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愛人叫胤禛

第三十七回 除年

第三十七回 除年

蹺著二郎腿,陰笑著盯著對麵大汗淋漓的十七道:“十七爺,不是您喚月喜來,說要給月喜個明白。好讓我也清楚,怎麽姐姐我就莫名其妙地就成了你們政治鬥爭裏的一顆棋子了?”

十七陪著笑:“月喜,再等等。十三哥馬上就來了,他說由他來給你解釋。”

憤怒地瞪了十七一眼,他早就摸清了我會因為十三的身體狀況不佳,絕對不會對十三大動肝火才一定要等到十三來的。好,先忍你,咱倆的賬有的是時間慢慢算。

也算十三及時,我才一動念,伴隨著熟悉的咳嗽聲,我家十三進得房來。看著一臉病容的十三,再大的火也發不出來了,也不急了。靜待十三緩過氣來,我才開口道:“十三爺,我”

十三擺手道:“月喜,什麽也別說了,我全都會告訴你的。這件事真是也難為你了。”頓頓又道:“月喜,你還記得一月前弘曆的事嗎?”

我垂眼想想:“就是弘曆出宮遭到刺殺的事?”

原來,在一個多月前,弘曆代胤禛出宮探望十三,半道上遭人截殺,幸無大礙。但此事中,被抓住的蒙麵人不僅全部服毒自盡,切麵容盡毀,根本無跡可尋,找不到一絲線索。胤禛盡管震怒,卻也無可奈何,這事就這麽一直拖著。

靈光一現:“難不成是弘時指使的?”

十三沉重的點點頭,我道:“弘曆不過十四歲,而且弘時也不可能知道四爺密立弘曆為皇太子的事啊。”

十三道:“十七,你告訴月喜,咱們查到的事情。”

不複剛才的油頭滑腦,十七鄭重對我道:“月喜,也許咱們得從弘時出生說起了。”

弘時生於康熙四十三年,比弘曆大七歲。他的額娘李氏時為胤禛的側福晉,地位高於弘曆的生母“格格”鈕祜祿氏許多。而李氏也曾經得胤禛所寵,於康熙三十六年到四十三年之間,為胤禛來年生三個兒子,但除弘時之外,其餘二子皆幼殤。

弘時十六歲時,娶尚書席爾達之女棟鄂氏為正妻,另有鍾氏,田氏二人為妾。且胤禛繼位後,還特為弘時請了名儒王懋宏為上書房師傅。可所有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胤禛對弘時不過泛泛。

在康熙六十一年正月冊封首批親王世子時,皇三子誠親王允祉之子弘,皇五子恒親王允祺之子弘升俱封為世子,惟獨胤禛第三子弘時被冷落,極為難堪.

當時,康熙的二十四個兒子裏麵,最高宗室爵——和碩親王隻有允祉,允祺,胤禛三人.弘升二人受旨封為世子,以承嗣親王。而十九歲的弘時,業已娶妻生子,且生母為雍親王側福晉,又是胤禛見存長子的弘時為何會被冷落至此?

十三忽然問向我:“月喜,你知道所為何事?”

我搖頭笑道:“我又不是萬事通,怎會知曉,但也不可能是為傷我那件事吧?”

十三道:“不完全排除這個可能。我也曾裝做無意問過四哥,他隻是說弘時放縱不謹,脾氣乖戾,不堪造就,故未請封。而弘曆卻得寵於聖祖,大家心知肚明,四哥的心中所屬。”頓頓又道:“還有去年弘曆代四哥祭景陵之事,想必也是促使弘時動手的原因之一。”

雍正元年十一月十三日,康熙周年忌辰。因胤禛一年之中已經兩次往謁陵寢,故眾大臣奏請停止親謁,“於諸王命一人恭代”。胤禛接受了這個建議,但在人選上他選擇了年僅十三歲,沒有任何爵號的弘曆前往景陵祭祀。

祭陵大典,且還是康熙周年初祭,背後的意味深長,再加上平日裏胤禛對弘曆,弘時截然不同的態度,弘時狠下殺手再所難免。

十七這才道:“按規矩講,弘曆是沒有這個資格的。弘時一直自視甚高,認為自己比弘曆高貴,這麽一來,必然怒火中燒,遷怒於弘曆。隻是月喜,你怕還有一件事不知道,弘曆進宮除了聖祖眷愛之外,尚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原因。”

我抬眼望向十七,十七歎道:“弘曆幼時在雍親王府裏,三天兩頭不是溺水便遭暗傷,又並非自身所為。雖然四哥疼他,但不可能見天抱著他。聖祖攜弘曆回宮養育,怕的就是當時還不懂的如何保護自己的弘曆橫遭慘死吧。”

手心的冷汗都冒出來了,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道:“也是弘時幹的?”

