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陳白露小姐

第6章 人物篇:陳白露 (6)

又過了一個月,她興衝衝地給我打電話:“去不去國大看《紅樓夢》?”

那是2008年夏天,上海越劇院到國家大劇院演出新版的《紅樓夢》,主演是我們倆都很喜歡的錢惠麗和單仰萍。我說:“好,我去買票。”

她很得意:“我已經買好了,兩張。”

“我不坐二等座。”

“一等座,‘哭靈’的時候連眼淚都看得清清楚楚。”

“你有錢了?”

“翻譯了一部片子,順手把字幕做了,一共四千。”

我一算,兩張國大一等票,差不多就是四千了。一場戲都看掉?前幾天吃茶泡飯的是不是她?

“你節省一點兒吧。”

“省它幹嗎?”她很詫異。

“你留一筆積蓄,就當救急用,以後再窘迫也不至於吃茶泡飯。”

“留什麽積蓄,我就是積蓄。”她幹脆地說,“我腦子在,手在。”

“總會有意外啊!”

“富貴在天,”她說,“死生有命—你煩不煩?”

那年是2008年,我和陳白露剛好二十歲。

讓我理一理思路,在陳白露和陳言相遇之前,還有什麽是我沒有講到的?

說一說首飾吧。

從廣州回到北京的時候,我媽給了我一隻保險箱,裏麵是足夠我在各種場合佩戴的珠寶:金銀纏絲的多層大項鏈、極細的鑲著米粒小鑽石的鎖骨鏈、各式胸針和絲巾別針、刻著我媽媽名字的緬玉手鐲和紅寶石戒指,還有成把的發簪,我把它們都還給我媽,說我對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沒有興趣—但是我又想留下一條穿著一顆珍珠的銀色項鏈,它裝在一個小布袋裏,設計簡單,光色柔和,很戴得出去。

“咦?這條怎麽在這個盒子裏?它不值錢。”

我用指甲刮著那顆珍珠,這是我唯一知道的檢驗真假的辦法:“是假的?”

“真倒是真的,隻不過不是什麽好的。”

“我根本分不出好壞,隻要是真的就好。”我撚著指尖刮下來的一點兒白色粉末。

“傻孩子,那是你見好東西見得少,見得多了,自然就分得出好壞。”

結果是,我連那條看中的珍珠項鏈也從來沒有戴過。

人體已經足夠天然和美,無須珍珠和鑽石的裝點;或者,如果人體是醜的,通體貼上金箔也是尊醜佛。

所以何必呢。

但陳白露不這麽想。

我和陳白露成為好朋友後,有一天,我打開保險櫃給她看,並且說,她可以隨便取用。

她一眼看中一條鑽石項鏈,鑽石有六克拉重,吊在鉑金蛇骨鏈子上。

鑽石太大,而鏈子極細,拎在手裏沉甸甸地下垂著,仿佛隨時會斷掉。

這搭配雖然不安全,可是十分好看,纖細和炫目搭在一起,使人覺得驚心動魄。

“這不是一套吧?”陳白露細細地撫摸過鏈子,把橢圓的鑽石握在手心裏。

“是我自己搭配的。石頭是裸石,外邊的環是我在銀鋪定做的。”

“該配個粗一點兒的鏈子。”她拿起另一條粗一些的鉑金絞絲鏈,放在手裏比了比,皺著眉頭說:“這條倒是不會斷掉,但是太難看。”

“難看?哼,你未必見過這麽難看的東西。”

還沒有等陳白露做出反應,我就從她手裏把項鏈奪了過來,她始料未及,蜷起的手指勾住了纖細的蛇骨鏈,我們同時聽到一聲金屬的斷裂聲—鏈子斷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