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大宋

第102章 元夜賞燈

第102章 元夜賞燈

李格非此時手中拿著這張紙,但是臉色卻極為難看,一直過了半響都沒有說話,讓王賢心中頓時緊張起來,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變了臉色。

過了許久,李格非才道:“洪娘你下去吧,王賢,你跟我過來。”

他鐵青著臉,看不出任何表情,王賢便跟在他的身後,心中忐忑,到底是怎麽了?

李格非帶著他走進書房,便關上門,此時把那兩張紙放在桌子上,深吸一口氣道:“這真的是你送給清照的嗎?”

王賢聽他語氣中像是壓抑著憤怒,小心翼翼地道:“這的確是在下送給李姑娘做禮物的。”

李格非突然一拍桌子,大聲地道:“混賬!竟然寫出此等**詞!實在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敗壞綱紀!實在是太讓我惱火了!”

王賢聽他如此生氣,不由有些奇怪,**詞?自己什麽時候寫過什麽**詞了?他這時小聲道:“在下不明白,在下從未寫過什麽**詞,更遑論送人了。”

李格非冷笑道:“你自己看看!”

他從桌子上拿出上麵的那張紙,一下子甩了過去,冷笑道:“這難道不是你寫的嗎?”

王賢從地上撿起來,此時展開一看,這是上午語嫣讓自己寫的那首詞,就是李清照的原創的點絳唇,他這時莫名其妙地問道:“不錯,這的確是我寫的。”

李格非點頭道:“很好,你終於承認了,我實在沒有想到,你竟然是如此之人!”

王賢忙道:“李大人,在下不知到底有何錯,請大人明言。”

李格非怒極反笑地道:“你到現在還不肯認錯?這詞你都已經承認是你所作,如此**詞你竟寫的出來,實在是傷風敗俗!你如此年齡竟就有心懷不正,長大了豈不極為可怕?”

王賢這時才恍然大悟起來,他是對著那首點絳唇發火,他不由覺得有些好笑,這首詞就是他的寶貝女兒寫的,竟然被他稱作**詞,世事奇妙,莫過於此。

但是現在自己必須要解釋一下了,他出聲道:“李大人,在下不明白,此詞為何被稱為**詞?”

李格非見到王賢竟然出言反駁,不由火道:“此等**詞**靡庸俗、立意極淺,詞中之女不知羞恥,不避生人,那句‘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如此**之女、無恥之態,簡直是有傷風化,實在可惡!”

王賢張著嘴巴半天沒出聲,這太離譜了吧,這首經典的詞竟然在李格非眼中成了**之詞,還傷了風化,他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李格非見他還是沒說話,冷笑道:“怎麽不說話了?當初我見到你時,還以為你年少聰慧,又恪守禮節,以後定是有位之才,沒想到你……你太讓我失望了。”

王賢無奈地道:“李大人,你聽我說,其實這詞沒有你想象那樣,況且也不是在下所作。”

他歎了口氣道:“其實是我的侄女語嫣無意得之,李大人你且看下麵那張紙,那首小詩便是在下所為,請大人先觀上一遍,再和這詞對上一對,便知一二。”

李格非將信將疑地看了看王賢,然後展開下麵的那張紙,仔細地看了一遍,隨即又看了那首點絳唇,這才有些緩和,輕點了頭道:“觀此詩可見你很有雅趣,有高誌,居小園而得悟,非君子之心不可為之,看來這首**詞不是你所作了,然而此詞雖不是你所為,亦是不能隨便送人,你也是太學生,此等禮儀你也應該懂得,何事該為,何事不宜,這些都是重中之重啊。”

王賢聽他語氣有所緩和,這才道:“李大人教訓的是,在下本是寫了一首小詩,然而侄女語嫣卻不知從哪裏拿來這首詞,見過贈詩,她便把這詞拿了過來,在下也是糊塗,竟未阻止,實在慚愧。”