十三輕歎:“怕還有他額娘哪。”

皇位,又是這個皇位。父子反目,兄弟相殘,這是場曆經千年不變,萬年不衰的倫常之變。此時就在我身邊真真切切,實實在在的發生著,甚至來年我自己都被卷了進去。不過我的確喜歡弘曆,憎惡弘時,當下也覺得沒所謂,隻是問道:“那你們找我幫忙又是為什麽?”

十七笑道:“月喜,誰都不知道你不能生育的事,他們隻看到三千寵愛集於你一身。若真有了孩子,還不是更大的威脅?這宮裏,什麽事做不出來。”

十三也道:“弘曆遇襲之事,我和十七就一直懷疑弘時。加之粘竿處也報告宮裏有人極為關心你的事情,四處打探,甚至還到敬事房翻過你侍寢的冊子。我們就覺得,這未嚐不是個好機會,一合計,便找你下這個套了。”

我不解道:“別的我都能想通,可林太醫和周太醫不是是四爺的人嗎,怎麽會肯和你們聯合起來瞞騙於他?”

十七麵帶怒容:“若非弘時那個沒人性的東西,林太醫和周太醫已是兒女親家了!”

我嚇一跳:“難道弘時他還”

十七點頭道:“林太醫的千金與周太醫的公子從小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兩位太醫也樂見其成,為他們訂下了婚事,婚期正是本月二十八。沒料想,林小姐上月進香時,無意間遇到弘時。弘時見其貌美,色心一起,將她強搶到別苑。林小姐性子剛烈,不甘受辱,當晚就懸梁自盡了。可憐林太醫,早年喪妻,膝下也就這麽一個女兒。早上好端端地出門,晚上卻見到一具冷冰冰的屍體,心中之痛自不待言。那周家公子,對林小姐也是情根深種,一聽見這噩耗,當即病倒至今未愈。兩位太醫遭逢巨變,偏生下手之人又是當今皇上的三阿哥,不得不打落牙齒和血吞。倒是便宜了我們,試探幾次後,便拉攏到了他們為你做偽證。”

十七的這番話聽的我咋舌,想不到這事還這麽波瀾起伏,情節曲折,暗藏殺機呢。雖然聽起來有點像電視劇裏的橋段,但在這個時代,這些事怕是隨時都在發生,上演吧。

我還沒驚訝完,十三又道:“正好弘時這時注意到了你,四哥對你寵愛有加,心裏也始終想你有孩子。我們便讓林太醫在你日常喝的藥裏放了些催吐的藥,分量很輕,但足以讓你的表現如同懷孕一般。我們再在暗地裏傳播你已有了身孕的消息,逼弘時動手。而我們則隨時監視他與他親信的一舉一動。”

我後怕道:“你們還真下心啦,不怕真的害死我啊。”

十三直視我道:“月喜,你忘了,在出事前,我和十七還專門找你證實,你是否真的懷孕。如若你真的有了身孕,我和十七無論如何隻會保護你,決不會傷害你。”

我不禁道:“十三爺,你說你不會傷害我,月喜信你。可你又知不知道,你們傷害了四爺。這段時間以來,他天天愁眉不展,滿懷心事。昨晚上說夢話,也說,也說他對不住我和孩子。”

十三與十七沉默下來,半晌十三才道:“月喜,長痛不如短痛。我們在調查弘時時,還發現他因失寵於皇父,早已和八爺黨人暗渡陳倉,來往緊密,互通消息了。”

怪不得胤禛會偏偏把弘時過繼給自己的政敵允祀為子,這完全有可能證明弘時與允祀在政治上是一個鼻孔出氣。依胤禛的個性,他會把有過誤,甚至有罪但不便處置者,交由與他政治態度相同的人管束,是提示,也是警醒。

