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大宋

第155章 風韻臨人

第155章 風韻臨人

傍晚的時候,果然有人過來叫他們,王賢和洪雅都是睡眼惺忪地起來,這時在屋中洗把臉,然後就開始在這外麵吃上晚飯了。

這裏是衙役們吃飯的地方,所以飯菜倒也是不怎麽好,隻不過王賢和洪雅皆是沒有心思吃飯,所以沒有感覺到什麽。

他們兩個人吃著飯,王賢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對著那邊要了一壺酒,卻聽到那個端酒的人說道:“要喝酒必須自己掏錢。”

王賢立刻嘟囔幾句,然後裝作不情願地從衣服中摸出幾文錢,那個端酒的人立刻叫道:“太少了,這哪夠,最少要十文。”

“十文?那麽多?”王賢皺起眉頭道:“我們在金陵那邊喝酒的時候也不過隻要兩三文錢。”

“那是什麽酒?我這是好酒。”那個端酒的看了看王賢和洪雅一眼,隨即就道:“你們兩個外地來的,不喝就算了。”

王賢連忙道:“好好,十文就十文。”

他又從衣中掏出幾文錢,然後便見到那端酒的叫人添了兩個碗,又把酒壺放在桌上,笑嗬嗬地說道:“這裏的酒味道可好了,包你們滿意!”

王賢這時倒滿酒碗,然後說道:“來,今個兒喝個痛快!”

洪雅皺了皺眉頭,卻見到王賢正看著自己,便隻好端起酒碗,和王賢對飲起來。

這酒雖然並不太刺激人,但是洪雅很少飲酒,此時喝下一碗倒頗為有些潮紅,卻聽到王賢低聲道:“做個樣子就行了。”

王賢笑嗬嗬地又倒滿酒,然後和洪雅又是喝了起來。

這酒味道還是很純的,而王賢喝的也很是爽快,一時之間,這壺酒已經被喝的差不多了。

王賢一邊打著飽嗝一邊站起身來,卻像是站立不穩,差點倒了下來,而洪雅連忙扶著他,卻聽到王賢嘟囔道:“真是好酒啊,好酒,下次我還來喝。”

洪雅暗暗生氣,這個王賢竟然在這裏還敢貪杯,如今醉成這樣,夜間又如何逃走!她正想著,卻聽到王賢低聲道:“扶著我出去,回房間。”

“嗯,好酒,你別拽著我,我還要喝。”王賢一邊大聲嚷嚷,一邊被洪雅扶著走出去。

他這四處晃悠的樣子倒真是像喝醉了酒,直到被洪雅帶到房間之中,他才站起身來,低聲說道:“我先躺上一回,你點上燭火,等過一會再熄滅。”

洪雅點了點頭,便點燃房中燈火,然後就見到王賢倒在**,她低聲說道:“你裝的可真像。”

“我現在真的有一些暈。”王賢低聲說道:“我們等子時開始行動。”

洪雅不再說話,隻是輕點了一下頭。

過了不一會兒,她才熄滅燭火,然後就在暗中坐著。

今夜依舊漆黑,外麵雖然還有些許火光,但根本看不清什麽,洪雅睜著眼睛,一直盯著窗戶外麵,像是在發著愣。

“洪姑娘。”洪雅突然一驚,立刻跳起身來,卻發現是王賢,她這才鬆了口氣,然後看了看四周道:“到時間了嗎?”

王賢低聲說道:“差不多了,你準備一下,我們要走了。”

洪雅立刻站起身來,然後說道:“這裏沒有什麽可準備的,趕快走吧。”

王賢小聲說道:“可能外麵有什麽埋伏,要小心行事。”

洪雅點頭道:“我知道。”

王賢這時輕輕地拉開房門,然後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隨後便見到洪雅也走出來,他才帶上房門,然後朝著東邊門口走去。

這邊果然有衛兵看著,不過王賢知道這個時候大家的精神都已經不集中了,所以要想從衛兵的眼皮低下走出去還是可以的。

之前在太學的時候,趙萬寶帶著自己和齊偍便是從那些衛兵們眼下跑開,不過那地方有陰影處,而這個大門卻沒有什麽遮擋的。

王賢想了一想,低聲對洪雅道:“等會跟著我,快速地向外麵跑。”

洪雅點了點頭,卻見到王賢撿起一快石子,然後朝著遠方猛地一扔,把那些衛兵們皆是驚醒了,他們立刻反應過來,叫了一聲:“是誰!”

