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大宋

第149章 風雲乍變(下)(第2節)

第149章 風雲乍變(下)(第2節)

“種師道的兵?”朱算聞言頓時明白起來,然後又有些遲疑地說道:“不過我聽說種師道也是懼怕明教大軍,所以一直不敢應戰,隻是龜縮在那個小縣之中,江南州郡皆有不滿。”

“他這時聰明之舉。”洪定海沉吟道:“種師道不愧為大將,你看看他選的駐紮之地,一在留縣,一在明州,兩路大軍遙相呼應,而且江南的州郡隻要有大亂,皆可在一日之內趕到,實在是聰明啊。”

他咳嗽一聲又道:“至於他現在避戰,乃是因為冬日不利於戰,因為這些兵士都出於北地,對江南不甚了解,所以一旦被明教引誘,必然會被拖著打,實在是得不償失。”

王賢聞言無奈地說道:“是啊,本來有種師道的話,金陵城恐怕也不用怎麽擔心,但是現在種師道已經被朝廷召回,我實在不能不憂心啊,如果明教用誘軍讓那留縣的三萬軍士出去,那金陵被襲,可就是別無外援了。

“嗯,那王賢你的想法如何?”洪定海沉吟了一下道:“是戰還是降?”

“降肯定是降不得。”王賢沉吟道:“不說我不答應,就是金陵的各個守備、官吏、統領,都肯定不會答應的,而且金陵百姓們對明教諸人還有些懼怕,恐怕極少有投降之心。”

朱算想了想才道:“我可統領兩萬兵士,如果明教來攻打金陵,隻要我們關閉城門,並且堅持守城,明教就算有十萬人也別想進來,而金陵城內糧草齊全,足可以支持到援軍到來。”

王賢的眼前仿佛已經看見那黑壓壓的人不停地朝著金陵城衝來,而從城牆邊的箭矢如雨一般穿過那些人的胸口,血紅的顏色沾染了金陵的天地,恍若幼時在草原上看到的戰爭。

他吐了口氣道:“我現在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目前隻能好好的防備了,朱兄,你分兵把守金陵城各個城門,這些日子不能有任何疏忽。”

“我明白。”朱算點點頭,然後有沉吟道:“隻是如果他們攻城的話,我們還需要很多滾石、箭矢之類的東西,這些暫時都沒有準備,畢竟金陵城已經百年無戰事了。”

洪定海也是有些歎氣地說道:“老夫自年幼便知有明教,而後在江湖漂泊半生,對明教知道的也是不少,可還是小看了他們,如今江南、福建越演越烈,朝廷若不下決心,恐怕難以平定!”

王賢微微一笑道:“老伯你就不要想得太多了,今日乃是除夕,雖然大亂在即,但我等怎麽說也要過一個安穩的年,不如這樣,老伯你們都到我家去過年吧,還有朱兄、洪姑娘你們一起,這樣也是熱鬧一些。”

洪定海嗬嗬笑道:“這樣也好,今晚就過一個安穩年吧。”

“師伯,我們是去王公子家中嗎?”正在這下手邊的冷香聽到這話,連忙跑過來問道:“是真的嗎?”

王賢笑道:“嗯,今日大家都去,畢竟是除夕之夜,也要高興一下。”

“太好了!”冷香高興地叫了一聲,隨即又變得極為安靜地笑了一下,慢慢走到一邊,對著洪雅和語嫣、周兵說了起來。

因為王賢怕語嫣和周兵有什麽危險,便讓洪雅帶著她們到這裏住了下來,而這些天以來,冷香她們幾個自然混熟了,此時笑嘻嘻地把這事說了一遍,然後幾個人都有些開心地笑了起來。

王賢卻沒有笑起來,他還是想著陸行兒給自己的警告。

“王兄,廢話我已經不想多說,這次金陵之行,我們是誌在必得了,你若不想家人有事,便照著我們吩咐的做。”

他猛地搖了搖頭,然後有些喃喃地咒罵道:“這幫蠢蛋,以為翻了個身子就不是青蛙了嗎?”

