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大宋

第104章 觀人比武(下)

第104章 觀人比武(下)

留著小撮黑胡須,臉上微微有些發胖,但是看上去極為有禮貌,這便是王賢對蔡攸的第一印象。

他的臉上帶著笑容,王賢看著這笑容,竟然發現和趙萬寶極為的相似,心中不由有些奇怪,難道這類人都是一直帶著笑嗎?他們的笑容都是如此嗎?

曹宗此時也是坐下說道:“王兄為何喝得大醉?”

王賢忙說道:“和好友相聚,多喝了不少,結果就醉的不省人事了,讓曹兄也笑話了。”

曹宗嗬嗬笑著,卻未說話,反倒是蔡攸說道:“王兄,你和端王殿下也是至交好友嗎?”

王賢道:“端王殿下和我乃是萍水相逢,我一個書生哪裏能和他是至交好友呢?”

曹宗哈哈笑道:“王兄你這就說錯了,端王殿下最喜少年俊傑,而且和你又是故交,每次見我就必說你如何如何,如此不是至交又是什麽?”

蔡攸臉上笑容更甚,說道:“王兄亦是和興中一般,同是太學中人?”

王賢點頭道:“正是,在下乃是太學北路齋之人。”

蔡攸“嗯”了一聲,隨即笑著道:“王兄是汴京人氏?”

王賢道:“確是汴京人。”

蔡攸點頭笑道:“我見王兄少年便如此知禮,想來日後定有大為。”

王賢聽他剛說就送高帽子,忙道:“在下無德無能,蔡兄太讓在下羞愧了。”

蔡攸笑著道:“王兄太謙虛了,不過謙而不驕,靜而不動,乃是不一般人也,興中啊,你要多注意你這個同年啊。”

曹宗笑道:“那是自然,我早就和王兄說過,若是有任何困哪,便過去尋我,我雖然沒什麽能力,但是所幸在京城認識不少人,一些小事定可以解決的。”

王賢連忙感謝,又和幾人說一些不痛不癢的話,隨即便突然想到蔡攸的父親便是蔡京,那天蔡京被周兵撞倒,也不知道傷的如何,他想到這裏便問道:“蔡兄,那日在太學之中,令尊過來講經,旁征博引,乃是栩栩如生,但好像後來被人撞倒,引的太學上千皆是嘩然,那個學生也被驅除太學之中了,在下不知令尊身體如何,可有大礙?”

曹宗聞言疑惑地道:“怎麽?蔡尚書難道被撞傷了?是誰如此大膽?”

蔡攸一愣,隨即嗬嗬笑道:“多謝王兄相詢,其實家父並無大礙,此事我早已淡忘,沒想到王兄提起,那個士子已經被驅除太學了?”

王賢點了點頭道:“他第二日便被驅除太學,以懲其不敬之罪。”

蔡攸歎道:“太學長竟然如此糊塗,家父早就說過,莫要嚴懲其人,真未想到他竟然糊塗至斯,把那士子趕走了,不過這也不能怪他了,人年老便犯了糊塗的病,總是忘三忘四的。”

曹宗嗬嗬笑道:“便是如此,我四爺爺也是年老,每次連茶葉都忘了在哪,總是找遍全屋,事實上茶葉便在那桌子之上。”

諸人皆是笑了起來,王賢心中卻是一陣歎息,周兵隻是撞了一下蔡京,而並未撞傷,結果就離開了太學,她一向勤奮好學,卻因此事而離開,實在讓人感慨。

正聊間,已經日上亭間,曹宗這才說道:“難得今日有居安和王兄二人在此,我已命人備宴,兩位便請移位吧。”

王賢見到已經是晌午了,這時才突然說道:“糟糕,我竟忘了上課,今日乃是明經,胡學正一向治嚴,這次我竟無故缺位,實屬糟糕啊!”