王賢這時又是朝那邊扔了一下,讓那些衛兵們皆是大為警惕,幾個人都互相看了看,然後走向那邊。

“跑。”王賢低低地說了一句,然後又把最後一個石子扔向那邊,隨後就和洪雅極快地跑出門外,然後躲在一旁的暗影處。

“是有人來了嗎?”一個衛兵打了個哈欠地問道:“剛才好像有腳步聲。”

另外兩個衛兵這時朝四周看了看,隨即才道:“沒有什麽人,看來是夜風吹的。”

“真是要命,這還隻是半夜,一直到天明才能回去睡上一覺。”那個衛兵嘟囔一句道:“本來應該是老二過來看著的,他奶奶的讓我頂替。”

幾個衛兵這時立刻抱怨起來,而且聲音頗大。

王賢微微一笑,輕輕拉了一下洪雅,然後朝著一邊慢慢挪去。

沒過多久,他就低聲說道:“好了,我們可以往北邊跑了,不過今夜不能去找客棧,隻能露宿街頭了。”

“我知道有一個地方可以去。”洪雅淡淡地說道:“你跟我過來。”

她說著便向北行去,王賢跟著她走,一路之上也沒有說上什麽話,直到左拐右拐的走了好久,才到了一個大院子的外麵。

王賢微微一愣,隨即就道:“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居然還在!”

洪雅點頭道:“我在這住了一段時間,不過這幾年都已經不在這裏,這個院子也給了別人。”

王賢遲疑地說道:“那我們冒然進去,會不會引得這家主人懷疑什麽。”

洪雅搖頭道:“你跟我來便行了。”

她說完就朝著一邊走去,然後踩著石頭,直接跳上牆頭,而王賢在下麵說道:“我跳不上去啊。”

洪雅低聲說了一句“沒用”,然後又跳了下來,隨即便帶著王賢,扶著他上了這院牆,自己也很快地跳了上來。

王賢這時看了看下麵,但因為沒有什麽光亮,隻能看到一片漆黑,他心中也不怕什麽了,便直接跳了下去。

然而這下麵卻是一些石頭,他跳下去之後剛好摔在石頭之上,頓時“啊”的叫了一聲,隨即就自己捂著嘴巴,然後抱著腿,慢慢地忍受著這種刺骨般的疼痛。

洪雅這時也跳了下來,但卻是平安著地,她微微一愣地說道:“你怎麽了?”

“真他媽的疼。”過了好久,王賢才鬆開手,吸了口氣地說道:“我剛才摔在這亂石堆裏了,腿好像也摔傷了,現在還十分的疼。”

洪雅遲疑地說道:“還能走路嗎?”

王賢試著站立起來,卻發現腿間極為脹痛,不由地支吾一聲,隨即又使勁地吸了幾口氣,以此掩住這般疼痛。

洪雅見他這樣,便知道他已經不能再行走了,她直接扶著王賢,慢慢地朝著後院行去。

“這家的主人你認識嗎?”王賢雖然腿間很疼,但頭腦還是保持著清醒的,這時有些遲疑地說道:“別驚動了他們,引得懷疑就不好了。”

洪雅哼了一聲道:“你還是多多關心自己的腿吧。”

王賢擺了擺手道:“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洪雅慢慢說道:“自然是要去見這家主人了。”

王賢一奇道:“原來你認識這家主人?”

洪雅不再說話,這時走到後院之中,她才敲了敲門,然後就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道:“是誰啊?”

“是我,洪雅。”洪雅直接回了一聲,然後說道:“祁伯,你睡了嗎?”

那屋裏頓時響了一下,隨後便見到一個大概十一二歲的小孩走了出來,讓王賢大為吃驚,心想某非這個人練了什麽邪門的武功變成小孩了?但隨後就聽到那個小孩大叫道:“雅姑,你來啦!”

