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愛人叫胤禛

第三十四回 陰影

第三十四回 陰影

玉華一邊為我上蔻丹,一邊說道:“自個兒也看著點,別老顧著吃。一會不滿意,可別找我返工。”喜蝶雖忙著指揮小宮女們打掃屋子,聞言卻笑道:“你敢嗎,要皇上一個不樂意,立馬讓你去辛者庫浣衣。你還能像現在這樣享福?”

我道:“說的我跟妖怪似的,我有那麽小肚雞腸嗎?”

玉華啐道:“誰理喜蝶那丫頭。多大年紀了,還跟孩子似的。”

看著雙手上未幹的蔻丹和麵前鮮紅水嫩的櫻桃,我朝樂茵張大嘴巴“啊”。樂茵又好氣又好笑,挑了個櫻桃塞進我嘴裏:“這裏又誰有月喜會享受呢?”

我道:“美女喂我吃東西自然與眾不同的。哎,你們也吃哪,這東西多著呢。”喜蝶倒不客氣,兩步跨過來就抓了幾個往嘴裏扔。玉華不禁搖頭:“小心噎著。呆在這兒,還怕沒好吃的。”

吃了櫻桃,喜蝶的八卦精神開始蓬勃發芽。叫退了小宮女後,湊到我麵前神秘無比地問道:“月喜姐姐,你知道宮裏背地裏都叫你什麽嗎?”

正忙著吃啦,我含糊不清道:“管他呢,隻要不是妲己,褒姒就行了。”樂茵好奇道:“別賣關子了,快說吧。”連玉華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看住喜蝶。

見效果達到,喜蝶得意地揭曉答案:“都管月喜叫‘月妃’呐。”

樂茵笑道:“還以為要宣布個什麽大不了的呢,這早就知道了,傳了好久了。還有你不知道的,管咱們這兒叫‘君長駐’,管齊妃那兒叫‘君難見’呢。”

吹吹指甲上的蔻丹,我開口道:“這話這說說也就罷了。外麵還是緘口的好,畢竟齊妃品階高我多了,真鬧出什麽事也麻煩不是。”

喜蝶這個八卦婆卻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才忍到現在才講呀。我聽齊妃身邊的石榴說,其實以前在雍王府時也挺得寵的,現在,雖說母憑子貴,封了個齊妃。可誰都曉得皇上去她那兒的時候簡直少的可憐。從皇上登基到現在,差不多也大半年了,加起來怕沒有十次。我猜呐,八成也覺著她教子無方。把月喜傷成這樣,現在也還沒痊愈啦。”

這下子,一向沉穩的玉華也忍不住了,不甘人後地匯報最新資訊:“都說呢,這宮裏現明著是皇後和年貴妃最得勢,可實際上最受寵的其實是四阿哥和月喜。記得吧,上幾個月,太醫說泡泡溫泉對月喜有好處。皇上第二天便派人叫我們陪著月喜去了湯泉行宮。且不說我們得天天給宮裏報信,勝文更是隔天就要來看看。這份恩寵,誰比得上?”

鬱悶地盯著這幾個姐妹,以前不是這樣的啊。一個個兢兢業業,小心謹慎,工作認真,這會子是更年期到了還是太閑了,居然整日裏就關注這些事去了。不過在後宮這個沒有人情冷暖的地方,跟著個得寵的人是比較值得驕傲的。

樂茵也接道:“怎麽不是,月喜明說是常在,品階不高。可有皇上對她好,這下邊的人還不貼的死緊啊,連我們出去辦事也跟著沾光,四處大開方便之門,還就怕你不領情呢。”

我無奈道:“好了,好了。你們的月俸銀子隻怕也是這宮裏頭出挑的吧,怎麽就沒說分點好處給大恩人我呢,啊?”

三人立刻極有默契地裝聾做啞,顧左右而言他,最後幹脆集體消失。心下暗笑,拈了顆櫻桃拋進嘴裏,整個世界終於清淨了。不期然想起了弘曆,自他老爹即位,見他的時間反而比康熙在世時少了。當時嫌他鬧的慌,現在老不見他,心裏又念掛起來了。

弘曆幼時進宮,康熙同誌便賦予了我全職玩伴兼半個保姆的額外工作。他與我相處的時間比他親額娘鈕祜祿氏還多。而且,初見時,我還一不小心地小小地幫了他一把,後來還帶他出宮去民間“曆練”(實際是我跟著他出去溜達)。久而久之,感情也就越積越深了。但如今胤禛登基,我受了冊封,名義是他的母妃,這見麵的次數就不及從前了。

正當我回憶往昔,感歎青春就像東流水,離我遠去不可留的時候,一張臉的大號特寫麵對麵地出現在眼前。猝不及防之下,一個耳刮子就扇了過去。

幸好這張臉的主人早已是曆經磨難,身手敏捷。縱身一躍,跳到了一丈外去。大叫道:“月喜,可不可以你每次見我的時候不要再弄的這麽緊張刺激,跟練兵似的!”