見我長籲短歎的,十七終於忍不住道:“月喜,你還不明白。以四哥那麽精明的人,他會看不出弘時的狼子野心?即使沒有我們此舉,總有一天,四哥也會有其他理由,他不會讓弘時繼續容於宮中的。”

我驀然驚醒,不錯,曆史上正是雍正親令賜死其子弘時的。胤禛從康熙晚年的爭儲之戰中廝殺勝出,對儲位紛爭有著最深刻的理解,他是決不會讓這場噩夢在弘曆身上重演的。而月喜所謂的小產,也讓他怒不可遏,更讓他有了個順水推舟,驅逐弘時出宮的理由。可是十三,你們難道也忘記了,即便長痛不如短痛,可那終究也是痛啊!

熱淚盈眶,心潮澎湃地看著桌上的辣椒向年妃大唱讚歌的時候,年妃卻突然道:“月喜,也不知還能給你帶幾次辣椒回來?”

年妃冒句這個話出來,真讓我摸不著頭腦了。當下便問道:“年姐姐,是不是月喜”

年妃搖頭道:“最近我總有個不好的感覺,覺得自己即將不久於人世。而年家,破敗也近在眼前了。”

不得有些驚歎年妃的直覺,現在權勢熏天的年家的確威風不了多久了。但盡管早已得知年羹堯及年家日後的下場,對年妃我依然隻能好言想慰:“姐姐多慮了。別說姐姐現下深受皇恩,就是年大將軍平定青海,已是功蓋天下。皇上不是還下旨,讓將軍十月入京覲見受封嗎?”

年妃略帶倦意道:“月喜,月滿則虧,水滿則溢這句話你難道不知?正是年家現在太過顯赫,反而才更讓我擔心。”緊接著又道:“也許我大哥此次進京相見,便是永訣了。”長歎幾聲,不再言語。覺著有些冷場,讓喜蝶拿上辣椒,向年妃道謝後告退而去。

回宮的路上,我吩咐喜蝶:“把辣椒全曬幹,然後打磨成麵樣,和著芝麻攪在一起。用滾燙的菜油澆下去。做好之後,給我好生收著。隻要我在屋裏吃飯,就挑點出來,配上些調味的,端上桌子。”

喜蝶卻犯難道:“月喜,自你上次出事後,皇上專門吩咐過,舉凡你的東西,不管吃的用的,必須嚴加檢驗。現在”

我大不以為然:“哪有那麽容易出事,你當我是雪堆的還是瓷做的?我不管那麽多,總之我吃飯的時候見不到油辣椒,就扣你的月錢。”

喜蝶嘟噥道:“又扣錢,我們幾個的月錢早被你扣的差不多了。整個宮裏,怕再難找到像你這麽愛錢的主子!”

沒防著我的耳朵尖的出乎她意料,回轉身衝喜蝶甜笑道:“喜蝶姑姑,那您自個兒挑個主子吧。您看挑儲秀宮的芸貴人呢,還是永壽宮的齊妃好呢?”

幽怨地盯了我一眼,喜蝶捧著一大堆辣椒直奔禦膳房。得意地自我誇耀了數秒,然後才往養心殿去報到,準備開工。

剛走到門口,就遇上了從裏邊出來的隆科多。見是這位權臣,我便側身襝衽為禮:“月喜給隆大人請安,隆大人吉祥。”

隆科多略點了點頭,轉身離去。望著隆科多漸漸遠去,不禁就又想到了年羹堯。他們二人,在胤禛登基的事情上,一個主內,一個主外,給予了胤禛極大的幫助。說得誇張些吧,如果沒有他們二人,胤禛坐上皇位怕還沒這麽簡單,即使是康熙明詔傳位於胤禛。

康熙去世之際,隆科多是承受末命八人之中唯一一個大臣。而胤禛正式即位前,關閉九門,拱衛京師紫禁城的關鍵人物也是他。沒有他,允祀他們恐早已發難,威脅到胤禛了。

在外呢,若非有年羹堯鉗製了允禵,接管了西部重軍大權,才使反對力量不可能從外部,與京城裏應外合,帶兵顛覆胤禛還未穩固的皇位。

隻是可惜,由於各種原因,這兩個人不得善終,甚至牽連整個家族一同遭難,真真應驗了伴君如伴虎這句話的千古真理不滅性。

耳邊響起勝文的聲音:“常在,你幹嘛站在門口不進去?皇上這會子在裏間午休呢。”