洪雅也是開心地說道:“小睡,你長大了。”

那個小孩忙道:“你和爺爺到現在都沒來看我一下,我在這裏悶死了,天天和祁爺爺學那些打架的東西,但是又不能跟人打,我想學彈琵琶都不行。”

“怎麽?小少爺你不想學啦?”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了出來,隨後就見到一個老人走了過來,他見到洪雅,微微躬身道:“小姐你過來了。”

洪雅也是點頭說道:祁伯,我這次是奉師伯之命來的,要在揚州做一些事情,所以就又要在這裏住上幾天了。”

“好啊好啊,有雅姑在這就不悶了。”那個小孩連忙拍手笑道:“最好多住幾天。”

那個老人此時看了看洪雅身旁的王賢,有些遲疑地問道:“這位是?”

“他就是那個人。”洪雅輕輕地說道:“這次他要來揚州做些事情,師伯命我沿途保護著。”

那個老人聞言一愕,隨即就慢慢打量起王賢來,然後一臉驚喜地說道:“原來是……”

“祁伯,如今江南大亂,我們是曆經千辛萬苦才混進揚州的,如今也累了,你幫我們準備兩間客房住一下吧。”洪雅這時輕輕地接過話來,然後又看了看王賢道:“剛才從外麵跳牆進來的時候,他的腿也摔壞了,你順便幫他看一下。”

那老人連忙應聲,隨即便引著他們走向後院的一排房屋之中。

那個小孩手裏還提著燈籠引路,而洪雅也是扶著王賢,直到進了一間房中,先是點燃燭火,再讓王賢躺在這**。

“他的腿沒有事吧?”那個小孩這時看著王賢有些腫的腿,喃喃道:“好嚇人。”

那老人笑了笑道:“隻是皮肉之傷而已,並沒有什麽,多多休息一番便好了。”

王賢這時打量了一下這個老人和這小孩,突然叫道:“你是那個在樂器鋪的小孩!就是老伯他的孫子!”

那小孩一愣,有些奇怪地說道:“你也到過我們的鋪子嗎?你見到我爺爺了嗎?”

“好了,小睡,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去睡覺了,明天姑姑陪你玩。”洪雅這時拍了拍那小孩,然後又看了看那老人道:“祁伯,我們就不要在這裏打擾他休息了,有什麽話明日再說。”

那老人點點頭,然後對王賢道:“你多休息一下,要好好保養身體。”

王賢不自覺地應了一聲,然後便見到諸人已經走了出去。

他輕輕動了一下大腿,還覺得有些酸疼,這時仰起身子,然後換了一個舒服一點姿勢躺下,心中頓時有些奇怪起來,這個老人看來也是洪雅他們的人,而那個小孩應該就是洪定海的孫子,以前去幫冷香拿琵琶的時候便已經見過,他們一老一少在這院子裏住著又是為何呢?

隻不過他想了許久還是想不出什麽東西來,而後便就不再去想這事,又有些擔憂地想著要做的事情。

自己和洪雅本來是偽裝成信使進來的,但是在今夜便已經跑開,如果那守將劉仲武知道了這事情該會怎麽想?會一下子就認定有人混進揚州城了嗎?

如果這樣的話,那自己就真的有些麻煩了,畢竟要是劉仲武在揚州廣貼告示的話,那自己就根本不能出去了,那也無法做什麽事情了。

他微微沉吟了一下,又有些歎氣,這躺揚州之行,雖然可以說是頗有些刺激,但是太過冒險,說不定真的會死在這裏。

隻不過現在自己又能做什麽事情呢?江寧的知府已經沒有了,自己也隻能呢個算作是陸行兒的一個幕僚罷了,如今可以說是最無所事事的人了。

他又是動了一下身子,卻牽動了大腿,疼的他嘴巴直歪,然後喃喃說道:“這跳一次牆就變成這樣了,看來我真的是太嬌貴了。”

不知不覺間,他又打了一個哈欠,傍晚喝的酒勁又湧了上來,這時忙熄滅燭火,脫下衣服,慢慢地進入夢想。

夜色也慢慢的沉靜下去,一片寂靜。

…………

…………

王賢因為腿傷的問題,修養了好幾天。

他時常可以聽到外麵傳來一陣陣琴弦聲,但調子不規律,很有雜亂無章的感覺。

秋日之時,總有冷風掃落葉,而天下也開始變得蕭索起來。

這個院子以前王賢曾住過,左右四顧之下,隻覺得一切還在,但頗有物是人非的感覺,看到很多東西,便想到了過去。

那個時候,還是剛到江南,在這揚州停留一個冬天,隻是一直有李清照作陪,而現在院子還在,卻已經找不到伊人了。

“嘣”,又是挑琴弦的聲音傳來,讓本來立於院中的王賢回過頭來,轉身看著不遠處,隻看到那個小孩這時候正在一旁挑琴,看樣子很是用心。

他不由微微一笑,就一瘸一拐地走了上去,然後便看到那個小孩不停地擺弄著琴弦,看樣子像是不會彈是的。

“想彈琴了?”王賢走到那小孩的身旁,輕聲一笑道:“這琴弦不是那麽容易擺弄的。”