看著神奇出現的弘曆,我暗道:原來白天不說人,晚上不說鬼真是血淚總結啊,這麽靈驗。我都還沒出口呢,隻不過動了動念頭,這人就來了。可為什麽我想錢想到夜不能寐,也沒見著錢櫃裏多多少東西出來呀。

弘曆現也已十三歲了,和我初遇十七時的年紀差不多。而今,十七已經封為郡王,獨擋一麵,我也早就棄二奔三了。真是歲月如刀,催我月喜老啊。

毫不客氣地抓了一把櫻桃就往嘴裏扔,弘曆邊嚼邊說:“月喜,過來你這邊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好處就是隨時都有吃的。”

橫了弘曆一眼,當我這小賣部呐。冷笑道:“四阿哥,您好歹也是位皇子吧,別老把自己說的這般可憐,像誰克扣你夥食一般。皇上,熹妃自不必說,就是年妃,懋嬪她們也拿你當先人一樣供著不是?說這些冤枉話,讓別人聽見,還以為我挑撥離間呢。”

弘曆笑嘻嘻地消滅著櫻桃,還抽空回答我:“我才不管呢。反正我就喜歡到你這來。皇阿瑪沒說不準,額娘也沒說不行。別人憑什麽管我。哎,樂茵,還有沒有吃的,讀了半天書,餓死我了。”樂茵神速地端著一大托盤進房,放在弘曆麵前:“四阿哥,慢慢吃,不夠還有啦。”

望著那一大堆美食,我心裏嘀咕:“這樂茵什麽時候把禦膳房給搬過來,一叫就有?”

樂茵還沒下去呢,小多子又進來了:“月喜姐姐,您妹子,十四福晉在外麵,要不要”

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的,現在果然來了。我看向弘曆,打算叫他回避一下。才在想呢,他已開口道:“月喜,先說好,我可不走的。早就聽說你妹子也是個出名的美人,不比你差。今天就讓留下開開眼吧,啊。求你了。”這人真是個頂級的美女愛好者。

本不肯的,但轉念一想,弘曆在這也好,反正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也早已不記得香兒的模樣了,也省得尷尬。便點頭道:“可以是可以,隻是你絕對不可以胡說。”方才向小多子道:“請她進來吧。”

竹簾掀起,香兒急急走了進來。這幾年的福晉生活讓她出落的更漂亮,更柔媚了。隻是現時一臉的焦慮不安,使她看起來有些憔悴。進到裏間,看到還有一個少年在座,香兒楞了一下。

我在桌下踢了弘曆一下,警告他不準多嘴後,才站起身笑道了:“十四福晉有禮了。”指著弘曆道:“這位是皇上的四阿哥。”香兒連忙見禮,弘曆滿意地看到了沒讓他失望的美女,繼續伏案開吃。

正欲叫香兒入座,剛一張嘴,香兒已撲通一聲跪在了麵前。沒防著她這一招,我驚得一腳踩在了沒點吃相的弘曆的腳背上。弘曆慘叫一聲,被我用惡毒的眼神唬的又縮回了凳子上,完成剩下的工作。

趕忙拉起香兒道:“你這幹嘛呢?我也是個做不了主的人而已。”

香兒已是淚流滿麵了:“姐姐,我求你了。就算十四爺有什麽對不住皇上的,也不至於要他留護守靈吧。朝上傳說到了九月,還得去遵化守景陵呐。姐姐,您向皇上求個情吧,都知道這宮裏您對皇上說事最管用的了。”

我歎道:“又錯了不是?莫說後妃不得幹預朝政,就是讓十四爺去守陵,皇上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香兒驚道:“姐姐是什麽意思?”

唉,不說實話不行了,雖然很可能刺激到香兒。直視著香兒的淚眼,輕聲卻極慎重地說道:“你大概還不知道吧,十四爺一進城叩謁了聖祖的梓宮就衝到養心殿,對皇上利劍相向。若不是撒手的早,還不知會釀出什麽大禍來呢?香兒,你是個明白人,挾持皇上是多大的罪名不會不清楚吧!”