曹宗一愕,隨即嗬嗬笑道:“原來是那個胡應尚,你莫要擔心,若是李廌要罰你我攔不住,但是胡應尚卻定會賣我麵子的,先莫要想這些事情了,請。”

王賢其實也不是太過在意這件事情,便和曹宗、蔡攸兩人一同步入廳內,而後便上了宴席,他昨晚喝了烈酒,現在還未恢複過來,便連說不喝酒,曹宗也不為難他,便讓他以茶代酒,這樣一直到了好久方才散席。

此時也已經是正午了,王賢便向著曹宗告辭,而後從正門而出,便回到太學之中。

他剛回水之間便發現空無一人,突然想到今日應該還是在那廣場比試,想來齊偍和張地雲已經去了,他便連忙換了一身衣服,便走了出去,來到這廣場之中,隻覺得這人比起昨天更多了起來,整個被圍成一個極大的圈子。

王賢便在這裏找尋著齊偍,但是人實在太多,他根本沒法子見到熟悉的人,便就擠了一個空位,然後就站在那兒看著這空場。

很快便就有人擺好了東西,隨後那個成曲便走進來大聲說道:“諸位同窗,今日便是要最後的決勝負了,昨日有三位英傑脫穎而出,成某人既是驚訝,又是欣慰,但是今日之試,和昨天就不一樣,一是射箭,二是馬藝,三是比近身功夫,這些都是軍教場的比試,因為此三人皆是太過厲害,沒辦法分出個優良了,所以太學長和在下便商議出這個法子,諸位同窗可有異議?”

他聲音極為洪亮,說出這話來全場都可以聽見,說完便笑道:“便請三位英站出來吧。”

這時人群中便動了一刻,隨即那個壯漢劉承柱便走上去了,王賢盯著這人群,然後便見到齊偍和秦該兩人亦是站了出來,他們兩個人精神還是不錯,想來休息的很好,這時三人便一同走到成曲的旁邊。

成曲笑道:“三位兄台,你們都是太學的英傑,然而我等畢竟是士子,要以禮為上,以禮為尊,雖是比試,亦不過如此,三位便先互相問個禮,如此可好?”

齊偍、秦該和那壯漢劉承柱便點了點頭,他們是太學士子,自然不能像武夫一般無禮。

成曲此時笑著道:“三位兄台便請選好弓箭,前方有箭靶,隻要擊中十五次便算優等,不過三位要站在這裏,這和箭靶有五十步之遙,三位亦是有箭矢十五隻,待我喊上一聲,諸位便可開始。”

王賢此時見那射箭的箭靶乃是方形,目標很大,而且射程又是很近,不由心中一笑,這要是在草原之上會讓人笑死的,如此距離,便是草原上初學拉弓的小孩子都可以辦到,更遑論神射手了。

他們三人皆是做好姿勢,劉承柱的姿勢頗為怪異,他是弓步而拉,但是身體過於前傾,看起來就像猴子一般,引的場中諸人發笑不已。

成曲卻隻是笑了笑道:“好了,諸位同窗莫要笑了,三位兄台現在便開始吧。”

隨即便聽到破空的聲音,齊偍和秦該的第一箭都是命中,這是一個很好的兆頭,諸人抽箭矢、換箭,隨後又拉弓引箭,繼續射箭。

這距離確實難不倒他們,秦該很是快速,十五箭很快便射完了,便含笑走了下去。

而齊偍卻是不那麽的快,他每射出一箭,都要仔細瞄上一眼,然後再箭脫弓弦,王賢眼睛放在箭靶之上,發現齊偍射出的箭皆是正中紅心,看來他果然是拿過弓、射過箭的人,每一道都不含糊,所以目標奇準,王賢也不由暗自點頭,齊偍確實是有兩手啊。

他射完之後,臉色都有些白了,此時放下箭矢,然後便走了下來。

王賢連忙朝著他那邊擠過去,直到他的跟前才說道:“山論,你的箭法超準,在場之人莫不驚訝,想來你以前經常練習吧。”

齊偍這時見到王賢,有些驚訝地道:“臣貝昨日到哪裏去了,我等醒來卻未見到你,今日明經課你又未去,胡學正都有些惱火起來,說要好好罰你。”

王賢嗬嗬一笑道:“沒事沒事,隻是睡的太過了。”

這時秦該也走了過來,對著王賢笑道:“王兄昨日丟下我等,獨自一人跑開,讓我等擔心了好久。”

王賢笑道:“那我先給你們賠罪了。”

齊偍這時說道:“秦兄為何如此之快,觀你箭矢隻是射中箭靶而已,為何不細心一點?”