“啊,你的腿怎麽樣了?”那個小孩看到王賢,連忙關心地問道:“現在還疼不疼了?”

“已經好多了。”王賢笑道:“你學過彈琴嗎?”

那個小孩一臉委屈地說道:“我想學啊,可是祁爺爺他不教我,他隻會教我射箭,打架,還有吹笛子。”

王賢微微一愣,隨即有些疑惑地問道:“他難道不教你讀書嗎?”

“讀書認字嗎?”那小孩立刻有些自豪地說道:“那些字我都能認得了,不用再教了。”

王賢嗬嗬一笑地說道:“是嗎,你好厲害啊。”

那小孩笑嘻嘻地說道:“我會的本事可多了,會燒飯,會寫字,會下棋,還會打架。”

王賢一笑道:“就是不會彈琴。”

“是啊,不會彈琴。”那小孩立刻有些泄氣地說道:“祁爺爺也不教我,老是說學這些都是沒用的,可是我以前聽冷香姑姑彈的時候卻覺得很好聽,這院子裏麵什麽聲音都沒有,我想彈一曲都不行。”

王賢見他鬱悶的表情,不由笑了笑,隨即便道:“那你去找你的那個雅姑啊,讓她來教你。”

“雅姑也會彈琴嗎?”那小孩有些疑惑地問道:“她彈的好不好?”

王賢點頭道:“她彈得很好,你去讓她來教你。”

“真的?”那小孩聞言一喜道:“那好,我就找雅姑來教我!”

王賢嗬嗬一笑,方想說話,卻聽到那小孩突然一叫道:“雅姑,雅姑!”

“小睡你不去練劍,跑到這裏幹什麽?”洪雅這時走了過來,然後又看了看王賢,問道:“你的腿怎麽樣了?”

“差不多好了,就是走的時候有一些不方便。”王賢笑道:“這幾日還多謝你燉的湯,要不然不會好的那麽快。”

洪雅麵無表情地說道:“那裏麵加的都是草藥,自然會有大用處。”

“雅姑,教我彈琴吧。”那小孩這時走到洪雅的身旁,大聲說道:“我想學彈琴,可是祁爺爺老是不教我,你在這裏就教我吧。”

洪雅一愣,隨即皺眉道:“學琴幹什麽?誰告訴你我會彈琴的?”

“他。”那小孩立刻指向王賢,然後說道:“他說雅姑你琴彈得很好,說要讓我跟著你學,雅姑,你快點教我吧。”

洪雅皺眉道:“我哪裏會彈琴?”

“你應該會吧。”王賢有些不確定地說道:“不過也不一定。”

她朝向王賢說道:“別亂說,我不會彈。”

“雅姑,雅姑,你就教我吧。”那小孩有些纏人地說道:“我在這裏都是什麽也沒有,成天悶死了,你教我彈琴吧,我以後也可以自己彈給自己聽,那樣就不會那麽悶了。”

洪雅一愣,隨即便有些遲疑地說道:“我已經好久沒彈過了,好像都已經忘了。”

那小孩聞言大喜地說道:“雅姑你快點彈給我聽聽吧。”

洪雅慢慢地走了過去,隨後雙手放在琴弦上,微微撥了一下,卻發出“嗡”的聲音。

她有些緊張地摸了摸琴弦,隨後兩手開始挑起琴弦來,剛開始聲音有些澀,但沒多久便流暢起來了,如行雲流水一般,正是那首《高山流水》。

時隱時現的聲音飄忽出來,隨後就變得悠揚起來,如高山一般宏偉,又如流水一樣的清淡。

直到後來,那琴聲激揚起來,如流水一般,極為澎湃,而後再轉低,隨後才一切平靜下來。

那小孩這時連忙大聲叫好,然後嚷嚷道:“雅姑,就教我這個曲兒吧,趕快教我吧。”