那外麵枯黃的一片草上正蓋著幾片不知何時掉落的瓦片,有些冰冷的地上散落著各種東西,一片蕭索的景象。

隻是遙望那不遠處,便可以看見諸家諸戶都掛上了彩色的燈籠,那紅色的喜慶在整個金陵城回蕩著,而偶有劈裏啪啦的爆竹聲傳來,讓王賢不由有些茫然起來。

“我們正月初一就來,王兄你好好過一個安穩年吧。”

今年的除夕夜,會是最後的一個安穩年嗎?

…………

…………

夜色籠罩著整個金陵城,雖是喜慶的除夕夜,但卻隻有兩三星辰,夜風屢屢吹過,帶走這個除夕夜的歡喜氣氛。

王賢府中也是一片歡慶之色,今日來的人很多,所以府中從中午便已經忙開,直到夕陽一落,便擺開了晚宴,這個晚飯極為豐盛,諸人對飲,興致頗高,一時都是喝的一塌糊塗。

而後酒過三巡,冷香主動站出來,要給大家奏曲助興,眾人一片叫好,隻見冷香走到亭邊的一處,然後開始撥動起琴弦來了。

琴聲流轉,稍微幾下,便出了氣勢,讓王賢微微有些**,竟又聽到那日李清照所奏的曲子了。

之前聽到冷香用琵琶彈過,頗有怪異,而今再聽到這古琴之聲,如回到那日的昌化別亭,閉目而思,如同昔日一般。

琴聲極為熟悉,沒到一處,都讓王賢有些觸動,而後耳邊恍若傳來下一個節奏,讓他的腦子有些迷糊起來。

不隻不覺間,琴聲已變為慷慨激揚,王賢轉目間,便見到所有人都有些激動之色,就連一向不表於色的洪定海也露出追憶之色,仿佛那金戈鐵馬的琴聲讓自己回到了過去一般。

“少年之時,我以天下為誌,以保大宋不被外族而讀書,以整治大宋兵將而仕,我以此念,雖曆磨難重重,卻未有改變。”

王賢心中輕歎一下,卻又聽到琴聲再變,極為歡快的聲音從那琴中跳了出來,而這宴席中的諸人都是眼色有些迷離,皆是不發一聲。

那歡快之音,卻正是所有人欲求而不得的東西。

“嘣,嘣。”琴聲本是歡快,卻越來越慢,直到最後微不可查起來。

王賢這時猛然張開眼睛,卻見到這裏麵的眾人都已經躺在椅子上,整個長亭之中並無一音。

他微微搖了搖頭,然後就走到朱算的麵前,從他的衣中掏出一個東西,看了兩眼,這才走了出去,慢慢說道:“黃寬,你拿著這個和我的印信,去找城門守軍,按照計劃行事。”

“是!”

王賢看著有些黑暗的天空,還有那不停閃耀著的燈火,慢慢地歎了口氣道:“希望今夜可以安寧。”

“是嗎?恐怕安寧不了。”從王賢背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他轉過身來,便見到一個人正看著自己,卻是洪雅。

“你沒有昏倒?”王賢眨了眨眼睛說道:“真是奇怪。”

洪雅冷笑道:“你在酒菜之中下了**?幸虧我多了一個心眼,要不然真的被你給騙了。”

王賢嗬嗬一笑地說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老伯和朱算都算與我有恩,而語嫣是我的侄女,周兵是我同窗,我定然不會害大家的。”

“那你為何要迷倒他們?”洪雅冷冷地說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你到時候便知。”王賢淡然說道:“你現在隻需要知道,我沒有害大家的心思便可。”

洪雅突然蟲衣中掏出一把匕首,冷聲道:“快說!”

王賢有些無奈地說道:“你不相信我所說的話?”

洪雅冷笑道:“你假惺惺的請我師伯和我們一起過年,竟然在酒菜裏下藥,明顯圖謀不軌,你認為我還會相信你嗎?”

“如果我說是為了金陵城的百姓們,你相信嗎?”王賢慢慢說了一句,然後又搖搖頭道:“你肯定不會相信了。”

洪雅“哼”了一聲道:“我不管你為了什麽,你快點把我師伯他們叫醒!”

