妄談與瘋話

把夢想幹掉,把現實留下

我是個懷舊的人,深刻記得這題目,是因為N年前(N《3),某個論壇的一個寫手曾經用過這個題目,內容不記得了,而名字的震撼讓我每每想起都心潮澎湃,大有一種壯士斷腕,大江東去的悲愴。今天借來一用,送給告別青春的20歲年代。

跟網友聊天的時候,跟他說起家鄉的美食,小時候的光景,爆米花的黑爐膛,捏糖人的藝人,從井裏撈出的冰了一下午的西瓜透心涼,語氣裏不無懷念。他說,驚歎你超人的記憶力,甚至將自己兩歲以前的故事娓娓道來——不過,你發現沒有,你的文章回憶多過幻想,而且,大有越回憶越久遠的勢頭,仿佛是越老的奶奶越記起童年的細節,而身邊的手絹卻總不記得放在哪裏。

我聽得出他的言下之意,他在說我老了,雄心壯誌不再,卻隻提當年的勇,仿佛大半生走過,知了天命,無力回天。

我開始告訴他我這樣走過我的夢想,而我的青春在理想的破滅中慢慢凋謝。

幼兒的時候,理想幼稚得可笑,到現在還和兒時的玩伴談起,幼兒園時期的最大的願望就是長大以後當售票員,坐在公共汽車上拿著一個小木匣子,將零角與紙幣整理得幹幹淨淨,每賣一張票就將盒子打開合上,啪啪作響,口裏亂喊,手裏亂點:“你!你!買票!買票!”為此和小夥伴一起翻出個木盒子,自己做了一遝不同麵值的車票,每天將板凳排好,輪流給小朋友們售票,輪得時間短了還哇哇大叫。那天和光屁股的小夥伴再談起小時候的理想,倆人哈哈大笑,當年誰料到現在都無人售票了?幸好沒有堅持自己的理想,不然現在就是下崗婦女了。

多虧老師的栽培,從小學起扭轉了當售票員光榮的念頭,按標準化操作,寫了無數篇我的理想的文章,在文章裏,我可以是醫生,可以是教師,可以是科學家,不過可選項不多,老師圈定了知識就是力量的範圍,我們隻能在讀書越多越有用的水池裏遊泳。老師們沒有前瞻性,不曉得10幾年後最時髦的職業是IT工程,不然我也能寫一個超現實的理想,長大以後當個程序設計師。不過也對,這好比是傳統工業對比現代產業,藍籌股對科技版塊,利潤大的一定是風險大,選職業好比選勞工,最主要是一輩子的飯碗。

十幾歲的時候是最斑斕的年代,我眼中的世界,我要它方它就方,我要它圓它就圓,我想要的,遲早會來到我的眼前。好象曾特地借了本書,把世界上尚存的年輕英俊王子或貴族排了個遍,自己掰著指頭對比他們的家產,還有當地的風景和語言都要考慮一遍,不是王子要不要我,是我去不去他那裏。好象曾經夢想過某阿拉伯王子用金絲包著頭伸出3公斤重的鑽石戒指的手要接我走,被我一口拒絕,說:“我騎不慣駱駝。”汗……

打破我夢想的是我14歲那年,12歲的伏明霞奪得跳台世界冠軍,頓時有種人世滄桑的感覺,我老了,已經有新人走在我的前麵,這世界,好象不是那麽容易掌控的,有的丫頭就比你成熟,比你幸運,比你提前一點點,占據了你心中的某個理想職業。

再後來,我的領地逐漸縮小,眼看著某得大獎的歌星小我兩歲,某一炮走紅的演員小我三歲,某鋼琴家響譽世界的時候小我五歲,某小小神童畫家在維也納開畫展的時候我才剛提筆開畫水彩。重新調整目標,果真將自己局限在知識領域,多讀書吧,剩下能玩兒的,也就是醫生博士和教師了。

高考落榜,勉強進個學校,媽媽倒是滿懷信心,說這次失誤,不算,我們再複讀一年!還給我買了一張去小針中學的車票,嚇得我趕緊撕了票,跟媽媽講,我剛把博士教師和醫生從自己的職業欄裏劃去,書我是多一年都讀不下去了。

從跨進大學校門的那一天起,我就開始憂心忡忡,想自己這輩子一定會有那麽一天,會失業,會一無所有,會流落街頭,會倒斃在寒風裏,我開始有緊迫感。人家忙著讀書的歲月,我都拿去幻想了。

現在,我已經不再幻想自己能有什麽重大突破了,每天能讓自己一想到就樂不可支的事情,就是一不小心買張彩票中個頭獎,換房子,買汽車,躺在海邊睡大覺,並且每天看報紙上登出的中獎號碼和中獎金額都強烈不滿——這號碼怎麽這麽生僻?這獎金怎麽這麽少?頭獎也就夠我揮霍幾年。

由兒時的夢想,通過努力改變命運而轉變到今天的期待運氣轉變命運,這是多麽快的衰老。

所有的玫瑰花,都枯掉。

隻落下黯淡發黑的花瓣落滿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