我這才回過神,怎麽發呆發到養心殿門口胤禛鼻子底下來了。要他知道我在他門口想了半天別的男人,不知道會不會原形畢露,暴跳如雷還是勒令我麵壁思過,發省三日,不準吃肉?嗬嗬。

輕輕推開東暖閣的房門,胤禛果然躺在**小憩。走近一看,唉,連睡覺也是副眉頭緊鎖,滿腹憂思的模樣。最見不得他皺眉,便伸手想要撫平。剛一觸到他的臉,手已被他握住。

胤禛微露笑意:“月喜,正打算讓人叫你過來,你就來了。”

我也笑道:“西北打了勝仗,四爺幹嘛睡個覺還愁眉苦臉的?”

胤禛不答反問:“月喜,你知道什麽叫‘年選’嗎?”

“年選”?好象以前看《雍正王朝》的時候聽裏邊提到過,似與年羹堯有關。但事隔多年,僅餘一個模糊的印象了。但決不是胤禛所願見到的。搖頭道:“似乎聽說過,不過不知其意。還是四爺告訴月喜吧。”

將我拉到身邊坐下,胤禛道:“連你這個深宮大內裏的無爭女子也聽說過,這‘年選’的動靜還真夠大的了。”又看了我一眼,方道:“我也不必說的太煩雜了。此事由年羹堯而起,他在川陝任人唯親,用人自專,買官賣官,大肆斂財。那些通過他的關係走上仕途之人,便在他的身邊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年氏集團,稱之為‘年選’。”

我不禁問道:“那四爺召他十月進京,莫不是”

胤禛道:“此時還不會對他怎樣。他剛平定了叛亂,若馬上處置於他,天下人難免心寒,日後誰還會為我大清上陣殺敵,灑血疆場。他這次回來,朕一定得好好的,重重的獎賞於他。至於以後,朕早有打算,不急於一時。”

見胤禛早有謀劃,我也不再多言,隻是靠在他肩上輕聲道:“四爺若有空,還是到長春宮去看看年貴妃吧。她又病了,情況比以前又重多了。”

胤禛卻歎道:“也許她病得重些好,要不然朕怕會下不了心。”心裏明白胤禛的意思,他也非無情無義之人,還是尚念著與年妃的情分,隻是對他而言,江山更重。

雍正二年十月,年羹堯入京覲見,大受褒揚,為表器重,受封一等公。年父亦封一等公加太傅銜;二子分封子爵,男爵;其家仆皆封四品頂戴副將。一時間,年羹堯一家位極人臣,權傾朝野,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正在幸福的品嚐白麵饅頭蘸油辣椒,吃的口水與紅油齊飛,饅頭與辣椒共色之時,纓絡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常在,常在,快去趟長春宮吧,年貴妃怕是快不行了。”

我一驚之下,被辣椒嗆的咳嗽連連,淚水長流。灌了幾大杯水才緩過來,忙問向纓絡:“怎麽回事,前幾天不還好好的嗎?”

纓絡語帶哭音:“不知道啊,昨晚上也還沒事呢。今兒一早不知怎的就”

我一麵更衣一麵道:“太醫去了沒有?還有,你通知皇上沒有?”

纓絡哭道:“娘娘不準,她非要見了您才肯通知皇上。”

不得慢下了手中的動作,年妃究竟有什麽事非得同我說?想了想對纓絡說道:“我這就去長春宮,你馬上去養心殿告訴皇上。”纓絡點點頭,匆忙離開。我也帶著樂茵,急急趕到了年妃處。

年妃躺在**,麵容平靜,但暗淡無光的眼神顯示著她的不容樂觀。見我進房,對我微弱道:“這次姐姐怕不能坐著同你說話了。”

強壓住心中的不安,我坐到年妃的身邊:“別著急,太醫很快就來了。”

年妃道:“好妹子,未必你還看不出來我已經是油盡燈枯,此時不過是回光返照了嗎?”

