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大宋

第91章 爐邊商議

第91章 爐邊商議

冬季寒冷,雨雪雖未降,但寒氣逼人,讓人不得不裹緊衣服,雙手籠在袖子中,時不時要走動一會,免得覺得冰冷異常。

這屋子裏已經生起了爐火,幾人圍在旁邊,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齊偍這時突然抬起頭來,對著其他人道:“諸位,止兵現在危難之中,我等要想個辦法啊。”

汪洙想起蔡京剛才的表現,不由地道:“我想蔡大人不會為難起止兵吧?畢竟以他的肚量,這本是小事情,剛才他不是還留下一句‘這個士子也是無心之舉,莫要太過責罰他。’,諸位就不要太過擔心了。”

趙萬寶斜眼看了一下汪洙,露出笑容道:“德溫尚善,不知這其中玄機,此一時彼一時也,適才元長在諸多士子麵前自然是大度從容,有大人氣派,然而如今到了台下,他還需要什麽肚量來容人,止兵隻是一個寒家士子,不僅撞倒了他,還撞壞了他,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故而定有大難,況且他臨走時說的那句話,‘莫要太過責罰’,若元長真的不計較,必定會說‘莫要責罰’,而今說了此話,就是代表他對止兵很不高興,我等還是要想想辦法。”

汪洙這才猛然覺得不對,蔡京說“莫要太過責罰”的意思定然是要責罰了,他說這話,太學長必然會重重地懲罰周兵,輕則鞭打幾十,重則交由開封府處置,鋃鐺入獄,暗無天日。

爐火正旺,幾人卻不由感到冰涼,正愁眉間,有人推開門走了進來。

這進來的是李廌,他是一個名士,太學長自然不敢對他有所怠慢,於是把他請過去商討一下如何處置周兵,誰直到李廌卻隻是淡淡一句“看著辦吧”,讓太學長啞口無言。

他是南路齋和北路齋的策論課學正,本隻管授課之事,但是而今不放心周兵的室友眾人,於是回來的時候就走到水字間,也不敲門就走進來了。

諸人見到是李廌,連忙道:“李先生,止兵如何了?”

李廌放開雙手,走進爐邊,張地雲連忙給他端上了凳子,他一下子坐在凳子上,然後道:“這個周兵也真是莽撞,聽他所言,在雜間做活,這也罷了,可是今日尚書過來講經,他不過來,這也就罷了,他偏偏又想到了此事,急急忙忙第趕過來,一下子撞倒了蔡京,你說這蔡京都半百的人了,受這等撞擊怎麽得了,據蔡家的人說,蔡京回去的時候都是硬抬回去的,他也硬氣,骨頭斷了幾根也沒喊一聲,不過想必周兵算是沒好果子吃了。”

幾個人聽到蔡京傷的如此之重,皆都是大驚,連忙問道:“太學長要如何處置止兵?”

李廌攤開手,放在爐邊稍微烤了一下,又縮回去,聞言歎口氣道:“你們別問太學長要如何處置他,應該想一想蔡京該如何處置他,依我想來,周兵一個貧寒書生,就算死在大牢之中也是正常。”

王賢這時偷偷地看了看旁邊人的表情,齊偍是又急又慌,畢竟他和周兵同鄉,算是半個兄弟;而張地雲麵無表情,他隻關心自己而已,一向不理會別人;汪洙臉上盡顯迷茫,今日蔡京讓他感覺是一大賢人,現在發生這種事,他一時還不知如何是好;而趙萬寶卻依然帶著輕笑,他是最讓人琢磨不透的。

李廌看了看這些不做聲的人道:“這個也算是周兵的命了,我幫不了他,我今日過來也是想告訴你們,你們同樣幫不了他。”

他這話很直白,諸人雖知道是真話,可還是有些不能接受,齊偍急道:“難道真的一點都不能幫他了嗎?”

李廌哼了一聲道:“你們不幫他就是最大的幫忙,如果你們打了什麽注意的話,我勸你們最好散掉,周兵怎麽說也是一個讀書人,不會有生命危險的,但是離開太學乃是必然,至於如何發落你們也不要追問,我知道你們喜歡感情用事,但是這時候不能感情用事,明白了嗎?”

王賢見到齊偍還有話說,立刻拉了一下他的胳膊,然後道:“先生,我等知曉了。”

李廌點了點頭,又站起身來道:“馬齋長也可能要被換掉,你們也別多問。”

他拉開門,走了出去,齊偍這時才憤憤地道:“這李先生也不是東西!止兵和我等情同手足,他竟然讓我們不要管,真是豈有此理!”