李格非這時已經放下手中的素紙,此時語重心長地道:“你要知曉,所謂人言可畏,非是虛言,周公聖人,尚且恐懼流言,你一個少年定要謹慎從事,不得有越矩之處。”

他一番教導,王賢自然是點頭稱是,然後道:“在下慚愧不已,今次回去必當閉門思過,以正己錯。”

李格非點了點頭,又和他說了幾句,才讓王賢回去。

王賢出了大門,才感覺舒了一口氣,剛才正是冷汗不已,這個時代確實不能理解,李清照的那首詞被後人評價極高,也就是寫一個小女子在花園蕩著秋千,碰到一個陌生人,含羞而走,卻又停在牆邊偷偷地看,一個活潑女子便躍然紙上,這樣的詞就變成一首**詞了,難怪連後世的紅樓夢都成為禁書了。

他回去便見到語嫣站在門口,有些焦急地四處轉悠著,忙和她說上幾句,隨即便道:“我現在要到書房裏了,這幾天都沒看書了。”

語嫣聽他說這話,不由有些好奇地道:“你挺愛學習的嘛?”

王賢神秘一笑道:“那是當然,我是有大理想的。”

語嫣眨了眨眼,見到王賢已經踩著薄雪而行,不由有些愕然。

…………

元宵之夜又稱元夜,此晚諸家諸戶都要張燈結彩,以觀燈為樂。

此時王賢正坐在這裏的一個小凳子上,南街的燈火通明,花燈遍布整個長長大街,紅紅的燈光組合在一起,閃出極為好看的光芒,但看久了眼睛就會痛起來。

語嫣見到王賢坐在這裏一動不動,不由笑道:“你坐在那兒幹什麽?該去賞花燈了。”

王賢歎道:“這花燈看多了都是一個樣子,就算它做成荷包形、小船形或是各式各樣的都沒什麽吸引人了,如果這裏麵是一閃一閃的該有多好。”

語嫣笑道:“你要求還挺高,最近這幾天你都沒出門,到底在看些什麽?”

王賢無奈地說道:“當然是看些能升官發財的聖人之書了,看一遍等於沒看,看五遍那叫初看,看十遍才叫細看,等看了好幾十上百遍的時候才能算是掌握了,你說看這麽多此不惡心嗎?”

語嫣奇道:“那你還要看?”

王賢無奈地道:“不看不行啊,這些都有用的,不說這些廢話了,你這幾日神出鬼沒,天天跑到哪裏去了?”

語嫣笑道:“我啊,當然是去教徒弟了。”

王賢明白她是去培養助手了,不由有些好奇道:“現在教的怎麽樣?”

語嫣歎道:“我按照你所說的,從最基本的東西開始講,她雖然能理解一點,但是效果還是不太好,這樣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真正成為我的助手。”

王賢道:“你就別急了,這個事情慢慢來,總有一定的過程的,萬事開頭都是難,越到後麵她學的就會越快,你慢慢引導她就是了。”

語嫣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卻見到那燈火突然開始移動起來,忙道:“那邊開始耍燈了,我們過去看一看吧。”

這裏一塊空曠的地方,突然過來好多人,他們拿著各式各樣的彩燈,然後開始耍了起來,這燈光隨著他們的動作而變得極為動感,而且耀眼無比,就連王賢也不由拍掌叫好。

而後這群人便開始散開,隨即出來一群人,他們開始舞蹈起來,這便是元夜的慶典開始了。

王賢這時饒有興趣地看著這邊的人,這便是現場表演了,然而竟然無比的齊整,有著鼓聲和絲竹之樂,此時混合在一起,便是讓所有的人都樂在其中了。

“語嫣,你們也在這裏啊。”

王賢一愣,這時轉過頭來見到李清照正帶著小婢女竹枝走了過來,元夜賞花燈,她也走出來了。

語嫣見到李清照不由喜道:“姐,我還以為李大人在上元節還關住你不讓你出來呢,你快過來看看,竹枝,你手裏提的是什麽東西?”