我無語凝噎,年妃又道:“總覺著咱們姐妹交好一場,姐姐要走了,怎麽也該知會你一聲的。這麽急叫你來,也確是有幾句話要叮囑你。”

我說道:“姐姐請講,月喜一定銘記於心。”

輕輕握住我的手,年妃道:“月喜,你什麽都好,就是你那性子若再不改的話,真會害死自己的。也許皇上喜歡你,寵你,都因你那與眾不同,從不唯唯諾諾的性格。可你永遠不要忘記,他再怎麽對你好,再怎麽慣你,他終究都是大清的皇上。而你我不過後宮芸芸眾生中的一員。是生是死,是榮是辱,全是在皇上的喜怒之間。而這二者不過一線之隔。”

年妃既冷且濕的手握在手中,我能清晰地感覺到生命正從她身體裏一點一點的抽離。從來沒有這麽近距離地感受過這麽接近死亡。隻能不斷地重複著同一句話寬慰著年妃,又抑或安慰著自己:“姐姐,你不會有事,不會有事的”

年妃輕聲道:“月喜,記得我的話。你我既已入了宮,便是皇上的人,死也是愛新覺羅的鬼。從邁入紫禁城開始,我們與從前已經一分為二,再無關聯了。月喜,你懂嗎?”

我忽然覺得不對勁,年妃這病,病的這麽嚴重,來的這麽突然,病的這麽合適,莫非她自己

張口欲言,年妃已掩住了我的嘴:“月喜,最後一句話。天威難測,好自珍重。”言罷便扭過頭去,不再言語。我除了淚水漣漣地看著年妃,已不懂得說什麽了。這時,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房門被推開,胤禛走了進來。

見胤禛進來,我連忙起身:“四爺”胤禛看了我一眼道:“月喜,你先回去。朕同年妃有話要說。”

心知胤禛和年妃將會長談,我道了個萬福,拖著沉重的步子離開了長春宮。第二天,長春宮傳出噩耗,年貴妃薨了。

睡到估摸著胤禛要退朝了,我才打著嗬欠從**很不情願地掙紮起來。天啊,自上次和胤禛鬥氣和好之後,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賴過床了。早知道當常在這麽辛苦,不像別的妃嬪可以睡懶覺,我就不向

胤禛開這個口了。但用十七背後的話來說就是“自作孽,不可活”。這個十七,很久沒有“關心”過他,一定是皮癢了。最近難得見他進宮,不知道又掉到哪個紅粉堆裏了,哼!

盤算著怎麽壓榨,收拾十七,走著走著已到了養心殿。淩海把門簾替我撩起來,我一腳剛邁進去,幾個茶杯就在腳邊落地開花,茶水字濺。不得“哎喲”一聲,抬眼望過去,怒容滿麵的胤禛,十三,十七依著年齡大小全立在前麵,像三隻怒發衝冠的鬥雞似的。

我歎口氣,這三個人還真是兄弟,統一戰線哩。這日子越久,這三個人的默契度,脾氣,長相都愈加接近了。好在都是帥哥,互相影響影響也沒多大關係。挑開門簾喚道:“勝文,讓人進來把地上收拾了。再端三碗熱茶上來。”

將三杯沏好的香茶端到茶幾上道:“別扔了,這可是上好的官瓷,值老錢兒了。要摔東西發火的,出門左轉左轉再左轉,自個兒揀些石子到筒子河精衛填海去。”

十三勉強算是三人中脾氣最溫和的,最先忍不住笑出聲:“也喜,一見你,哪還敢發火呀。”

我笑道:“十三爺,怒能傷肝,自己的身子自己看貴重些,免得您福晉找小的們麻煩。四爺,十七爺,您二位也別憋了,看你們那臉紅脖子粗的模樣,哪像什麽萬歲,千歲的。”

十七不平道:“可那年羹堯也不像個奴才,他八成已經忘記自己的身份了。”

我道:“平日裏不老誇獎自己英明神武,睿智無雙嗎?這會子倒像急紅了眼似的。”

胤禛這才開口道:“得了,月喜一來,看誰還能扔她看上的東西發火!”

拾起散落一地的折子,疊好放在書桌上:“不就是個年羹堯嗎,值得三位動怒嗎?”