趙萬寶走過去把門關好,然後道:“止兵的事情,你還不知道有多重嗎?山論,我先和你說一下尚書是個多大的官,這個蔡京又是一個多大的官。”

王賢對宋代官職也不了解,他隻知道尚書應該是一個很大的官,之前在睿王的府中遇到的那個張慶是刑部侍郎,這侍郎比尚書低一等,都是朝中要員了,看來尚書的地位肯定很高。

趙萬寶坐在小椅子上,對著諸人道:“尚書一職古就有之,古有《尚書》,現今我等還習之,而此《尚書》非彼尚書,秦時此為小官,為殿堂掌書,撰寫發文之事,其時有尚冠、尚衣、尚食、尚浴、尚席和尚書,共“六尚”,亦是皇帝身邊使喚而已,漢末設尚書台,置尚書令,尚書之位才見重要,而後隋開皇時設六部,每部長官為尚書和侍郎二人,至唐時尚書和侍郎差不多平級,然五代亂世,體製皆崩,我朝太祖陛下恢複六部體製,尚書乃全權掌管本部之事,不被侍郎所左右,終於成了真正朝中要職。

這個尚書乃是從二品,我朝除了三公九卿、左右丞相乃是一品,其餘諸人皆位列其下,官品雖是虛銜,也可表現尚書之位非同小可,而事實上,朝中實權之位除了兩府丞相,便是六部了,而所謂中書、門下二省官員不過是虛職而已,遠遠比不上六部尚書。”

王賢有些明白過來,本來以為這一個部的尚書相當於後世的某部部長,現在才明白,遠非如此,此時的尚書大權在握,應該相當於三省、樞密院的分管副手,也就是後世之中國務院那些分管不同工作的副總理。

趙萬寶輕笑道:“這個尚書沒有什麽,不過蔡京可就不一樣了,他是熙寧三年的進士,當過舒州推官,後來調回汴京任起居郎,他這人嘴皮厲害,而且很能幹,有魄力,曾經出使過遼國,連遼國宰相都對他很是禮敬,足見其人厲害,所以他一回汴京,便為中書舍人,那時候他的弟弟蔡卞已經為中書舍人了,這兩個兄弟同在中書,可以說是前所未有。

後來司馬溫公章朝政,他正知開封府,數日之中,盡廢新法,可以說反複之人,莫過於此,連司馬溫公也讚歎道:‘京乃大才也,若使人人奉法如君,何不可行之有’,然而不久台諫官彈劾蔡京,他被貶知成德軍,後又改為瀛洲,而後又被貶往江南做轉運使,並為龍圖閣的大學士,直到紹聖初年,才調回汴京,官居戶部尚書。

而其弟蔡卞,如今為尚書右丞,位高權重,其人心機極重,朝中諸事,皆讓與章淳,故而世人皆罵章淳,未有人罵起那蔡卞,而蔡京雖是戶部尚書,觀其同文館下獄之能,亦是可能問相,若不出意外,便在開春之後,京會升至三省,彼時執掌朝政,又是一番不同。”

張地雲明白過來,忙問道:“那這蔡大人是尚荊還是尚溫?”

他說的尚荊便是崇尚荊公王安石,尚溫便是崇尚溫公司馬光,也就是新舊兩派之分,一般朝中皆有此分。

趙萬寶一笑道:“他初時尚荊,然而現今誰也不知道他是尚荊還是尚溫。”

王賢心裏陡然疑惑起來,這個趙萬寶知道的事情實在太多,他到底是個什麽身份?

齊偍歎了口氣道:“我們真沒有辦法了嗎?”

王賢見到諸人都是無語,這時突然想起那個老王爺趙臨和那端王趙佶,如果有他們兩個人幫忙,應該可以保住周兵吧?但是他心中又有些顧慮,畢竟那大小王爺和他並不是關係密切,冒然去求他們為一個同學開脫,實在是讓人為難。

趙萬寶點了點頭道:“如今莫要給太學添麻煩,我等隻是普通士子,能有什麽力量和朝廷大員抗衡?”

幾個人頓時不說話了,王賢瞧見趙萬寶眼中掩藏不住的輕笑,不由有些吃驚,這時平靜地道:“依我想,我等應該把止兵救出來。”

他這話引得眾人驚訝,連忙問道:“臣貝可有什麽法子?”

王賢慢慢第道:“好法子我倒是沒有,不過我等先要看一看止兵兄,今晚子時,我等分頭行動,前去探一下虛實,見一見止兵兄,然後和其參謀一下再做定奪。”

他邊說著這話,一邊偷看著趙萬寶,卻見到他並未有吃驚的表情,心中有些頭緒,但不知該如何理清,因為這個趙萬寶實在太神秘了。

汪洙沉吟地道:“我等要不要向太學長上表請求看望,這樣不壞了法製。”

王賢知道這樣沒用,不過他知道汪洙一向守製,故而道:“德溫說的也是在禮,我等現在便去見一見太學長,和他說上一下,如果不行,再回來商討。”

齊偍忙說要去,但趙萬寶卻道:“山論,你就不要去了,你一向衝動,若是你也對太學長無禮起來,那我們水字間又要少上一人了,便讓臣貝和德溫去吧,德溫聰明睿智,又有辯才,可與那老家夥說說理,而臣貝年幼,機智果斷,他們兩個去見老家夥最合適不過了。”

幾人聽他用“老家夥”來稱呼太學長,皆是笑了起來,讓沉悶的空氣有些流動起來,屋裏的爐火劈裏啪啦地響了兩下,驅散了從門外紙窗透出的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