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大宋

第56章 明月之下

第56章 明月之下

吳乞買被拉在主位,與耶律斡特剌坐在一起,在他對麵的是陪賓,那兩個克烈部的使者,右手邊的位子是塔布和忽察兒,至於下位則是耶律大石怯生生地坐在那裏。

耶律斡特剌微笑著道:“諸位今日齊聚下舍,老夫深感榮幸,今日之宴,即是為了幾位阻卜使者,也是為了幾位女直使者,老夫也就不虛假客套了,先禮敬諸位一杯水酒。”

他一口氣把杯中之物喝個一幹二淨,然後嗬嗬大笑道:“兩位阻卜使者,實不相瞞,老夫剛才想了一遍,我大遼雖然手握雄兵、鐵騎無敵,然而戰端一日不息,牧民們便無一日安寧,我大遼本著聖人之仁德,不忍心牧民流離失所,故決定就此罷兵,和議之事亦可再議,如此兩位阻卜使者該是有所滿意了吧?”

格特勒和滅也對望一眼,均是大喜過望地道:“丞相高義,必有長生天的保佑。”

耶律斡特剌哈哈道:“你們的長生天我就不需要了,我自有聖上所佑!諸位就不要客氣了,舉起手中之杯,為今日天上之美月飲上一杯!”

塔布抬眼看了一下那天空,正有一輪圓圓的月亮,銀輝灑在大地之上,鋪開了這薄薄的金黃一片。

宴會的氣氛逐漸熱鬧起來,耶律斡特剌微笑著勸酒,不停地和人說著話,塔布拿著手中的杯子一下子灌到肚子裏去。

這酒是蒸餾過的,味道比不上後世的那種白酒,但是入口沒多久,還是感到心中有團小火堆,旁邊的下人已經倒滿了酒,塔布拿著這酒杯想了一想,又是一飲而盡。

昨日像那東流水,離我遠去不可留。

這酒兒喝到第四杯,腦子便已經昏掉了,他靠在柱子之上,輕輕抬頭望著天上嬋娟,一下子變得多愁善感起來,覺得世事如局,即已在在居中,便隻能掙紮,永遠不可能有著逍遙,隻有這天空上的那輪明月,日複一日地存在著,千年之前的明月與千年之後的那明月又有何不同?

他眯著眼睛,這光景讓人醉了,醉的一塌糊塗。

忽察兒的酒肚子這時突現出來,一杯接著一杯地喝著,邊喝邊大聲道:“好酒,好酒!”

塔布無聲一笑,這個忽察兒天生就是一個酒鬼,永遠不會喝醉。他撫了撫自己,感到軟綿綿地全身都沒有力氣,又是灑然一笑,靠在柱子上,眼觀著諸人。

這宴會吵吵鬧鬧的直到大家都有一些醉意,耶律斡特剌才吩咐下人們把諸人攙扶到房間裏休息。

塔布被人架著放到**,這是另外一間房子,因為忽察兒說塔布全身都是酒氣,不想和他睡在一起,耶律斡特剌腦子也有些醉意,沒想一想喝了那麽多酒的人還能聞出別人的酒味嗎?直接讓人把塔布架到另外一個房間裏了。

他腦子一片空白,迷迷糊糊之中,心裏竟然有點兒發酸,重重地歎了口氣,努力什麽都不去想,控製住自己。

但隨即一張許久沒有想過的清秀臉龐清晰地映在自己的心上,塔布竟然感到有種刺痛,不由地抓緊手,任由眼中的淚水濕了耳畔。

已經好久沒有想到她了?塔布這幾年像是把她淡忘掉了,可是今晚自己醉酒,心中翻出來的苦水竟然化成了淚水,滴刻在心中,變成了她。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如今已有十三年了,曾經的風雨同舟、曾經的默默溫情、曾經的山盟海誓,如風雲之散,早已經不見了。

為什麽還能怎麽清晰地看到她呢?那掛在臉上柔情的笑容、那有些羞澀而又甜蜜的表情,讓塔布啞著嗓子哭了出來,他長大著嘴巴,閉著眼睛,時而發出悶悶的哭聲。

若說無奇緣,那世為何遇到她?若說有奇緣,為何又有今日之痛?

一直壓抑在心底深處的那份感情竟然在酒夜之中顯了出來,塔布握緊自己的拳頭,旋即又鬆開,臉上掛著嘲弄自己的表情,想要嘀咕幾句,發現沒有什麽力氣說話。

唉,都說酒後可以忘記一切事情,為什麽自己偏偏會在酒後記得那麽多的事呢?

他無奈地責怪自己,怪自己不夠堅強,這時突然睜開眼睛,像是看見一個大漩渦,自己被卷了進去,什麽也看不清,突然有個淡衣女子朝著他微微一笑,像是她,又像是答圖,他猛地坐起身來,想用手觸摸著她的臉,但卻沒有碰到,自己腦子一熱,重重地倒了下去。

…………

就像躺在一片白熱一樣,塔布在迷迷糊糊之中像是聽到一陣吵鬧,他努力地想睜開眼,卻發現怎麽也睜不開,這時聲音更近了,隻聽到一陣敲門,隨即又有人急著推門大聲喊道:“老弟!老弟你醒一醒!外麵出事了!”

塔布費力地睜開眼睛,腦子昏昏的還是不太清醒,他見到是吳乞買,後麵跟著的是其手下,不由帶著疑問地道:“怎麽了?”