十三駭笑道:“月喜,你的口氣還真不小呢。你可知道,他現在被叫做‘西北王’啦?”

我“哦”了一聲:“是嗎?可惜月喜隻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別的,不需更多了。”

十七便道:“月喜,既然你這麽厲害,那你說說該怎麽對付年羹堯?”

瞪了十七一眼道:“那還要你來幹嘛!我幹脆幫你上朝理政,代領俸祿得了。”

胤禛隨手拿起最上麵的奏折,皺眉道:“這封密折正是舉報年羹堯,朕的上諭兩到西寧,他不但不按製度迎詔,行三跪九叩全禮,恭請聖安,根本就不拿朕的上諭當回事,甚至沒有當場宣讀。不僅如此,他在與川陝甘各督、撫、將軍往來谘文中,擅用令諭,預期就當自己真是皇帝一般。此等僭越專權,居功自傲之事堪稱多不勝數,朕如何不怒!?”

十七忙道:“月喜,還有呢。年羹堯管自己吃飯叫‘傳膳’,找女子陪他睡覺叫‘侍寢’。真不拿自己當奴才看了。”

我輕笑道:“他沒管這住的地方叫紫禁城已經很給麵子了。”

十三製止我道:“月喜,你別開口亂說。你這也算不敬之罪的。”

胤禛放下折子:“你同月喜講這個?她的不敬之罪,從聖祖開始到現在,加起來足夠殺幾次頭了。今天先議到這吧,你們下去派粘竿處繼續查探。記住,特別是允祀,允禟,允礻我,允禵四人,更須嚴加注意。年羹堯目前在西北紮根極深,勢力盤根錯節,處置他一事不可操之過急,小心為之。”

待十三、十七退出後,胤禛又拿起一本書遞給我:“看看。”

定睛一看:《陸宣公奏議》,再一看,是年羹堯出資刻印的。便隨口道:“年羹堯呈上來一本他出資刻印的書,是請四爺為他親撰序言?既然眼下尚不是鏟除他的實際,四爺是否打算給他這個麵子?”

胤禛冷笑道:“朕給他麵子?隻怕是他不肯給朕麵子吧。這本書他早就送過來了,本來朕的想法還同你一樣,也打算為此書作序。可你猜他怎麽說?‘不敢上煩聖心’!六個字做了借口,代朕擬就序言。這也就罷了,自己做了序,還要朕來頒布天下。這叫什麽?!他真當自己已經是皇帝了不成!”

見胤禛動了真怒,我不由得道:“你不是還讓十三爺他們不可急於求成嗎?怎麽一下子又氣成這樣子。你隻管放心,要不了多久,查處年羹堯的機會就來了。”

胤禛凝望著我道:“月喜,你的話一直都很靈驗,希望這次也不例外。”又歎了口氣道:“我若告訴你,年妃死的正是時候,死的正好,你會否覺得我薄情寡義,冷酷不仁呢?”

我有些語塞,江山、情義,孰輕孰重?隻是胤禛,不管怎樣也好,月喜再不會同你賭氣,讓你難受了。挽住他的手臂道:“四爺,該怎樣做就怎麽做吧。無論如何,月喜也一定會在你身邊陪著你的,決不會有所改變。”

猛地抱住我,胤禛低聲道:“月喜,也許遇到你才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運氣。”

我笑笑,胤禛,你更是我在合適的時間裏所遇見的那個最合適的人。

雍正二年十一月,朝廷罷免廣西布政使劉廷琛,成為了年羹堯塌台的序曲。

胤禛與十三相對而坐,細細商討著上諭。十三沉吟道:“劉廷琛本是由年羹堯舉薦,而今行罷斥。在年羹堯,不過一時誤舉,無大關係;於皇上而言,卻好似所用非人,倒費了無數焦勞。”想想又道:“且近日犒賞三軍之事,眾口皆傳為年羹堯所請。但實情並非如此,怕又是年選所為。何不將此一並寫入上諭,警告年羹堯。”

胤禛道:“有理有據,甚好。隻是朕還記得,早前朕處置阿靈阿,揆敘之事,也有謠言乃年羹堯之意。不如三罪並諭,十三,你知道怎樣擬旨了?”