“洪姑娘。”王賢遲疑了一下,隨後說道:“上次李清照所彈之曲你還能記得吧?可否彈奏這一曲。”

洪雅一愣,看了看王賢,然後沉吟了一下,便道:“好吧。”

那小孩這時見到洪雅又開始挑撥琴弦,便開始安靜地坐下來聽了。

熟悉的琴聲又一次傳來,讓王賢頓時沉浸在回憶之中。

琴聲或悠揚,或淡然,或激揚,或歡快,皆都是讓諸人沉浸於此。

秋風吹拂起洪雅的青絲,又掃起地上的葉子,而那枯葉亦是隨著風時起時落,恰如那悠揚的曲子,飄忽不定。

王賢閉目聽著,隻覺得置身於孤葉扁舟之中,行於大江上,而琴聲便在耳邊響著不停,風吹而來,卷起一片浪花,讓舟上人皆是笑開懷,而後又聽到那花鳥之音,屢屢不絕,猶如神仙府邸一般,清風擾起撫琴人,卻隻換來伊人一笑,他正想笑起來,卻突然沒了聲響,一切都變得安靜起來。

洪雅已經放下了手,卻見到王賢和那小睡都是在閉著眼睛,她沉吟了一下,還沒開口就聽到那小孩一下子跳起來,然後大聲說道:“雅姑,你就教我這個吧,我要學這個,這個曲兒太好聽了,你快點教我,快教我啊。”

“多謝洪姑娘。”王賢這時睜開眼睛,心中突然有些遺憾,但卻沒顯於色,他微微沉吟一下道:“這曲兒很是好聽,隻不過太讓人有所回味了。”

洪雅漠然地說道:“這本就是有心人為你做的曲兒,必然會對你有所觸動,對於我來說,這隻不過是一首普通的曲兒。”

她轉過頭來對那小孩說道:“小睡,這琴可不是一天就學會的,要從基本的開始,你要學琴,可一定要能吃得苦頭啊。”

那小孩連忙說道:“我可以吃苦的,祁爺爺一直都說,隻有吃得苦,才能有技藝,你快點教我吧。”

洪雅微微一笑道:“別著急,你過來坐在這裏。”

她示意那小孩坐著,然後說道:“兩手擺正,嗯,別這樣僵硬,放鬆一點,左手放在這裏,對,先撥一個琴弦試一試,這叫調音,你再把所有的琴弦都撥一下,這是試音……”

王賢笑嗬嗬地看著洪雅在教那小孩學琴,腦中卻依舊回響著方才的曲兒。

也許洪雅說的對,那個曲子是李清照特意彈給自己的,也許普天之下,隻有自己的感觸最深了,他始終無法忘懷那別離時的一刻,這聲音仿佛在夢中一次一次的響起,每次響起,都讓他回憶萬千,而且極為高興,但琴音過後就是十分的失落。

“來,你先試一下,就按照我剛才說的做。”洪雅這時對著那小孩說道:“就這樣彈,彈上一百遍。”

那小孩長大嘴巴道:“一百遍?”

“你不能吃苦?”洪雅皺眉道:“不能吃苦還學什麽琴?”

那小孩連忙說道:“我能吃苦,一百遍就一百遍!”

他說著就開始彈著那幾個固定的調子,翻來覆去地撫著琴。

“你想好如何去做了嗎?”洪雅這時不管那小孩,走了過來,看著王賢道:“我們兩個跑走後,城內並沒有什麽告示,隻要不碰到那幾個見過我們的人,還是可以在揚州城行走的。”

王賢點了點頭道:“應該先去和周家兄弟見上一麵。”

“你那麽相信這幾個無賴,不怕他們投靠官府,出賣你?”洪雅這時沉吟了一下道:“畢竟現在官兵駐紮這城中,而我們隻有幾人而已,那個周家兄弟一向是無賴出身,如今見你孤身一人,他們又如何可以幫你?”

“不會的,我昔年在揚州已是和他們有過交情。”王賢輕聲道:“他們雖然出身無賴,但皆是信義之輩,而且現在都已是明教之人了,不會對我做出什麽不義之事。”

洪雅搖了搖頭道:“以前的交情是以前的,這都已經過了幾年了,你還敢如此相信他們?”