跌坐在凳子上,香兒茫然道:“居然會這樣,姐姐,你不是在嚇我吧?”

我隻得好言勸道:“皇上未曾詔告天下,不正是想給十四爺留條活路嗎?你和十四爺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何嚐會騙你。讓十四爺守陵,已是法外開恩了。何況十四爺仍是享受郡王待遇,足見皇上還念著兄弟之情,十四爺不會有事的。你就放心吧。”

香兒沉默不語,好一會才說道:“姐姐,香兒求您成全香兒最後一件事。”

我道:“隻要我能辦到,你盡管開口。”

抹幹淚水,香兒強笑道:“求姐姐替我稟明皇上,他他拉.月香願隨夫守陵,侍奉十四爺。”聽聞此言,我默然無語點頭。香兒道了個萬福,蹣跚而去。

坐在桌邊,再也沒有吃吃喝喝的心情了。看我這死氣沉沉的模樣,弘曆安慰道;“月喜,你放心吧,我相信十四叔一定回被放出來的。皇阿瑪不肯,我也會想法的。”

用繡帕擦去弘曆嘴邊的糕點殘渣,無奈地笑笑,後世人都知道,正是乾隆即位,才開釋的十四允禵的啊

到了養心殿西暖閣時,胤禛正神采飛揚地伏案疾書,十三在一旁與他低聲交談,看來二人的心情不錯,想是解決了什麽棘手的問題或有了什麽好點子吧。

向二人道了個萬福,走到書桌旁換下勝文,幫胤禛磨墨。因為右手還不敢使力,隻得用左手,真是別扭。為了分散注意力,我的眼光便瞟到了胤禛剛完成的一副字上:“敬天法祖,勤政親賢,愛民擇吏,除暴安良。”口中輕輕念出這幾個字後,胤禛抬眼望向我道:“月喜,你覺得怎樣?”

我笑道:“四爺是問月喜這字兒寫的怎樣還是別的怎樣?”胤禛含笑不語,十三卻道:“若說的好,四哥有大禮送你。”

呃,有禮物收,那我就不客氣了,盡管我個人覺得這副字最大的價值就隻能體現於它在蘇富比拍賣行裏的拍賣價上,但當著胤禛他們,我還是裝模做樣地深思熟慮一番後方道:“這十六個字,也足以治理天下,打造升平盛世了。不僅皇上可用,王爺可用,大小臣工們均可用。上至九五之尊,下到七品知縣,倘若都能依著它來辦事,治天下,理地方,再現一個康熙盛世又有何難?”笑望向二人道:“二位意下如何?”

十三拍手道:“不愧在聖祖爺身邊呆了那麽久,果然有些見識。”

胤禛喚進勝文吩咐了幾句,很快,勝文便拿著一個裝飾精美的紫檀盒子進來,放在我麵前。胤禛笑向我道:“打開看看。”

依言打開盒子,一麵古樸雅致的銅鏡出現在眼前。銅鏡為圓形,直徑約有十八厘米。上麵紐刻著瑞獸與葡萄藤圖案,鏡緣邊上雕著十六個字:“長信宮中,三千第一;昭陽殿裏,八百無雙。”中間的芙蓉花花心刻著兩個小篆——花蕊。心裏一凜問道:“這是後蜀花蕊夫人的東西?”

胤禛笑道:“還蠻識貨的嘛。你可喜歡?”我回道:“很喜歡,隻是不知四爺從哪裏找來這麽個稀罕物的。沒聽說宮裏有這麵鏡子。”

十三也笑道:“這你就得謝謝李衛了。鏡子是蘇州一個破落大族的家長為了感謝他幫自己的獨生兒子洗清了殺人罪而送給他的。他還專門給四哥上了個折子來獻寶呢。說這等物件怕自己無福消受,幹脆借花獻佛送給四哥賣乖。正愁不知你生辰送什麽的好。可巧這一瞌睡,枕頭就來了。”

向十三伸手道:“那十三爺的禮物呢,總不成我生日,您就一碗壽麵,幾個壽桃,外加祝我福壽綿長,美貌永駐就打發了吧?您可得拿點實際行動,給點有實用價值的表現呐。”

十三不禁搖頭向胤禛:“瞧瞧,瞧瞧。我就到現在也沒搞清楚聖祖爺就把她看得個金貴,還總覺著她天上有地下無的。可這麽多年下來,我也就覺得她也就一錢糊心而已,那腦門子上就差烙個錢字上去了。”

我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十三爺,您也別廢話一籮筐了。月喜就問您一句,您給是不給?”