竹枝手中正提著一個小籃子,上麵用布蓋住,讓人很好奇。

李清照笑道:“今天不是元夜嗎?自然要有元宵了,我特意著人做了一些元宵,想送給語嫣吃。”

語嫣連聲感謝,卻見到王賢還沒有出聲打招呼,不由地輕輕碰了他一下,王賢忙道:“李姑娘,多日不見,別來無恙啊。”

李清照突然聽他說話,臉上頓時微紅,但也是道:“多王公子吉言,對了,王公子也吃這元宵吧。”

王賢見到竹枝已經翻開蓋布,這些元宵盛在一個小盤子裏,借著花燈可以看清,做的極為精致,他不由有些垂涎,但還是道:“這如何使得?”

語嫣見他在那裝蒜,不由地道:“清照姐給你吃你還不吃了,算了,你不吃就全是我的了。”

王賢見語嫣真的端起了盤子,連忙道:“多謝李姑娘了。”

他立刻拿起這籃子之中的竹筷,然後輕輕地嚐上一小口,味美而甜,皮薄而滑,裏麵的餡不知道用什麽菜做成的,竟然有一股辣氣,但是吃完之後,一下子覺得美味無比,立刻和語嫣搶了起來。

竹枝見到他們兩個很快就把盤子一掃而空,不由覺得有些好笑,這倒是讓王賢和語嫣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王賢接過小盤子,然後把筷子一起放進那小籃子裏,對著李清照笑道:“這元宵太好吃了,我們兩個一下子吃了這麽多,倒是讓李姑娘見笑了。”

李清照微微一笑道:“王公子太客氣了。”

語嫣這時正要說話,突然肚子轟隆隆的響著不停,不由有些愁眉苦臉地對著李清照道:“姐,我先失陪一下,等過一會再來陪你啊。”

李清照驚訝地看著語嫣,不明所以,倒是竹枝嘻嘻笑道:“一定是王姐姐鬧肚子了。”

語嫣也不多說,直接跑開了,這讓幾個人都笑起來了,王賢心中疑惑,是不是剛才吃的元宵鬧起來了?可是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啊。

這時那邊的百戲已經鬧得很開了,各種各樣的表演都已經擺在台子上了,李清照頗有興致地看著正在唱的百戲,這是兩個人在表演三國之事,講得就是關羽單刀赴會的故事,兩個人化裝極為簡單,但是無論是表情、動作、神態都極為細膩,唱的詞也極為好笑,但是看著看著諸位皆是被關雲長的氣節所感染,不時爆發出“好”的聲音。

王賢心中把這個百戲和後來的那些戲劇作對比,隻覺得這個百戲十分簡單,但是感染力極強,它不似京劇那樣打斷打斷的唱詞,也沒有什麽文縐縐的劇本,幾乎很是口語化,但是可以讓人順著這戲而聯想,能被這故事感動,這便是百戲的絕妙之處了,它很貼近普通人,不需要文人來寫什麽劇,一樣可以打動人心。

李清照這時歎道:“這個魯子敬確實是個大才,竟然亦是單刀赴會,不懼雲長之勇,義氣之深,由此可現,而後又數與元長爭辯,幾乎激怒了雲長,吳軍良將莫過於此,荊州三郡本是屬吳,劉備既然得了益州卻不歸還,還讓元長和魯子敬鬧了矛盾,可說實在不智,難怪會有後來失荊州、拜麥城,一代忠義之將,竟死於吳而非曹,實在可惜。”

她這是有感而發,王賢卻是笑道:“諸人皆以為要連吳抗曹,為何無人想著虛虛實實才是真理,無論吳還是曹都是靠不住的,所以其時之策,應是固守以善內政,而非諸葛出祁山,川蜀之地多山石、多激流,太白之言‘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此非虛言,故而可以一人守之、萬夫莫開,故而劉蜀之策應守之而非攻之。”