十三心領神會而笑:“臣弟知曉,謹遵聖命。”

從此,年羹堯由外人眼中雍正帝跟前的紅人,開始一步快似一步地下滑了。而終止符響起在雍正三年三月。

“啪”的一聲,一個茶碗又在我麵前光榮犧牲,粉身碎骨。看向一臉激動的十七,微路笑意的十三,波瀾不驚的胤禛,我不得搖頭歎息——這兄弟三人是和這價值不菲的康熙官瓷過不去還是咋的?不高興扔它,太高興也扔它。是這茶碗還是這茶碗的作者同他們八字相衝呐?

可我還沒開口,十三已然笑道:“這茶碗是老十七一激動給碰倒的,你要教育找他去,千萬別煩我和四哥,有正事哩。”

看也不看十七,我揚聲道:“勝文,把這茶碗碎片拾掇好。待會交給十七爺,讓他填筒子河去。”

十七咕噥道:“真把這養心殿裏的物件全當她櫃子裏的收藏了。”

我媚笑道:“果郡王爺,麻煩您再講一次,月喜沒聽清楚。”

十七頓時噤聲,轉向胤禛做深思熟慮沉思狀。胤禛頭也不抬道:“老十七,早就跟你說過了,你是絕對鬥不過月喜的。還老去找釘子碰,也不知道為什麽?”

瞧他們的模樣,口氣,心情俱佳,又看到桌上的一疊賀表,便道:“喲哦,機會來了?”

三人相視而笑,十三道:“聖祖爺果然眼光獨到。月喜確有出眾之處,非凡人所能賞識罷了。”

胤禛忽然問我:“月喜,你對前幾日的‘日月合壁。,五星連珠’有何看法?”

我會有什麽看法,既沒達到彗星撞地球的精彩程度,也不是金錢雨可以讓我有所收獲,不過是比較罕見的天文現象而已。當下隻道:“不錯,還算好看。”

麵麵相覷數秒後,三人不約而同搖頭長歎:“還算好看!欽天監正恐怕聽到會撞牆。”

我無所謂道:“我的看法氣死欽天監也無妨,重要是年羹堯的賀表吧?”

胤禛緩緩吐出四個字:“天授其柄。”

在幾日前,天空中出現了“日月合壁,五星連珠”的所謂吉兆,為表忠誠,內外臣工均上表稱頌。而年羹堯所上的《賀疏》中,本應是“朝乾夕惕”,不知他有心或無意,將其寫做了“夕陽朝乾”。

“朝乾夕惕”出自《周易》,為勤勉努力,隻爭朝夕之意。而年羹堯所書四字卻為“夕陽朝乾”,此四字之意便非彼四字之意了。說難聽點,年羹堯這麽寫,完全可以說他覺得“朝乾夕惕”這個美名,雍正配不上或根本不打算將這個美名給雍正。這不異於挑戰皇帝的權威;又也許他是借此展示自身的能力,試探胤禛對他的態度。

此恰逢胤禛意欲打壓年羹堯之機,他的這張折子出現的倒真是時候,怪不得胤禛他們不怒反喜了。

十三放下手中的狼毫,將諭旨遞於胤禛道:“四哥看看,臣弟依著您的意思擬的旨,可有什麽地方需要修改的?”

胤禛念道:“年羹堯平日非粗心辦事之人,直不欲以‘朝乾夕惕’四字歸於朕耳。現此,年羹堯自恃己功,顯露不臣之跡。其乖戾之處,斷非無心!”沉思了一下方道:“不錯,頒下去明發上諭吧。”

年羹堯被斥之後,胤禛又陸續撤換掉了川陝甘地區的年羹堯親信黨羽。顯赫一時的年氏集團“年選”漸漸衰敗,甚至有人自動請辭,或開始對年羹堯倒戈相向,劃清界線了。到了四月時,胤禛又下令命年羹堯交出撫遠大將軍印,由其副將嶽鍾琪代管。而年羹堯則此調任杭州將軍,但品階,待遇不變。

一個月後,胤禛發了一道指斥隆科多的諭旨。說他包庇允祀的門人,屢參允祀,欲將其置之死地,將允祀多年結成的黨羽收歸己用。年羹堯,隆科多這兩個曾經是胤禛左右臂膀的權臣,就此開始了由盛至衰,泰極否來的慘淡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