吳乞買臉色發白地道:“據說大宰相被人刺殺了,這些契丹人懷疑是我們外族人所做,必要殺掉我們!現在我們沒有時間猶豫什麽,必須快點走!”

塔布聽到這個消息,酒醒了差不多了,大為驚訝地道:“怎麽會?”

卻聽到外麵呼聲喊聲更近,吳乞買一把拉住塔布,對著他道:“現在沒時間說話了,我們快點走!”

塔布忙大聲道:“還有我的安達,他在哪裏?”

吳乞買邊走邊道:“你的安達已經被那兩個阻卜人帶走了,我懷疑就是那兩個阻卜使者殺了大宰相,如今契丹對外族人極為不信,我等若留在這裏,必是死路一條!”

塔布聽到忽察兒跟著格特勒和滅也走掉了,心中不由送口氣,被吳乞買背著從花園一直穿插著前行,耳邊的吵鬧聲時而進時而遠,有時借著火把的光可以看到院子裏布滿了衛士。

吳乞買帶著塔布還有幾個手下一直走著不停,這時停在一個牆角之處,他對著塔布道:“我們現在必須從這裏跳出去,你敢爬上去嗎?”

塔布借著月光一看這牆至少有兩人多高,不由大吃一驚地道:“這如何能夠爬的上去?”

吳乞買從後背掏出一把刀來,朝著牆狠狠地掏出幾個洞來,然後用手一舉塔布,讓其能夠扒在洞邊,小腳踩著破洞,爬到上麵。

塔布一爬到上麵,涼風吹著自己,他一望下麵,頓時腿抖了起來,這比一層樓都要高,跳下去會不會摔死啊?卻聽到下麵吳乞買大聲道:“老弟,快跳!”

他把心一橫,眼睛閉上,一下子跳了下去,撲在地上,小腿輕輕地響了響,但是揉一揉就可以站了起來。

吳乞買諸人很快地就爬了出來,他領著人接著月色飛快地跑動著,但是沒跑出不遠,卻聽到一陣聲音,竟然是有不少的帶甲兵士圍上來了,沒人身上都帶著一把刀子,從旁邊走出一人過來,讓眾人意想不到的是,這人竟然是遼國南院宰相耶律斡特剌。

他見到吳乞買和塔布,臉上顯出冷笑,陰狠狠地道:“果然你們女直人和阻卜人合夥想殺掉老夫,看來這次一同到達上京也不是湊巧了!”

吳乞買大為驚訝地道:“大宰相沒死?”

耶律斡特剌冷哼一聲道:“老夫是何等之人,豈是那麽容易就死了?”

吳乞買大叫道:“我們幾個確實沒有想過要刺殺大宰相啊,是那兩個阻卜人幹的,與我們無關啊!”

耶律斡特剌臉上的怒氣更甚道:“爾等若真是清白,何至於三更出逃!來人,把這幾人拿下,生死不論!”

吳乞買想再聲辯,塔布在他的耳邊道:“別和這老頑固說什麽,他聽不進去的,現在快點逃吧!”

他說著便從吳乞買的背後跳了下來,趁人不防一下子衝了出去,向南方逃去。

吳乞買一呆,隨即大叫道:“我們也走!”領著諸人向西方衝了出去。

耶律斡特剌沒想到已被圍住之人竟然會跑掉,大叫道:“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分兵去追!”說完朝著冷月狠聲道:“盈哥,磨古斯,你們就等著我斡特剌的報複吧!”

塔布小腿跑的不快,耳聽到後麵追兵漸至,他大吃一驚,急忙加緊步伐,使上吃奶的勁,一直跑向上京城的作坊雜巷裏。

這裏的黑暗角落很多,塔布撿著一塊下麵的臭水溝裏,把頭按在草中,小聲呼吸地聽著上麵的動靜。

追兵的聲音傳了過來,一片吵鬧,隨即又有人拿著火把向臭水溝裏照了一下,然後聲音漸小了,直至一片寂靜。

塔布鬆了口氣,想爬出去又怕那些追兵們會回頭,所以在臭水溝裏待了好久,直到他確認不會有人回來了才爬了上來。

這一身衣服臭的不像樣子,塔布揉了揉有些發疼的腿,心中一想自己算是走了哪輩子的黴了?好好的喝玩了酒,結果就無緣無故地被人認為是刺客,而且現在又被人下了“生死不論”的追殺命令,他沒好氣地罵了一下那個老頭耶律斡特剌,心中想到這人竟然視人命如草芥,早晚會被雷劈死的。

想歸想,他現在還未脫離危險,馬上站了起來,迎著月光,疾步地向著南方跑了過去。

一直到南城門,他才想起晚上三更之後城門已經關閉,若非特殊人物是不能出城的,他看了看左右的涼棚也都是暗影一片,心中頓時愁了起來,這可怎麽出城?

若是等到明日一早的話,定然會全城嚴格搜查,到時候自己一定是出不去這個城門的,可以說不過明日晚上,他們一定可以抓到自己。

但是現在自己獨自一人也是出不了城門的啊,塔布頗為鬱悶地看著那厚厚的城門,小聲罵道:“你他媽的破門不能開開嗎?”

他罵了一聲,突然眼睛凝固起來,月光之下,那城門吱呀一聲,竟然真的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