李清照微笑道:“此言不假,然而王公子確忘了此時曹魏之勢已經極大,而且少年有鄧艾、鍾會、羊牯數人,皆是英才猛將,蜀卻隻有薑維一人尚可,蜀主劉阿鬥更是懦弱無能,若孔明不出兵北伐,待到孔明仙去,蜀國無人豈不是更為被消滅,孔明亦是看到此點,故而出祁山而北伐,意想憑己之力平定魏土,可是天不佑聖,實在讓人感慨。”

王賢搖手笑道:“並非如此,其時曹兵勢大,不僅占據大半江山,更有精兵良將,為何卻不像諸葛孔明一般南下而伐?是因為曹兵在等待時機,要看準蜀、吳相鬥,方才得其中之利。”

李清照道:“王公子忘了司馬懿了嗎?其時曹並非不想南下,乃是司馬懿心存異誌,而曹主為了防止曹軍生亂,故而按兵不動,此時孔明已經安置好內政,如此機會,定要出山了,如果不抓住的話,等過上幾年,蜀軍老將皆是老的不能上馬了,士氣必定低落,定然是擋不住司馬軍的鐵騎。”

小婢女竹枝見到自家小姐說了這麽多,不由地道:“小姐,我們去逛花燈吧。”

王賢剛準備開始大論一番,聽到這個小婢女都有些不滿了,忙說道:“這邊花燈倒是挺多的,就在這邊不遠。”

竹枝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對著李清照道:“今晚豈不是有燈謎?小姐,我們過去看看,來猜一猜這些燈謎。”

元夜之時,諸人喜在燈上寫一些詩詞之句,然後讓人來猜測燈謎之底,大家之人爭相寫謎,故而成為元夜必玩的一個遊戲。

此時的花燈已經掛了上去,很多人都走在這邊,互相看著,偶有燈謎的便停了下來,開始猜測一二,李清照此時也是看到一盞大紅燈,上麵貼著‘花無人栽,臨冬即開,無根無葉,風吹便散’,竹枝立刻便問道:“小姐,這說的是什麽?”

王賢這時看了一下,他也不算笨,這個簡單的燈謎倒也是難不住他,一笑道:“自然是雪花了,無人栽亦是無根無葉,隻有冬天才會下雪,被春風一吹,便散開了。”

竹枝笑道:“你也挺聰明的嘛!那邊的燈上好像也有,你過去猜一猜。”

這個小燈是個方形的,上麵有著好看的花紋,王賢見到上麵果然有貼紙,上書“仲尼日月”四字,倒讓王賢一愣,卻見到李清照已經露出微笑,不由笑道:“李姑娘必然是猜到了。”

李清照笑道:“王公子也是猜到了吧?”

王賢搖了搖頭道:“沒有,李姑娘便告訴在下吧。”

李清照輕念了一下道:“仲尼乃是孔,日月乃是明,合起來便是諸葛孔明了。”

竹枝嘻嘻地說道:“小姐你果然好聰明,我們再過去猜吧,好像那邊還有好多呢。”

李清照微微看了一下王賢,見他正站在燈下,臉上籠罩著一絲弱光,看起來如夢如幻,但恍若在眼前一般清晰,她偷偷地看了一眼,不由又低下頭來,隨即便小聲道:“這邊的燈不怎麽好看。”

竹枝有些奇怪地道:“小姐你不是最喜歡元夜看燈的嗎?這猜燈謎也是你最喜歡的,怎麽又說不好看啊,你看那邊有好多不一樣的彩燈,上麵繡的還有花呢。”

李清照道:“那些彩燈去年不是看過的嗎?都是一個樣子的,不要過去了。”

王賢這時突然笑道:“我想起了一個燈謎,李姑娘你聽著,是‘落花滿地不驚心’一句,可以猜出是什麽嗎?”