秦該嗬嗬說道:“方才那位成兄也是說了,隻要射中十五次便成了,又未說是正中紅心,所以不必費力費心,不過齊兄也是厲害,十五箭是百發百中啊,在下自愧不如。”

齊偍謙虛了幾句,隨即看向台上,有些奇怪地說道:“秦兄,臣貝,你們看那上麵的劉承柱,為何現在還不發箭?真是太過怪異了吧。”

王賢聞言向上看去,卻見到那壯漢劉承柱果然拉著弓,卻一箭未發,一直保持著此時正盯著那箭靶,場內皆是議論紛紛,不停地對劉承柱指指點點的。

成曲這時也看不下去了,對著劉承柱道:“劉兄,你,你還是快點放箭吧。”

劉承柱扭過頭來看了一下成曲,卻沒有做聲,仍舊擺著這個姿勢,沒有放箭。

秦該這時皺眉道:“這個劉承柱難道是不會射箭?”

齊偍也是奇怪地看著上麵的劉承柱,低聲說道:“看他的姿勢就不是射箭的樣子,胸口太過前傾,力量根本沒法發揮出來,而且也沒法準確的看向目標,確實像是不會射箭。”

王賢聽著他們的說話,然後抬頭看了一下上麵,見那劉承柱依然保持這個姿勢,而且手都有些顫抖起來,弓上的箭也是左右抖動著,像是拿不穩一般。

他這個樣子,到底是在幹什麽?

王賢盯著劉承柱,見他額頭都已經起了汗,臉上憋的通紅,但就是沒有放手,他到底是在幹什麽?

突然,王賢大喊了一聲:“射!”

場中諸人還正在互相私語,尚未反應過來,便聽到一聲極強的破空聲音傳來,隨即便聽到嘩啦的碎裂聲。

這一下所有的人都安靜起來,成曲眼中滿是驚訝地看著已經躺在地上的劉承柱,又轉過頭來看向那箭靶。

那一箭,不僅讓這箭靶碎裂,還射出老遠的距離,而掉落在那前方。

過了好久,眾人才算明白過來,這個驚訝不可謂不大,就連成曲都忘了自己該說些什麽了,他看著躺在地上的劉承柱,終於說道:“劉兄,好箭法!”

劉承柱終於露出笑容起來,出了好大一口氣,然後慢慢站起來道:“我還要射另外的十四箭!”

成曲無奈地道:“劉兄還是不必了,你方才的射箭大家有目共睹的,況且我們沒有十四個靶子。”

劉承柱連忙搖頭道:“剛才是我用力過猛,現在我會射箭了,不會射穿靶子的。”

他執意如此,成曲也沒有辦法,隻好讓他繼續射箭,不過劉承柱果然沒有射穿靶子,他的姿勢依然怪異,但已經不是蓄力半天而不發了,很快的十四箭便已經射完,雖然不是特別的準,但也是全部中靶了。

齊偍驚訝地說道:“這個劉承柱現在倒是挺會用弓了,不過他這樣的姿勢和方法實在太過費力了。”

秦該看了一眼王賢,隨後笑道:“他應該就是不會用弓,隻是一股蠻力而已,倒是王兄剛才喊的那一嗓子讓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個劉承柱竟然真的射出去了。”

王賢看著上麵,然後笑道:“我剛才是想提醒他一下,沒想到一出口,他便出箭了。”

他看著上麵正在和成曲說話的劉承柱,心裏麵微微高興起來,這個劉承柱確實是一個不會射箭的人,但是他卻不想放棄,所以拉滿了弓,想放箭但是又不敢放,就是在這矛盾之中,拿不定注意,所以最後連手都開始顫抖了。

自己剛才出言喝了一聲,便是一下子刺激他,使得他本能地放手射擊,那力已經蓄的很大,沒想到竟然把箭靶射穿了,這個劉承柱也真是一個大力士了。

劉承柱此時已經把弓箭放了下去,然後朝著王賢走了過來,輕輕說道:“多謝!”