王賢搖了搖頭道:“叫不醒的,隻有等到明日一早他們才能醒。”

他這時想了想才道:“明教會在明日過來,我為了以防萬一,做了部署,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洪雅有些驚訝地說道:“明教明天就打過來了?”

王賢點頭道:“嗯,所以我沒有時間和你解釋什麽了,你如果相信我的話,就安靜地坐在這裏。”

洪雅張了張嘴巴,又冷笑道:“這種鬼話也想騙我?現在你哪裏也不能去!給我坐下!”

王賢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才道:“好好,我坐下,我坐下就是了。”

他又重新坐了下來,然後一指旁邊的椅子道:“你也坐下吧,反正今晚是除夕夜,我們就在這裏秉燭夜談也無不可。”

“你吩咐你的手下去做了什麽?”洪雅這時皺眉道:“而且你拿了我師哥的令牌,到底有什麽陰謀!”

王賢撒手而言道:“我說為了金陵百姓,你又不信。”

“你為何不直接向師伯和師哥挑明?”洪雅懷疑地說道:“師伯一直對你關愛有加,而師哥也是和你稱兄道弟的,他們都是以百姓為重的人,若你真的是為了全城百姓,那為何不向他們明言?何必如此鬼鬼祟祟的,而且還使用卑鄙手段,讓他們都昏睡於此!”

王賢沉吟了一下,然後道:“洪姑娘,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洪雅看了看王賢一眼,然後吐出一個字道:“說!”

“老伯、冷香、朱算、還有這邊的這個小孩火子,當然還有你,你們到底是什麽人?我一直都想知道,你們的身份是什麽?”王賢沉吟道:“最為關鍵的是,你們數次幫我,而且特別是洪姑娘你,於我有救命之恩,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洪雅皺眉道:“怎麽?你又懷疑起我們來了?”

“沒有,我隻是極為好奇。”王賢無奈地笑道:“其實自揚州的時候,我便一直想知道你們的身份了,但是老伯你們不提,我也沒有辦法問起,就一直憋在心裏了。”

洪雅偏轉過頭來,慢慢說道:“你隻要記住,我們是幫你的就行!”

王賢微微搖了搖頭,又遲疑道:“那你和語嫣她們是如何認識的?”

“這個我可以告訴你。”洪雅微微沉吟一下便道:“我昔年是在汴京,有一日碰到了周兵,他當時還扮成男裝,卻不知道何故找到了我,要我幫她辦一件事情,然後我們便認識了。”

“至於語嫣姑娘,也是在大相國寺碰到的,當時她和周兵在一起,我們也隻是見了那一次麵而已。”洪雅飛快地說了這句話,然後又道:“那日在你家中見到周兵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些奇怪,而後才想起來是她,沒想到數年之後竟又見麵。”

王賢沉吟道:“當時你在汴京是為了什麽事情?你又是什麽時候到揚州去住的?冷香她是為何要到揚州青樓?這一切是為了什麽?”

洪雅冷冷地說道:“別問這麽多,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王賢看了看外麵,遠處的燈火依舊,隻是沒有了什麽喧囂之聲,在這寒夜中顯得有些冷,而那外麵掛著的紅燈籠,依舊很是通紅,把門口照成一片淡紅的顏色。

“那好,我也不問你這個了。”王賢轉過頭來,沉聲說道:“隻是今日之事,你也不要再多問。”

洪雅沉默了一會,然後才道:“那些人如果真的打過來,也應該需要兩三天吧。”

“急行軍的話,隻需半天。”王賢歎了口氣道:“估計明日午間便可以看見他們了。”

“那你該怎麽做?”洪雅問道:“為何不叫師哥他們幫你呢?”

王賢笑著搖了搖頭道:“老伯和朱兄,雖然對百姓關愛之,但是他們是極有原則的人,肯定不會為了百姓而放棄金陵。”

“你想投降?”洪雅大為吃驚地叫道:“你竟然是這個打算!”