他突然有些得意起來,後世之中,每逢佳節都會收到很多猜燈謎的短信,不過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燈謎,這個是突然想到的,此時見到李清照也思索起來,不由滿臉帶笑地看著她。

李清照思索良久,這時才道:“可是麻雀?”

王賢一愣道:“麻雀?”

李清照慢慢說道:“落花滿地,自然是夏日已過,而驚心之物莫過於花鳥,故而有‘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一言,故而落花不驚心,必是言鳥,而夏日之後的鳥兒,定是說麻雀了。”

她話音剛落,便聽到王賢哈哈大笑的聲音,頓時讓周圍觀燈的人們都轉過頭來看他們,李清照不由紅雲布麵,低聲道:“我說的不對,王公子也莫要取笑。”

王賢這時止住笑,嚴肅地看著李清照,正要說話,突然又笑出聲來,使得李清照和竹枝也是笑了,這時才聽到一個聲音道:“有什麽那麽好笑的?”

這說話的人便是語嫣,她現在還單手捂著肚子,見到這三個人都在笑著不停,不由奇怪。

王賢忙搖了搖手道:“沒有什麽,猜燈謎而已。”

語嫣笑道:“猜燈謎自然是清照姐厲害了,去年元夜之時我和姐一同過來,燈謎猜測,無一不中,清照姐博全書、通古今,這些小燈謎都難不倒她的。”

王賢這時又想起了麻雀起來,不由想笑,但是又覺得不能太過分,所以表情扭曲,看起來十分怪異。

李清照此時歎了口氣道:“語嫣你莫要這樣說,適才王公子說了一個燈謎,我卻未曾猜出,倒是讓王公子笑話了。”

王賢這時忙道:“在下哪裏敢笑話李姑娘,隻是覺得這麻雀有點好笑。”他說到麻雀又感覺想笑,結果忍不住就笑起來了。

語嫣見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不由地問道:“姐,是什麽燈謎,連你還沒猜出?”

李清照輕輕說道:“乃是落花滿地不驚心一句,我愚鈍,卻未能猜出。”

王賢見到語嫣也在想著,不由地道:“其實這個倒不是其他,而是一人名,適才沒說清楚,李姑娘你自然沒法猜測了,落花滿地乃是凋謝之意,而不驚心亦是安定的意思,何在一起便是謝安,隻是戲耍,望李姑娘莫要見怪。”

語嫣不由說道:“這樣的燈謎真是沒有意思。”

王賢頓時無語,李清照此時卻笑了起來道:“原來是謝安二字,如此簡單,我卻未曾想到。”

語嫣此時說道:“清照姐,這幾日那個趙家有沒有派人過來?”

李清照此時歎了口氣道:“此事還是不要說了,語嫣,上次你送給我的那紙小詞可是你所作?”

語嫣一怔道:“小詞?哦,是那個詞啊,是我寫的,怎麽樣,寫的還不錯吧?”

王賢一聽李清照竟然提起了這詞,不由大為奇怪,她根本沒看這首詞,而後又被洪娘拿給了那李大人,怎麽突然之間會想起這首詞了?

他現在突然有些好奇,李清照麵對自己後來寫的那首詞,她會有什麽感覺?她會不會覺得這也是一首豔詞呢?

李清照搖頭道:“實不相瞞,那詞被洪娘拿走了,我未見其字,語嫣你再說一遍與我聽聽。”

語嫣頓時有些語賽,她還沒想到李清照竟然沒見到那首詞,然而那詞她也記得不清楚了,此時不由望向王賢,想讓他來說上一下。

王賢嗬嗬一笑,便把那首點絳唇複述了一遍,繼而說道:“李姑娘認為此詞如何?是否過於孟浪?”