王賢笑道:“沒什麽,我隻是想提醒你一下而已,沒想到你卻放手了。”

劉承柱說道:“實不相瞞,在下是第一次拉弓射箭,所以根本不敢放箭,被你一吼,結果箭就出去了,而後才覺得射箭也不過如此,還是要多謝小兄弟你啊,請問閣下大名?”

王賢忙道:“在下姓王,單名一個賢字,是外舍北路齋的。”

劉承柱抱了抱拳頭,正想再說幾句感謝的話,卻聽到上麵的成曲已經說道:“方才諸位也是看見了,三位英傑都已經射中十五箭,具體的在下也不詳說了,現在諸位便隨我去北邊教場,那邊已經借來馬匹,三位英傑便是比一下騎術了。”

北邊的教場原來是汴京禁軍的一塊軍營,平常用來練兵的,後來真宗親征時把這邊的兵士們都帶上了,所以這邊就荒廢了好久,但因是官地,又不能隨意占據,故而就一直在這裏放著。

此時諸士子們都已經三三兩兩地趕過來了,也有一些人覺得無趣回去了,總的來說還是少了一些。

王賢此時正和劉承柱走在一起,他旁邊的是齊偍和秦該,幾個人互通了姓名,算是結交了一下,而後便說起剛才之事了。

秦該和齊偍這時也明白過來,不過對這個壯漢他們還是蠻客氣的,因為他一點也不做作,直言自己不會射箭,沒什麽身手,隻是力氣大而已。

幾人行過去,便見到成曲已經站在那邊,此時已經有人牽著三匹馬兒停在那裏,幾人走上前去,便聽到成曲笑道:“你們三人隨便挑選一匹馬兒吧,這三匹馬兒都是從馬房裏借來的,很不錯的馬兒。”

王賢見到這三匹馬兒肥瘦相當,亦是一樣的品種,隻是顏色不太一樣,他心中不由想起在草原上的那匹馬兒,當時還以為是汗血寶馬,誰知道隻是一匹純正的蒙古馬,想著想著不由笑了起來,對著齊偍道:“山論要選上哪一匹?依我看來這白色之馬很是不錯。”

齊偍聞言一愣,隨即笑道:“那好,便就以臣貝之言,我便選那白馬了。”

秦該一笑道:“我是隨意了,劉兄準備挑什麽顏色的?”

劉承柱仔細地看了一下那三匹馬兒,隨即便道:“我就是選這黑馬了,看起來骨架大。”

成曲點了點頭道:“那秦兄的便是這匹棕色馬了,諸位先上馬跑動一下,等過一會就要在校場上跑一圈了,誰先回來便是誰贏了。”

秦該三人也很明白,此時便已經騎上馬兒,在附近小活動一下,王賢含笑地看著這些人,卻不發一言。

隨後成曲就招呼諸人過來,然後說道:“我等會喊一聲,你們便出發吧,記住了,先到者為勝,但是要有信有禮,且勿繞道而行!”

他見到馬上麵的三人都是沒有說話,便輕點頭道:“開始吧!”

秦該立刻驅馬前行,隨後齊偍也是策起了馬,而劉承柱過了一會兒方才反應過來,連忙拍馬而行,急急地向前方追過去。

幾匹馬兒你追我趕,很快便消失在諸人的視野裏,隨即大家便開始互相說話,像是在說何人可能會贏這場馬賽,王賢見到成曲正抱著手笑著,不由問道:“成兄估計何人能贏?”