還沒等十三開口,胤禛已然道:“我沒說錯吧。隻要吊了她的胃口,不管是誰,她一樣翻臉的。”

十三笑道:“我哪敢,月喜的潑辣勁兒也不是沒見識過,現在還心有餘悸呢。隻是老十七也說正犯愁送什麽給月喜,要等到下月十六一道送禮。月喜,這你不會介意吧?”

我大度道:“隻要東西夠價值,就放過你們了。”

望向胤禛,十三笑道:“總覺著處理朝政大事都比給月喜挑禮物來的容易。”這下連胤禛也禁不住抱怨道:“是太寵她了些。別處有的,她必定有;別處沒有的,她也有。你沒見過她那屋裏,快比我這還更像養心殿了。”

十三斜眼看著我道:“聽勝文說,月喜現住的地兒還被宮裏頭叫做‘君長駐’呢。”胤禛皺眉不語,大感頭痛的樣子。我笑笑,抱起盒子道了個萬福:“四爺,十三爺,慢慢商量你們的軍國大事吧,月喜先行告退了。”轉身撩起門簾回房鑒寶去也。

斜倚在窗下,輕輕摩挲著手中的花蕊銅鏡。銅鏡者,在古代除了照人,照妖,鎮邪等作用之外,還順帶兼做示愛之物。自西漢開始,便是男女之間互6表心意的信物,且相通陰陽。平時即表心心相印,一片冰心之意;若有一方離世,下葬時將銅鏡隨葬,又有了生時同枕,死亦同穴,生死相隨的意思了。

看著這麵曆經近千年,依然清晰如故的鏡麵裏映出的那個宮裝女子。想起容顏絕世,文才俱佳的薄命紅顏花蕊,想起她與趙匡胤,趙光義,孟昶這三位帝王之間那至死不清的情愛糾葛,心裏壓抑不住的升起了一股不祥之感

給皇後那拉氏請完安,依著平日的習慣就直接到養心殿報到了。今天不知怎的,從承乾宮出來後,忽然想起很久沒有去過竹居了。回憶起以前初見胤禛時的情景,一恍眼已是十多年了。不由得笑了笑,吩咐喜蝶先回養心殿,轉頭往禦花園而去。

在竹居裏坐了一會,便起身離開了,打算從園子裏繞繞再回去。走到堆秀山旁時,頭上的蜻蜓發簪滑了下來,於是就停下了腳步將它重新戴好。此時,另一邊傳來了幾個太監的竊竊私語。

太監甲道:“聽說了沒,趙昌趙總管根本沒有告老還鄉,而是死了。還是當今皇上賜死,隆大人去執行的呢。”

當即就楞住了,胤禛為何要賜死趙昌?趙昌不正是他放在乾清宮康熙身邊的人嗎?來不及細想,豎起耳朵靜待下文。

太監乙道:“你才知道呐。都說趙總管是知道的事太多了。這宮裏,知道的事越多,人也就死的越快了。”

太監丙也道:“怕還有什麽見不得光的事吧。要不怎麽對外都說是趙總管自己向皇上自請離職的呢。還有啊,你們想想,隆大人是誰啊?當今皇上的舅舅,理藩院尚書,太子太保,他去親自監督這事,這裏邊東西深了去了。”甲、乙二人嘖嘖稱是,又說了會不鹹不淡的各宮院的閑話,方散了去。

我就犯迷糊了,趙昌到底是做了什麽事,胤禛要將他秘密處死,對外卻宣稱他已告老還鄉。難不成真的開始狡兔死,走狗烹了?邊想邊走,不知不覺就到了養心殿了。

這幾天,胤禛和十三、十七正在商討建立密折製度,且已初見眉目。

清初,臣工給皇帝的報告公文,有題本和奏本之分。題本規定需用宋體字抄寫,附上稱為“貼黃”的內容提要,並備以副本,經內閣審核後方呈皇帝覽閱。由於周轉環節較多,不免遲緩誤事。奏本不似題本繁複,但二者都有須經通政司轉遞,故易泄密。奏折出現於順治年間,不拘格式,書體自由,無貼黃,票擬等手續,由於徑送皇帝親拆,保密性強於題本與奏本。康熙時方才有密折一說,但製度不夠嚴格,如同私人信件一般,形式大於內容。雍正時將密折製度加以完善,不論內容,上折人的範圍均有擴大。通過密折,皇帝可直接同官員對話,更加了解和掌握下麵的實際狀況。又避開了閣臣幹預,官員之間互相告密或監督,無形中便強化了皇帝的權力。