李清照聽到他誦完此詞,不由有些出神,直到語嫣輕聲叫了他一聲方才道:“這詞便是說一女子,卻是開朗之極,本是心無雜物,卻遇到一個陌生之人,有了雜念,雖然大膽了些,倒也並不離矩。”

王賢不由笑道:“難道並非是豔詞?”

李清照皺眉地道:“雖然有些大膽,但是豔詞還是說不上,昔日晏殊相公最喜作風月之詞,汴京傳為佳話,柳三變以婉約而稱,如‘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之語,極為大膽,但確百口稱歎,莫不以為是上等之詞,故而又何來豔詞一說?”

王賢道:“可是以女子之態,卻不知羞,握梅而偷眼相望,豈不是太過傷風敗俗?”

李清照搖頭道:“自詩經便有男女相傾之句,司馬相如、陶淵明、李太白,直到李義山更是如此,而此詞隻是大膽了些,何來傷風敗俗一說?”

王賢一笑,正要說話,卻發現肚子頓時極為疼痛,一會就響了起來,他連忙道:“我先失陪了,語嫣,你莫要玩到太晚。”

他說著便急忙跑回去,這肚子突然之間就鬧了起來,看來果真是那湯圓吃飯了肚子,隻不過自己竟然隔了好久才發作。

直到茅房之後,他才舒展眉頭,肚子雜物被清楚後,真是渾身通泰起來,走到廊前,卻發現已經月滿星空,元夜之夜,園月之月啊。

王賢這時突然發起愁來,自己現在真的沒有把握可以進入內舍,更遑論上舍了,但是若要參加科舉那更是異想天開,自己又不是真正的大才子,讀書也沒有多長時間,怎麽可能比得上那些士子們?

他想了半天沒個頭緒,便推開房門,突然見到一個人影飄過,不由有些警惕起來,這樣一個元夜,怎麽會有人在院子裏?他剛想喊一聲,卻又什麽也沒說地悄悄地跟了過去。

此時有明月,王賢可以一目看清楚這院子裏的所有東西,他沿著這邊的走廊前行,卻一直沒見到有人。

“你在找我?”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了過來。

王賢聽出這聲音了,連忙轉過頭來道:“止兵,原來是你。”

他一轉身,頓時覺得有些失神,周兵現在穿得是一身淡色衣服,而且青絲亦是綰成一個好看的結,正像在那畫中之人,月光照著她的臉龐,極為的朦朧。

周兵嫣然一笑,話音突然變得很脆,然而還有原來的那種調子,說道:“怎麽了,幾日不見,臣貝難道認不出我了嗎?”

王賢不好意思地道:“變化太大,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你最近還好吧。”

周兵隻是笑了笑,這時走近他的身旁道:“一切還好,倒是多謝你的那位朋友了,她給我安排了好的住處,而且還給了我不少的錢,現在也不用辛苦地跑了。”

王賢知道她說的語嫣,點了點頭道:“她心腸很好,不過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這並不是憐憫你,算是先轉借給你的,等到以後你有了錢再說吧。”

周兵笑道:“我知道了,你也不用安慰我,其實就是因為她是好人,我才接了她的錢,若是其他人,我定然把那碎銀砸過去。”

王賢見她並沒有什麽不樂,這才問道:“呃,你的名字是叫周兵嗎?”

周兵笑道:“的確就是,不過你還是叫我止兵吧,聽著比較習慣。”

王賢點了點頭道:“那止兵你為什麽要男扮女裝呢,我剛開始聽聞你竟然是個女子,真是大吃一驚,你的化裝也太厲害了吧,竟然讓我們這麽多人都沒有發覺。”

周兵這時幽幽一歎道:“說來話長,我天生喜好讀書,然而這個時代對女子很是鄙夷,竟然不許讀書,我隻好男扮女裝,混進太學之中,本來一切安好,可沒想到遇到了那件事情,這可能便是我的命運吧。”

對這個勤奮好學而又家貧的少女,王賢心裏還是極為尊敬的,這時小聲道:“你也莫要太過悲傷,讀書可以有很多方式,而且大宋也有很多書院,裏麵也是有不少當世大儒,以後可以過去學上一番。”

周兵一笑道:“現在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讀書,古語曰,一日三省,可解惑,隻要我努力地看書,在不在太學都沒有什麽關係。”

王賢點頭道:“你能這樣想就好了,那個小男孩是你的弟弟嗎?”