成曲轉頭看了他一眼,他並不認識王賢,然而也知曉他是太學生,此時便笑道:“誰人都有可能會贏,這個不等到他們回來是不可能知曉的。”

王賢亦是笑了笑,其實馬術是一門很大的學問,像當年答圖就是馬術極為精湛,不僅控馬很強,還可以在馬上有所動作,這樣若是在騎射之中占很大的便宜。

可事實上隻有草原上那些與馬為伴的人才能夠如此身手,而所謂的比拚馬術,最重要的是運氣。

王賢便蹲在這裏,遙望整個校場,已經是青草正生、荒草未死的時候了,校場之中還有一些殘痕留在這裏,看起來像是紀念一般,它們都是見證了昔日那些兵士們的訓練,然而兵士們早已經化成了灰塵,獨獨剩下這些殘牆和雜草,像是看著這個世界。

這地上有一些枯黃掉的老草,早已經壞死了,然而它旁邊卻出現了一抹綠色,小草雖然很脆,被風吹一下就會彎起腰,但是沒過多久又會站起來,它們永遠不停地生長,用自己雖然弱小但是頑強的承受力,來譜寫成長,見證年複一年的輪回。

王賢手裏拿著一根草,還帶著泥土的味道,白居易的那首“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或許是對的,然而一旦草離開了土壤,就算有春風也生不起來了。

他腦子想著這些事情,卻不禁又笑了起來,此時已經聽到士子們一聲喧嘩的聲音,連忙站起來向左邊看去,隻見到一匹黑色馬兒飛快地跑過來,隨即便能看見劉承柱正急急地催著馬。

成曲這時趕了過去,幫忙穩定了一下馬兒,然後笑道:“劉兄好本事,奪了頭彩!”

劉承柱這時還沒顧的下馬,就連聲喊道:“齊兄的馬突然驚了,然後跌下來了,秦兄趕過去幫忙,誰知道跌的更狠,現在都在那裏停著,還好那邊有幾個士子們照看著,成兄快點找大夫,把秦兄和齊兄都接過來啊!”

成曲臉上笑容頓時褪下,吃驚地道:“是在哪裏跌倒的?傷的重不重?”

劉承柱一指前麵,然後大聲道:“就是在那個亂石堆不遠處,齊兄隻是摔了下來,但是秦兄卻摔到亂石堆哪裏,好像傷的很重,成兄快點通知人去救他們啊。”

成曲這時忙道:“好好,你先歇息,我就去叫人。”

他這時急急忙忙地喊人,隨即又著人請大夫過來,然後便帶人趕了過去。

眾人都沒有想到這樣的一個變故,此時也都有些慌張起來,但因為那邊還是有些遠,諸人也沒法過去,現在比試也不能繼續了,所以大家隻能各自回去了。

王賢這時便要跟著成曲他們,突然看到劉承柱騎著的馬,便忙向劉承柱說道:“我先借用你的馬兒,趕過去看一看,你就坐在這裏歇一下吧。”

劉承柱不由懷疑地道:“王兄騎過馬嗎?”

王賢也不廢話,直接道:“騎過。”

劉承柱這時已經翻身下馬,王賢接過馬繩,立刻翻身上馬,雖然好久沒騎馬了,但是草原出來的利索勁還是讓劉承柱有些驚訝。

王賢微微一策馬,便向前奔去,好久沒有策馬狂奔的感覺了。

這馬兒跑得並不是很快,但是這種感覺是一樣的,快速的前行,不斷後退的樹木,還有在迎麵過來的風吹襲,就像是在草原之中,他閉上眼,稍微體會著這絲感覺。

馬行不久,便已經看到了成曲幾人正駕著馬車過去,他單馬很快就追了上去,對著成曲隻是微微抱拳,就超過去,直接向前而行。

這邊果然是一堆亂石,王賢抬眼便看見有一群人正在圍著兩個人,他連忙策馬過去,見到齊偍正在有些慌張地對秦該說著什麽,而秦該牙齒咬緊,像是極為疼痛的模樣,王賢連忙走過去說道:“你們怎麽樣了?”