端著十三的藥進去的時候,十七正對胤禛道:“以官職為分劃界線有一定局限,有些來自基層的奏報是極有價值的。但也應使每個獲準密折奏事者明白,這是皇上對他們的信任,是一種光榮。”

十三微笑道:“密折權上下均有名額才好,可互相鉗製,且官吏優劣,政績如何,皇上也可了然於心。既此,則地方安中央穩,免得顧頭不顧尾。”

胤禛也笑道:“有道理。地方上須如此,京官同樣。十七,你現今掌管戶部,協理理藩院,這事就由你盡快擬個規則出來。十三,密折呈上來後,你和十七先過目,把有價值的挑出來送到養心殿。也別太操勞,你那身子,也是我的心病。”

將藥送到十三的麵前:“十三爺,請吧。”望了我一眼,十三接過藥道:“月喜,天天老守著我喝藥。你呢,你的肩膀又怎樣了?”

早已將剛才在禦花園裏聽到的事情忘的一幹二淨了,得意道:“泡了泡溫泉,好多了,有勞十三爺記掛。隻是我的生日禮物你和十七爺也得記在心上才好,啊。”

“噗嗤”三聲,胤禛三人噴茶的噴茶,噴藥的噴藥,好端端嚴肅的議政氣氛頓時毀於一旦,十七苦著臉道:“月喜,求求你饒我一命吧。好不容易才逮著這麽一個可以發揮我聰明才智的機會,你就大發慈悲放我一馬吧。”

信手拿過我手上的繡帕擦拭身上的水跡,胤禛笑道:“罷了罷了,這事也議的差不多了,你們就回去歇息一下吧。現在我身邊也沒幾個使得上的人了。”

聽聞此言,我又向十七道:“你見四爺的機會多的去了,還怕沒有展示才藝的舞台?可你的救命恩人月喜我,一年也就一次生日,你就花點心思為我慶祝生辰不成?”

收拾好公文,十七迅速逃離現場,嘴裏還嘀咕著:“還好有四哥在,這天下怕除了四哥也找不出誰來治得住她了。”在我一記毒辣目光的掃射下,十七借著十三做屏障,伺機奪路而逃。

從身後摟住我,胤禛在我耳邊笑道:“真不知為何偏生喜歡你這一無是處的女子?”

不樂意道:“既然一無是處,你幹嘛還死摟著不放?”

輕吻著我的耳根,胤禛喃喃道:“興許我本也是個一無是處之人,故而天下也容不下我。一遇上個氣味相投的,便當她是平生知己了。”伸手取下我的發簪道:“送給你也有十多年了吧,難為你還一直戴著它。”

我道:“就從這根發簪開始,我是連人帶命一起賣給了你。不天天戴著提醒你行嗎?”

把發簪重新與我戴上,胤禛道:“同你說話輕鬆,再不用想著如何算計,怎樣籌謀,無須忌諱。”頓了一下又道:“月喜,今兒晚上去你那裏,你待會就不用再過來了。”

正欲開口,門外傳來勝文的聲音:“皇上,長春宮的瓔珞過來稟報說年貴妃突染重疾,已倒床不起了。皇上是否過去看看?”

胤禛放開我道:“我過去看看年妃。她那身子弱的不行,時不時就會病一場,怪不得留不下孩子,唉。月喜,你先回去吧。”

北京的七、八月份天氣正是炎熱的時候,所以我是弄的一點食欲都沒有。皺著鼻子草草扒了兩口飯哄哄肚子了事。好在那個視我為虎的十七為了討好我,送了些新鮮葡萄來,還表示生日之時另有厚禮相贈,才算勉強讓我在炎炎夏日裏找到了一絲清涼。不禁懷念起圓明園裏的那個碧池苑來,等晚上老四過來把香兒的事情搞定,我也請假到圓明園去消消署。

可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我是等的頭發也洗了,消夜也吃了,胤禛也還沒見蹤影,也沒叫勝文過來通知一聲還要不要過來。等的火起,吩咐小多子關上宮門,全體熄燈上床睡覺。連留值的太監、宮女也一並趕回去休息。梳理好略略還有些濕的頭發,躺在貴妃榻上就睡過去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得門口人聲鼎沸,吵的不行。半夢半醒地隨手就抓起榻上的枕頭就向門口擲去:“要死呀!要死也請小點聲,別鬧著你姐姐我睡覺!”