周兵道:“是我的弟弟,叫周憲,他在五歲的時候因為不小心變成了啞巴,不能說話,因為年幼,所以我不敢時常讓他出來。”

王賢見她仍然帶著笑容,心中微微一歎,這個周兵也是一個好強的女子,不想讓人同情的。

他咳嗽了一聲道:“那你打算以後如何?”

周兵這時撫了撫被風輕吹的青絲,微微笑道:“還能如何呢?我自然是用功讀書了,爭取超過你這個正規的太學生!”

王賢笑道:“那是一定了,但那個兄弟會的事情呢?”

他這時心中思索的卻是周兵和兄弟會的事,那個秦該算是兄弟會的幹將了,竟然也是周兵拉攏過來的,那麽周兵應該算是兄弟會的核心成員了吧,而兄弟會的其他人也應該不知周兵應該是個女子,他們一心想著推翻這個大宋的統治勢力,但是並未見到他們有什麽大動靜啊。

周兵顯然沒料到王賢會有此問,愕然了一下,方才回道:“兄弟會自然有秦該他們,何況我們本來人就很少,也沒有什麽事情,所以我也不用關心這個了。”

王賢疑惑地道:“你們的目標呢?這個兄弟會的目標可是極為大的啊,難道你們想放棄了?”

周兵搖了搖頭道:“我們自然不會放棄這個目標,這是我們最大的願望,怎麽可能輕易放棄?然而我們也要麵對現實,如果一昧空想是不可能的,所以這一切都要時間來發展。”

王賢笑道:“你能有這種想法很不錯,這些的確需要時間的,並不是想一想就可以做的。”

月色皎潔地灑在這片院子裏,照著周兵清秀的臉龐上,那淡光柔和,而她臉色恬靜,竟然和那畫中之人驚人的一樣表情,讓王賢不由地問道:“那副畫你見到了沒有?”

周兵笑了笑道:“我聽王姑娘說了,就是那副和我很相似的畫吧?我已經看過了,的確很像我,但是一定不是我。”

她的笑容在月光之下極為迷人,但是隨即便收下了笑容,微微歎口氣道:“但是那畫中之人太過憂鬱了,這就像一種刻在骨子裏麵的哀傷,和我全然不似。”

王賢點了點頭,見她像是在沉思著什麽,不由喚了一聲道:“止兵,夜色已深,你便回去休息吧。”

周兵聞言一愣,隨即笑道:“臣貝忘了問我一個問題吧?”

王賢疑惑地道:“什麽問題?”

周兵歎了口氣道:“便是我為何在這個院子裏。”

王賢這才想起來這個問題,這麽晚了她為何跑過來,難不成隻是單純和自己說這些話?她來這裏又是為了什麽?他心中疑惑,便問道:“那你為何在這?”

周兵歎了口氣道:“上次在大相國寺你挺身相助,我實在是感激不盡,現在先謝謝你。”

王賢忙道:“隻是小事,何足掛齒,而且後來你又通知了秦該,算起來我還要謝謝你呢。”

周兵一笑,繼而說道:“今晚過來乃是給你送東西的,因為上次之事,我實在過意不去,所以今天特意做了一些元宵,想著上元節應該品元宵,便給你帶過來了。”

她像是變魔術一樣,真的從背後拿出一個小盒子,然後遞了過去道:“本來想著過來找你的,可是你家的下人們說你不在,所以我就偷偷地跑進來了,然後便在這院子裏遊蕩了一圈,誰知左等右等你還沒回來,我本想走回去了,卻不料你又過來而來。”

王賢接過這盒子,輕輕地打開一下,這裏麵果然裝滿了元宵,他頗為感動地道:“謝謝你。”

周兵看了他一下,隨即一笑道:“那好,我便回去了,希望臣貝以後可以有大作為!”