王賢苦笑了一下道:“我們兩個現在這在揚州城內,根本無所借力,僅憑兩個人是沒法做上什麽的,隻有找到周家兄弟,憑著他們的人手,才能打探情報,找到方法。”

洪雅沉吟道:“到時候被他們出賣了,你就知道後悔了。”

王賢一笑,卻又看了看附近,對著洪雅道:“那年寒冬之時,我在這院中,見到美景許多,那時初到揚州,對這揚州風光極為驚歎,如今再看之時,頗有滄桑之感。”

洪雅搖了搖頭道:“這些東西都沒變,隻是你變了而已。”

王賢笑嗬嗬說道:“是啊,昔年我稚氣未脫,滿腔的雄心,頗有壯誌淩雲的氣勢,來到這江南的時候,便打定主意要做些什麽,但是而今我又回到這裏,卻無絲毫壯誌之心,隻是感慨天涯,發發牢騷,如同一個朽木,幾年之間,便讓我換了一個人。”

“都是你自己的原因。”洪雅淡然地說道:“沒有人逼你做什麽事情,你自己做的事情都是自己想做的。”

“雅姑,一百遍彈完了。”那個小孩這時捂著手,有些累地說道:“雅姑快教我其他的吧。”

洪雅也不回頭地說道:“再去彈一百遍。”

“雅姑!”那小孩叫嚷道:“我要學琴啊。”

洪雅“哼”了一聲道:“這便是學琴,你要學好這個,就必須把這個連熟了,去再彈一百遍。”

那小孩嘀咕幾聲,但還是又繼續地練下去了。

王賢突然有些羨慕地看著那小孩,這個孩子很像昔年的自己,雖然滿麵稚氣,卻極為固執,也不會有滿心的鬱悶,那輕輕幾下撫琴,仿佛就是世界的全部。

“回想昔年,還是頗為高興的。”王賢這時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嘴角露出笑容,慢慢說道:“那時來到揚州,卻意外的遇到趙萬寶、陸行兒他們,然後跟著趙萬寶去了一次那風月之地,也見到了冷香姑娘。”

“冷香姑娘那時還真是年幼,但卻是古靈精怪的脾氣,趙萬寶好不容易讓她出來,她卻假借手傷就下去了。”王賢回憶起這些事情,不由笑道:“然後我便是被周家兄弟關了起來,而冷香和你也過來救我,那時候的你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一副拒人千裏的模樣。”

洪雅回想以前之事,也有些笑意,但隨即便道:“那時我受師伯之命救你,心中也是有些生氣,所以不想和你說話。”

王賢微微一笑地說道:“這些都像是水中之月,霧中之花一般,昨日像那東流水,離我遠去不可留,哈哈,還真是近日亂我心,多煩憂。”

洪雅聽他說著怪話,頗有些奇怪地道:“你說什麽?”

王賢搖了搖頭道:“沒說什麽,我隻是想起昔日,對比今日,有感而發。”

洪雅沉吟了一下道:“你現在應該好好想一想該做的事情,我們早日完成此事,然後快點回去。”

“嗯。”王賢點頭道:“我會計劃好這事情的,待到明日便去找周家兄弟,已經數年不見,還真是有些忘了他們的樣子了。”

洪雅淡然地說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雅姑,我彈完了。”那小孩這時有些臉色發白地說道:“你快教我其他的吧。”

洪雅極快地說道:“再去彈一百遍。”

“我就知道這樣。”那小孩忽地一笑道:“我剛才特意多談了一百遍,雅姑,你快點教我其他的吧。”

洪雅一愣,隨即便有些失笑地道:“真是小鬼頭。”