我平生至恨有四件事,一是美食當前無法享用;二是珍寶當前無法挪用;三是帥哥當前無法調戲;四便是好夢正酣時被人吵醒。現下被這麽一鬧,才出了這麽一招。

枕頭一扔,噪音立消,回複清明世界。長長地舒了口氣,翻了個身繼續與周公周旋。身邊有人輕輕挨了過來,將我身子扳過去。照例是一耳刮子送過去,卻被人握住了手腕:“月喜,想謀刺朕不成?”

不爽地抽回手,仍舊閉著眼睛:“殺頭還是賜藥,閣下請便。”正好枕頭被我扔掉了,還愁睡的不舒服呢,胤禛這麽一來,剛好當肉墊用。

悶笑幾聲,胤禛將我抱到**放下,把一床薄被搭在我身上後道:“年歲長了,這脾氣倒是越來越大了。”

費力地看向胤禛問道:“剛才幹嘛那麽吵,你來就來吧,非得弄那麽大個皇帝排場呀。”

俯下身子仔細看著我,胤禛笑道:“月喜,你當這宮裏誰都可以像你這般肆意的嗎?”

胤禛這個人,出名的冷麵皇帝,體質卻是優良的冬暖夏涼型,實在是居家旅遊,外出工作,便於攜帶的天然空調.故對我而言,除兼具衣食父母,情感寄托,大清寶藏等諸多作用外,還有冬天暖床,夏天祛暑的良好功能.考拉一樣粘住胤禛道:“去了這麽久,年貴妃病得厲害?”

胤禛道:“也是老毛病了,每逢天氣天冷太熱,都會犯病的。所以,月喜,我要你一定得健健康康地陪著我。”

突然想起早前在禦花園聽到的事,脫口就問道:“四爺,趙總管真是告老還鄉了?”

胤禛警覺道:“你問他幹嘛?”

更覺得有問題了,麵向胤禛道:“他到底是走了還是死了?”

胤禛的肌肉一瞬間繃緊了,冷聲道:“他已被朕賜死了。”

“朕?!”自老四登基以來,隻要是同我,十三,十七一起,沒外臣在的時候,第一人稱基本都是用“我”,這會卻將其變成了皇帝的專用稱謂“朕”,裏麵怕真的大有名堂。

可問題在於我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若胤禛溫言告之,興許我就罷了,反正我又沒得過趙昌什麽好處。他卻這種口氣,我的倔驢子脾氣也發作了。當下便道:“皇上不是告訴過月喜,趙總管是您的人嗎,現在將他處死,月喜敢問皇上是何原因?”

胤禛皺眉道:“月喜,朕處理朝政大事勿需向你交代。”

我這爭強好勝的壞毛病是一旦發作就六親不認,管你是皇帝還是玉帝。上次在圓明園和胤禛鬧的那麽僵也是因為如此。想不到,一點教訓都沒吸取,隔了幾年為了個八竿子都打不著的趙昌又舊事重演。也冷笑道:“那趙昌撐死也就一內務府四品,怎麽就和朝政之事扯上關係了?還望皇上明示。”

剛才的親昵,旖旎轉瞬間已被沉重與猜忌代替。胤禛按下怒氣:“他做的錯事太多,朕不能容他。”

我不依不饒道:“那我做錯的事更多,皇上是不是也打算找個時候賜死月喜?”

胤禛耐住性子:“月喜,不要無理取鬧了。”

我笑道:“好。月喜不問別人的事,隻問皇上一件與月喜有關的事,請皇上不要隱瞞才好。”

臉色稍霽,胤禛道:“既然你說與你有關,你講來聽聽。”

直視著胤禛,我道:“皇上可還記得,我前次在暢春園受傷,您曾在晚間來看過月喜。臨走之時說的那句話——‘若非你真心待我,怕早已是胤禛最大的敵人和阻礙了’。這句話月喜心裏已經裝了很久了,今天正好問問皇上,這究竟是什麽意思?是不是稍有差池,您也會賞下一瓶鶴頂紅或三尺白綾於月喜?”

此時的胤禛已看不出一絲怒意了,外表極是冷靜。冷靜的讓人有些不寒而栗:“你想聽到什麽樣的回答?”

不甘示弱道:“當然是真話。”

淡笑一下,胤禛緩緩說道:“苦苦盼望了幾十年的江山,你以為朕會因為一個女子丟棄?有了天下,何愁其他。其餘的,你不會要朕說的那麽露骨吧。”

撫掌道:“果真有魄力,夠鐵腕。隻是月喜這地方,廟堂小,池塘淺,怕誤了您的大事。為免無妄之災,還請皇上回養心殿安寢吧。”

別說胤禛現在是皇帝,就算他做阿哥,親王的時候,也沒誰敢這樣不要命地頂撞他。深不可測地看著我道:“月喜,你知不知道倚恩驕縱是什麽意思?”