齊偍見到王賢過來,忙說道:“秦兄剛才勒馬在這裏摔傷了,結果碰到了石頭,現在大腿受傷了,本想把他送回房間,但是他奇痛無比,不能移動,大夫們在哪?”

王賢這時走了過去,見到秦該確實是在忍痛不語,他輕聲地道:“是不是劃傷了大腿?”

秦該出聲說道:“你會正骨嗎?幫我一把!”

王賢搖了搖頭,然後看著遠方道:“秦兄你等一下,成曲帶了馬車過來,很快就可以把你運回去了。”

他話音剛落,便聽到馬車趕過來的聲音,隨即成曲便已經走了下來,急忙喊著把秦該抬上去,王賢這時才舒了口氣,見齊偍也是有些瘸,不由問道:“山論沒事吧?你的腳?”

齊偍擺了擺手說道:“沒事,隻是摔倒了而已,隻是秦兄摔的太重。”

這時成曲走了過來,問了幾句,見到齊偍果然傷的不重,便道:“那我先把秦兄拉回去了,畢竟看大夫要緊。”

齊偍連忙點頭道:“秦兄已經快撐不住了,快點去看大夫!”

王賢此時問道:“到底是為何摔倒?”

齊偍歎了口氣道:“怨我啊,本來我們三人正跑著,我感覺手有點汗,便鬆開了一小會,那馬兒結果就跑偏了,我連忙要拉緊,誰知道馬突然急急地停下來,我不注意便摔倒在地了,秦兄見我摔倒,立刻也是拉緊馬,想回頭過來,卻不料直接摔倒在這石碓上麵,這都是我的過錯啊。”

他說著說著便很自責,王賢隻好慢慢安慰幾句,隨後便道:“我們也不要待在這裏了,我騎了馬,你便上馬一起回去吧。”

齊偍此時有些奇怪地看著他,問道:“你也會騎馬?”

王賢一笑道:“會一點。”

他這時躍上馬背,然後把齊偍拉上去,便直接向太學之中跑去了。

到了太學之中,便不能再騎馬了,王賢扶著齊偍走了下來,對著有些驚訝的齊偍說道:“小時候曾騎過馬,雖然好久未上馬,還是沒淡忘的。”

齊偍點了點頭,這時皺眉道:“我們去看一看秦兄吧。”

秦該是內舍生,是住在西邊,他們一直往西走過去,這時問了好幾個人才知道秦該住的房間,剛進去便發現裏麵已經有不少人了,而有一個老大夫正在那裏給他接骨。

他們進去隻能慰問幾句,然後便走了出來,齊偍心中煩悶,而且腿腳也是不利索,隻能回水字間了。

王賢扶著齊偍走回去,在這房間裏陪他說了一小會,而後又開始看起了書,這些天裏都沒有溫習書了,很多東西還是要多看多想才能記得牢固啊。

…………

齊偍很快就恢複的差不多了,但是秦該卻是有些重,一直都纏著布,齊偍每次都過於看望其一番,開始的時候王賢還陪著過去,可是到後來王賢也沒了心情,便讓他一個人過去了。

現在已經是臨近夏季了,汴京雖不是很熱,但老是站在暖陽之下,也會感到一陣陣的焦熱。

王賢此時便在這個太學的院子裏站著,像是在想東西,過了許久,方才走到一個房間旁邊,輕輕地叩響房門,然後過了一陣子才聽到裏麵有個聲音道:“是誰啊?”

這聲音有些沉,不過王賢立刻就回答道:“是學生王賢,特來拜訪先生的。”

裏麵的聲音隨即道:“你等一下。”

隨即便有人開門,王賢一愣,見到開門人不由地說道:“竟然是方兄?”