王賢會心一笑道:“那我送你出去。”

周兵忙道:“不用了,我不是從門進來的,自然也不能從門那邊出去。”

王賢見她輕快地跑開,在月光之下變得越來越淡的影子逐漸消失,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盒子,不由有些歎氣,這個少女雖然家貧,雖然高傲,但是卻很善良。

夜色很安靜,皎潔的月光灑在自己的身上,讓王賢在這月下,什麽也不去想地靠在柱子上,任憑月光灼著自己,眼光瞧向那有些暗色的牆壁,微風而過,就像是沙場起兵一般,一瞬間的聲響隨風而去,這時候整個院子也像隨著它而動,竟然在月影下有些恍惚,這便像是一道雲煙散在院子之中,隻能看見飄渺的影子,若睜開眼睛,卻又發現依然如故。

他站在這裏,享受著風兒的吹襲,忽然想起了以前和答圖在草原上,到了蒙古部的時候,意外地遇到的那次大暴風,那樣的烈風,就算現在回想起來也能使人有些發顫,轟隆隆的炸雷聲充斥不絕,那什麽也看不見的絕對黑暗,還有那撲麵而來的猛烈沙子,那便真的是一場殘酷的搏鬥,而人卻是隻能努力地保護著自己,向天祈禱著自己的平安。

也不知答圖還好嗎?

他心中想了好多事情,然後才走進臥房之中,把那盒子輕放在那裏,便就躺在**,慢慢地睡著了。

正月十六日王賢便又要回太學了,這次王合又是千分叮囑,讓王賢有些哭笑不得,他連聲答應,然後便趕往太學了。

今日已經過來七七八八了,王賢剛一回到水字間,便看見齊偍和張地雲已經在這裏了,不由笑著和他們道:“山論、子雲,原來你們二位已在此了,新年之際,先祝上一番。”

齊偍笑道:“我尚好,臣貝一年過去,像是又長高不少,看起來氣色甚佳。”

張地雲這時也是笑道:“臣貝你在汴京,可觀那上元之燈了?汴京果不同他城,上元燈火,竟然連綿不絕,竟然讓天上星辰也失去了顏色,實在是極妙。”

王賢亦是笑道:“此是自然,不過賞燈還有幾日,就算山論也不會錯過這等好景的。”

他突然道:“我等剛過來,應該去拜見齋長一下吧,畢竟新年剛過,已是迎春之時,我等作為學子的,也應該盡一些本分才對。”

張地雲此時點頭道:“的確如此,馬齋長尚在太學之中,我等便過去拜訪一番吧。”

他們一眾商量好,便和齋內的其他人一起過去,共見馬階,而此時馬階正坐在太陽之下喝茶,見到這麽多的士子過來,不由有些激動起來,連說話聲音也變了,這可以算是他在太學之中首次受到如此的尊敬和如此的推崇。

一直到了下午,諸位士子先熱絡了一下,便到外麵的蔣生樓或是別的酒樓吃上一頓,新年新氣象,諸士子此時皆是興高采烈,直到許久方才回房間。

這一晚,王賢向齊偍稍微說了一下周兵很安全的事情,他不能把所有事情都說明白,隻好說周兵已經在外地書院求學,現在一切安好,讓齊偍也莫要擔心的話。

齊偍問了幾句方才放下心來,歎口氣道:“止兵與我為好友,遭遇此事,真是造化弄人。”

王賢一笑,看了看有些空曠的床位,不由奇怪地說道:“怎麽一寶兄和德溫二人都未過來,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