我回道:“那便請皇上把月喜這個萬人景仰,後宮豔慕的常在身份收回去。最好再逐我出宮就一了百了了。”

胤禛置若罔聞,隻是喚道:“勝文,回養心殿。”便頭也不回地拂袖抽身而去。我則坐在凳子上抓頭皮——怎麽好好的就吵起來了,該死的趙昌!

其實這次的事情,趙昌不過是個導火索。沒錯,我和胤禛,對彼此的感情是很認真,可我們畢竟還是兩個人。連舌頭與牙齒尚且都有打架的時候,何況兩個不同時代的人。而且在暢春園那次胤禛所說的話,的確在我心裏留下了陰影。隻是後來緊跟著康熙賓天,胤禛即位,十四返京等事,下意識的就把它給壓了下去。現在情勢已明,心中積壓的問題與矛盾就借著趙昌事件一並爆發了出來。說白了,這場爭執,我和胤禛遲早會發生,不過時間前後而已。

但事後一回想,我心裏對胤禛的回答還上如鯁在喉。於理,在爭奪江山大位,甚至別的事上,即便是我自己,倘是被最親、最愛,最信的人背叛,我說不定都想殺人;可在情上呢,胤禛未必還不清楚我對他的情,他的意嗎?他現在還不肯完全放心信任我嗎,那我這麽多年,所做的一切,他就視若無睹,謂之應該嗎?

苦悶地轉起茶杯就往地上扔去,一聲脆響,瓷片,茶湯四濺。外麵等候的喜蝶等人見胤禛怒衝衝地離開,這會兒我又拿著茶杯撒氣,心知出了事,但也不敢多言。進來悄無聲息地收拾好之後,又靜靜地退了出去。而我,枯坐在椅子上不知不覺間朝陽已現,玉華小心翼翼地過來告我道:“月喜,該去養心殿了。”

我這才猛然驚醒,隻是想了大半夜,也還沒想通。便向玉華道:“告訴勝文,說我身子不舒服,告假幾日。”

我在養心殿一貫是遲到早退的楷模,不過皇帝都沒說什麽,底下人更是沒話好說的。聽我這麽一說,玉華點點頭往養心殿去了。

之後幾天裏,我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呆在房裏閉關修煉。可常言道,這人憋久了,沒事都會憋點事出來。果然不假,本是想冷靜一下,想想如何緩和胤禛及自己的情緒。豈料,這幾天一憋下來,我倒更加火大——憑什麽就非得我去遷就他?去低聲下氣地向他求和?不就是個皇帝嘛,用得著這麽拽嗎!他幹嘛就不能主動示好,架子擺那麽大能當飯吃呐。有什麽大不了的,實在不行就一拍兩散,我還正好出宮回四川。哼,我這次是絕對不會示弱的!

還在氣頭上啦,勝文賊兮兮地摸了進來。被我媚眼一瞪,立即幹笑兩聲道:”月主子,皇上今兒晚上召你侍寢。“

我向來是即使有再大的火也從不傷及無辜,見勝文的畏縮模樣,歎道:”告訴你家皇上去,月喜信期,不能侍寢,還請恕罪。“

勝文咕噥道:“不是吧,這麽巧。”

我冷笑一聲:“要不要找個嬤嬤來驗明正身啊。”

許是見我的火氣比自家主子還大,勝文遲疑片刻後還是退了出去。在外邊和樂茵她們嘀咕了半天,方才離開。他一走,樂茵就進來了。

還沒等她開口,我已道:“幫我通知敬事房一聲,說我信期到了。”

樂茵卻道:“月喜,你別耍小性子了。雖說我不知道你又怎麽了,但皇上都讓勝文過來傳召了,你也別做的太過了。”

我要翻白眼了:“樂茵,你還號稱我的貼身宮女呢。今兒個什麽時候了,你忘記了?”

略一細想,樂茵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真的。可這時間也配合的太巧了,難免皇上不會”

我撇嘴道:“愛信不信。他要不高興,沒事也能讓我進冷宮過年。正好我還沒見識過這大清朝的冷宮呢,這下還可以開開眼界。”

樂茵急道:“月喜,怎麽盡說這些渾話,能拿這事開玩笑嗎?”

這古人真是太容易大驚小怪了,當事人還沒著急呢,他就先急開了。怪不得這古人通常壽命不長,敢情就是這鬧心鬧的?