這個開門人便是方營,此時他正笑道:“我與李先生正說著間,未曾想到你竟然來了,這可算是湊巧了。”

王賢走進去便見到李廌正坐在椅子上,茶盞還是蓋著的,不由笑道:“看來我還是來巧了。”

李廌一笑道:“你來的巧,我這茶也巧,剛好今天用光了,所以你便沒得茶吃了。”

王賢知道李廌最喜歡這樣,隻是笑笑,然後便道:“方兄今日也來拜訪先生了?”

方營這時給王賢搬過來一個凳子,這間房子裏麵的擺設有些淩亂,他等王賢坐好了才說道:“我早就想拜訪李先生了,可是一直沒有機會,還好,前月碰巧遇見了先生,相談之下,更覺得先生縱橫之論,極為精妙,竟類東坡先生,方某人自此便常常過來拜會。”

李廌哈哈笑道:“你別聽方營這麽說,我哪裏能比得上東坡,隻是好舉古事,好說古話而已,這不是個好習慣,昔年晁補之作實錄,就是因為聽我之言加了幾筆,便被貶到不知哪裏去了,所以我一向是害人的緊。”

王賢不由被他逗樂了,此時笑道:“這便是朝中不識人了。”

李廌笑道:“不是不是,朝中識人是最厲害的了,隻不過人太多,所以就把某些不中用的人給趕出去了,要想找人做官還不簡單嗎?科舉一開,一下子就過來一二百個進士,這些以後都是官,要用人的話哪裏都是,何必要一些看著都生氣的人?”

王賢和方營聽他話裏頗有譏諷之語,也不以為意,畢竟這是李廌的秉性使然,更何況朝中黨同伐異,排斥異己確實是如此。

李廌此時說了一會,然後便道:“適才方營還和我說起了王賢你,問我對你的評價如何,我沒說別的,就說了三個字:大有為,你知道我為什麽會這樣說你嗎?”

王賢動容不已,這個大有為的帽子不是隨便扣的,而且李廌的脾氣也不會亂給人戴高帽,他忙道:“學生不知,先生為何如此言重。”

方營笑道:“還是讓在下說吧,先生方才說了大有為,還真把在下嚇了一跳,待到先生說起來,在下方才釋然,王兄啊,你少年便已經很聰明,而又懂得人情世故,先生方才說過,世上之事,莫不是兩個字:持、悟,事情貴在堅持,而後去做才能有為,而王兄你便是如此,而做事亦需要悟上一通,方能保身,故而持而悟,有為之道也。”

這是一個很淺顯的道理,人一直不停地朝著目標奮鬥,而且又知道變通和使用手段,那就一定會成功的。

王賢沒想到這個被後世之中所謂的厚黑學引用的道理,竟然從李廌口中說出,不由有些驚訝,有些疑惑地看著李廌,像是等他解釋一下。

李廌果然看出他的疑惑了,拿起茶盞喝了一口茶道:“沒給你泡茶,是不是覺得有些不平衡?”

王賢灑然一笑道:“先生你說笑了。”

李廌搖搖頭道:“我剛才並非說笑,事實上,我沒給你泡茶,確實是因為我沒有茶葉了,你方才也是懷疑我是故意為之吧,就換作是你突然進來一客,你卻說沒茶葉,那客心中亦是以為此乃謊言,所以這便是不知變通的悲哀之處,事實上,你就是倒上一杯白開水放到客人的麵前都比說這話要好得多。”

方營笑道:“先生說的很對,這便是人世之情、處世之道了,總要如此。”

王賢卻隻是一笑,雖然不明白李廌是何意,但是他在暗勸做人要圓滑,他本來就不是那種死腦筋的人,自然是說道:“多謝先生教誨,我定會銘記在心。”

李廌哈哈大笑道:“方營你看看,我沒有說錯吧,通達,通達啊!”

他笑了一會,然後又問道:“聽說最近胡學正對你們也好起來了,沒想到他也開始轉性了。”

王賢神秘一笑道:“胡學正自然能轉性,李先生,你什麽時候也轉轉性子?”