她便又起身坐在琴旁,然後開始給那小孩講彈琴之事了。

王賢看著這兩個人如同師徒,在撥弄著琴弦,不由微微一笑,忽地輕風吹來,讓他猛然之間放開心中之事,隻覺得天地一片開闊。

在這院中也過了幾天,王賢的腿基本上沒有什麽事情了,他也開始準備去見那周家兄弟了。

因為洪雅怕他遇到什麽危險,便執意要求跟著,王賢為避免麻煩,讓她穿著一身男裝,扮成護衛模樣,跟在自己的身後。

他們兩個人從這院中走出,而洪雅雖然離開揚州多年,但對這揚州城的路極為熟悉,這時便引著王賢,開始走了起來。

雖然整個江南亂起來,而揚州城內也是駐紮著極多的兵士,但是這城內大街上還是挺熱鬧的,不過時不時地可以看到一些兵士們,在各個酒樓茶肆坐著喝酒,而來來往往之間,也都有很多兵士,三三兩兩的走在一起,行走到賭場、青樓,除了這些兵士們以外,一切都和昔年自己初來揚州一般,這塊風月之地並沒有什麽改變。

王賢漫步地走在大街上,他帶著方巾,一身儒袍,看上去頗有些像士子一般,而身後的洪雅則是一副下人的打扮,緊緊地跟著。

揚州柳衣巷,未因為官兵入駐而消失,反而胭脂氣更加濃厚,整個柳衣巷香氣撲鼻,而各處青樓之間都是飄著彩衣,看上去如翠如朱,絢麗無比。

王賢左右看著,那些站在閣樓邊的**們皆是抹紅帶綠,極為嬌嬈,而且不時嬌滴滴地向下麵喊著,如花一般招蜂引蝶。

他幾年沒到揚州了,所以走了半天,還是沒有找到那個周家兄弟的會香院,此時心下頗為奇怪,轉過頭來正要說上什麽,卻見到洪雅盯著自己。

“怎麽了?”王賢疑惑地說道:“我臉上有花嗎?”

洪雅偏轉過頭來,然後道:“走了這麽長時間,想必你也看夠了,是時候去辦正事了。”

王賢哭笑不得地說道:“我又不是故意看她們,隻是這會香院好像已經不見了,我方才仔細地看了一遍,還是沒見著那個會香院。”

“或許已經改了名字。”洪雅沉吟地說道:“這裏氣味太難聞了,我們回去再說吧。”

王賢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而行,正要走出這柳衣巷,卻突然叫住洪雅,然後轉了一個方向,走到這一邊的茶樓上去。

這家茶樓的生意看樣子很好,而且很是氣派,王賢進去之後,立刻就有小二過來,他微微笑道:“那二樓有沒有空地方了?”

那小二一愣,便連忙說道:“有,客官要上樓嗎?快裏麵請。”

王賢點了點頭,然後便抬步走了上去,洪雅皺了皺眉頭,不知道王賢要做什麽事情,但還是緊緊地跟在他後麵,走上樓去。

那小二帶他們走到一間房中,然後便道:“客官要些什麽茶水?”

“嗯,上壺揚州最好的茶。”王賢淡淡地說道:“這裏的茶很有味道,不過我聽說揚州的茶都是浸染了胭脂,千篇一律。”

那小二聞言連忙說道:“客官你這就說的不對了,那柳衣巷的茶水是染了胭脂,甜的很,但是我們這茶樓可不是那種甜茶,你要是不信,我立刻去給你斟茶。”

王賢“嗯”了一聲,忽地又道:“我們並非揚州人,聽說這揚州城內的柳衣巷極為有名,便過來看上一看,你是揚州本地人,可知道這柳衣巷之中最為出名的樓是什麽?”

那小二心中了然,這個公子哥原來是要過來尋歡作樂的,不過這樣的人他遇到的很多了,此時連忙回道:“這揚州城內最大的樓自然是香滿樓了,那裏的人可多了,客官你要是要去柳衣巷,那一定要去香滿樓,那姑娘們都是極為水靈的,特別是……”

“咳咳。”洪雅突然咳嗽幾聲,顯然極為不滿。

“好了,你去斟茶吧。”王賢揮了揮手,然後便看向外麵,那些酒樓茶肆依舊遍立,透過窗外,依舊可見那萬紫千紅般的揚州。

過了許久,洪雅才慢慢地說道:“你想去那個什麽香滿樓?”

王賢笑嗬嗬地說道:“我想那個香滿樓應該就是會香院了,等會進去看一看。”

洪雅哼了一聲,然後也不再說話。

揚州,柳衣巷,這塊風月之地,引得多少才子前來,昔年來這柳衣巷,隻覺得胭脂味道太濃,而今再次過來,卻能頗有興致地欣賞這揚州風月了。

他又往外麵看了一看,然後又有了些許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