拿起團扇扇風:“樂茵,你就別操心了,我自有分寸。天氣熱,你們都下去歇著吧。”

憂心忡忡地看了我一眼,樂茵帶上房門出去了。

因為本身也處於生理期,對心情就有一定的影響,再加上和胤禛賭氣,我一連幾天都沒去養心殿。倒是去了幾趟長春宮探望病中的年妃。

在宮裏大小妃嬪裏,與我處的最好的便是年妃以及熹妃。這兩人本也是敦厚人,加之一個是撫遠大將軍,三等公年羹堯的妹妹;一個是受盡寵愛的弘曆生母,也就沒太大的爭寵奪恩的心思。且待人謙和,故我願意同她們親近。時間一長,與這二位也就慢慢有了交情。現下年妃生病,我自然得去看看。

等到小多子報告,胤禛已經看完了年妃回養心殿,我才帶著喜蝶七繞八拐地依據我設計的最不容易遇見胤禛的線路去了長春宮。這一路大太陽曬下來,我坐到年妃床邊時已是臉紅筋漲,汗如雨下了。

斜靠在床頭的年妃還是那副弱不禁風的纖弱模樣,見到我的狼狽樣卻歎道:“月喜,若我的身子有你的一半,也就不至於如今身邊還空無一人了。”

我一貫的不以為然:“有什麽大不了的。兒女多了操心,又是牽絆。聖祖爺子嗣不多?可也沒見著省下多少事呀,添亂的倒不少。”

年妃微笑道:“月喜,世間如你這般豁達之人又有幾個呢?”當之無愧地接受了年妃的誇讚,順便把纓絡送上來的冰鎮酸梅湯一飲而盡。啊,爽死了。

緊接著,年妃卻道:“說你是豁達人,對著皇上又是一副小姐脾氣,你”

後麵的話被我及時打斷:“貴妃娘娘,您就好生養病吧。月喜那點蒜皮事兒,別亂了您的心性。”

年妃拍拍我的手背道:“月喜,我也年長你好幾歲,有什麽不對的,做姐姐的是應當告知你的,免得你自己誤了自己啊。皇上待我雖好,可我明白,不過是憐惜我沒有子嗣,身子又弱,且也有我大哥的情分在裏麵。而對你,皇上當真是視若珍寶。別的不說,有幾次晚上在我這邊過夜,半夜醒了,開口就是叫月喜。”又歎了一聲:“月喜,我是真拿你當自家妹子才這麽說的,你也別嫌我羅嗦。換做別人我還不肯說呢。把身段放下,找皇上認個錯吧。”我悶頭不語,我又沒做錯,幹嘛全都來勸我,不去指責胤禛呢?!

接受了年妃的教育後,我怏怏地離開了長春宮。可一回屋,還沒坐下喝口水,玉華迎上前道:“月喜,方才熹妃娘娘同四阿哥來找過你。見你老沒回來,就讓轉告你——八月十三是四阿哥的生辰,邀你一定到場為四阿哥慶生,還特意囑咐了好幾次。月喜,你會去吧?”

我不發一言,隻是起身取了一卷畫交給玉華道:“幫我送到熹妃那去,順便告訴一聲。就說月喜身子不爽,為免衝撞了四阿哥的喜氣,故而不能到場慶賀,還請見諒。”

玉華不肯接手:“月喜,你又不是小孩子,還這麽不明事理。四阿哥生辰,皇上必然會去。你去下個話,賠個禮,這什麽事不也就算了嗎?”

我怫然道:“說的倒容易。可要是話說的不好,皇上一個不樂意,破壞了宴會氣氛,壞了大家興致不說。若弄的我血濺當場,那才叫得不償失,追悔莫及!”

見我發火,玉華也再不敢多言,偷瞄了我一眼拿著畫匆匆而去。不自覺拿起花蕊銅鏡攬鏡自語:“月喜,你和胤禛兩個人加起來沒一百也有九十歲了。幹嘛就抹不下那張臉,非得針尖對麥芒呢?”換個語調又道:“月喜,別心軟,你根本沒錯。千萬別忘了,後世對雍正的評價,冷麵無情,刻薄寡恩。不管真假,應知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上次他在圓明園能狠心傷你,現時他未必然就不會再下殺手。趕快收拾細軟,想法子逃吧。”

搖頭道:“不會的,他發過誓,決不會再傷我一絲一毫。”

音調拔尖:“不會!到他動手的時候你就知道會不會了!”啪的一聲放下鏡子,再這麽自己跟自己爭辯。不用誰逼我,要不了兩天我就自動精神分裂了。唉,真的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