李廌笑道:“我本身就是一塊石頭,哪裏能轉的了。”他正笑間,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又對著王賢問道:“王賢你今趟過來,定然是有事要說了,說吧,是什麽事?”

王賢沒想到他突然說起這個,連忙說道:“其實在下過來還真是有事,這事還要請先生幫忙。”

李廌一愣道:“請我幫忙?你說吧。”

王賢笑道:“我想近段時間歸家習書,等待秋後年試,先生認為如何?”

李廌和方營皆是覺得奇怪不已,不由問道:“為何要歸家習書?”

王賢笑著道:“在下想著即將年試,而自己尚不熟經義之文,便想著閉門讀書,太學雖然人多,然而不甚清淨,所以在下便想回家,但這不好像齋長說,便想請先生來幫忙。”

方營連忙說道:“不可不可,王兄你真是胡鬧,若是家中閉門可以有所成就,那你為何還來太學?這裏有李先生這樣的大儒,你若在家又能找誰解惑呢?更何況每月有月試,你若歸家,那麽這些月試如何?秋後年試升內舍還要看月試成績的。”

王賢點頭道:“這正是我所擔心的,所以我便求先生幫忙。”

方營方要再說,卻不料李廌出聲道:“你要回去做何事?”

王賢笑道:“就是讀書,我最近看聖人書,總覺得聖人之言雖然隻是寥寥數語,然而其義確是極為廣博,而後又觀王荊公之書,發現荊公之言雖是一家,然而分析極為合理,隻是厚薄不同、針對的地方不一樣,所以有時候揣摩一下,得出來的觀點卻是不同,這也是我所疑惑的,如何才能雜糅進去呢?

而更為重要的就是,經義並非皆是孔孟之言,荊公喜修老子,在下也觀老子之書,都說儒家求智慧而治國,而老家卻求愚民而治國,這兩點看起來極為矛盾,但是事實上,自秦漢以來,吏治皆參合了黃老之術,並未曾廢棄,這兩種矛盾的思想如何混糅的?

再有就是為何當初說秦法嚴峻,漢便廢法家之道,仿周禮而製漢禮,後人皆以為廢除法家,可是觀曆朝律法,皆有昔日韓非子之印記,故而可以得知,治天下乃是半部論語,半部韓非,論語治德,韓非治法,德法為何可以通用?思想又是如何混在一起的?

這些東西讓我百思不得其解,故而想到,儒學並非與他學水火不容的,無論是老學思想,還是釋家禪法,或是法家嚴製,他們都是可以和儒學相互融合的,所以昔日董仲舒所言‘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是錯的,為何不能容忍他家之言呢?這些就是我想回家安靜思考的問題。”

方營已經愣在那裏,他還是沒有反應過來,倒是李廌有些失神,隨即便笑道:“你不尊聖人之言,竟信老釋之語,實在是有大罪。”

他臉上掛著笑,過了許久才慢慢說道:“王賢,這些東西莫要再想了,不僅傷腦,還會傷身啊。”

王賢一愣,隨即便道:“先生那日不是說人一生便是追求一個‘道’嗎?我便是為了尋道。”

李廌有些皺眉地道:“所謂的‘道’是虛無縹緲的東西,你如何去尋?”

王賢突然笑道:“我自然有我的辦法了。”

李廌方想再說什麽,卻見到王賢的笑容淡定,不由地把話吞進嘴邊,隨後便說道:“你執意如此,我也沒有什麽好勸你的,這事我幫你和馬齋長說一下,你也莫要在這問題上糾纏不清,秋後就要年試了。”

王賢大喜地說道:“多謝先生。”

李廌揮了揮手道:“你先回去吧,切莫忘了一個悟字。”

他見王賢若有所思地走出了門外,不由歎了口氣道:“此子真是太過奇怪,這樣的話他還真的說的出來,方營啊,你現在對王賢又有了什麽認識嗎?”

方營搖頭道:“隻是覺得王兄方才之言太過震驚,並未有它感。”

李廌微微一笑,慢慢地道:“他有些固執,你沒發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