王賢斂起笑臉,很是平靜地說道:“說投降也不為過,不過我還另有他意。”

洪雅冷笑道:“君子以名節為重,你真是枉讀了那麽多年的聖賢書!活脫脫的一個膽小如鼠的懦夫,連他們人影都沒有看到,就想著投降!”

王賢見她眼中盡是鄙夷之色,也不以為意,輕歎道:“我說你們肯定不會理解的,這也是我沒有和老伯他們明說的原因。”

他說完便站起身來,卻猛然聽到洪雅大聲說道:“你要幹什麽?坐下!”

王賢不由苦笑了一下,然後重新坐下,靠著椅子,閉著雙目。

陸行兒他們明天中午應該就會到吧?自己所準備的到底有沒有什麽用處呢?

江南戰事已經全麵展開了,而明教的實力也頗現端倪,比起自己以前以為的要強上太多,如今朝廷沒有及時行動,已經造成了不可改變的結果,江南終究會變成大戰場,惡戰是難免的。

隻是誰勝誰負,現在還根本無法定論。

他之前和洪定海幾人討論過明教造反勝利的可能性,皆是認為如果朝廷再不重視起來,明教會更加的強勢,而後必將威脅到大宋統治,甚至還有可能奪取江山。

不過現在明教還處於四分五裂的狀態,基本上已經分成三個派係了,一個在浙東,一個在福州,還有一個就是即將要在金陵安家落戶的勢力,他們現在可以算是造反起事的鼎足力量了,然而雖然發展迅速,可是還沒有與官軍抗衡的實力,所以可以興風作浪,卻不能覆雨翻雲。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現在還沒有好的措施來保證自己的力量,他們平常以明教的教義來俘獲人心,這樣的確很快,但卻不能加深,大多數人隻是把這明教當作一種淺顯的寄托,對於他們來說,吃飽穿暖才是第一位的,如果不整頓一番,必然和以往的流寇無異。

戰火開啟,基本上這幾年之內,都不能得到安寧了。

“王兄,我小的時候家裏特別窮,經常沒有東西吃,剛好隔壁不遠有一家富農,我有時餓了肚子,實在忍不住了,就偷偷摸摸地去偷他家的飯菜,後來拿回家之後,被我娘連打了三天,還差點把我趕出去,她讓我讀書,說隻要考取功名,那我陸家就興旺起來了,我那時候也很聽話,就老老實實地看書,後來有一年大旱,我們家沒有了糧食,我時常都是餓著肚子,到了八月的時候,家裏窮的連米都借不到了,然而娘還是每天都能帶給我一些飯菜,讓我安心讀書,你說是從哪裏弄來的?”

王賢腦中突然想起了陸行兒和自己說的話,這個明教頭頭,很少動刀動槍,很是溫文爾雅,頗像一個書生,王賢本想不通他為何去了明教,待聽他述說才明白,所謂的逼上梁山,誠不假也。

“我娘在第二天就被他們打死了,我當時扔下了書,直接從他家偷了菜刀,把那個人的兩隻手直接砍斷,然後才隔了他的脖子,又放火燒了他家,然後我就連夜跑出村莊,本來無依無靠的,卻遇到了明教,他們給我吃,給我穿,還給我書讀,教我道理,讓我明白了,這個世界上,有惡人許多,對他們不能存有善心,隻能殺其身、奪其位,隻能以惡製惡!所以,我造反了。”

造反啊造反,王賢在心中輕歎了一聲,造反說的輕巧,可是這又能改變什麽呢?自陳涉起義開始,到現在他們明教揭竿,一千餘年,皆是一樣,隻不過是江山換主,朝廷改姓而已。

語嫣本是緊緊地盯著王賢,卻見到他閉目而坐,竟像是睡著一般,她有些暗惱,剛要說話,卻聽到外麵一陣響聲,隨後就有十數個人一起走了進來,當先的正是黃寬。

“怎麽了?”王賢本是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之中,卻聽到響聲,這時見到黃寬進來,有些疑惑地說道:“你怎麽回來了?我交代你做的事情如何了?”

黃寬這時臉上焦急之色絲毫不掩,直接說道:“大人,不好了,敵兵已經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