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陳白露小姐

第18章 故事篇:2009 年秋 (4)

她果然一聽到“病”字,臉上立刻浮現出短暫的烏雲,但是很快被病容驅散了。

“可能有。我最近都不大抽煙了。”

“戒煙有什麽用,何況又沒有戒。你應該去檢查。”

她捂住胸口邊咳邊笑,笑聲沙啞得嚇人,“有又怎樣,現在肺病還會死人嗎?”

她每一運氣,皮膚就出現灼燒般的顏色,我看著她倒在那兒難受的樣子,不知道是生氣還是難過。

我陰著臉。

她安慰我說:“放心,年輕就是藥,什麽都能挺過來。”

然後她換了個姿勢,把散下來的頭發從後麵抓起,晾著汗津津的脖子;她的頭向上仰著,半躺在沙發上,眼睛盯著天花板。客廳裏歡聲笑語,偶爾有極大的聲浪從門縫裏傳進來。我估計一門之隔的狂歡的人群根本忘了為什麽會有這個party,因此他們也沒有發現生日聚會的主人已經不見了。我聽到付師傅拖著重物進門的聲音,姑娘喚“服務員”的聲音—她們真的把這裏當餐廳了!我似乎還聽到香檳開啟的聲音,仿佛那泡沫要從門和地板的縫隙間流進來。

各種情緒,突然從四麵八方湧入。

二十一歲生日,在不知道算他鄉還是故鄉的地方,同父母相隔千裏。

豈止生日,連春節也隻能匆匆見一麵;我不知道這人倫的分離需要用多少物質的享受才能彌補,至少,我現在已有的還不能。因為我還在思念和難過,並且委屈像無邊的大海,在小小的臥室裏將我團團包圍。

陳白露還在盯著天花板竊笑。我坐在她對麵,用袖子抹著眼睛。

燥熱也會傳染嗎?我似乎也感受到了陳白露說的“心裏熱”是什麽感覺。打開冰箱拿冰的氣泡水,陳白露在身後說:“那是黃酒嗎?”

果然有半瓶黃酒。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它會在臥室的冰箱裏。

想起來了,前幾天我把螃蟹拿到臥室來吃,順手也拿了黃酒。

“熱一點兒來喝嘛。”她很有興致。

房間裏沒有喝黃酒的杯子,隻有兩套咖啡杯。用電水壺燒了水,熱水倒進茶海裏,兩隻鑲了純金邊的咖啡杯裏各倒進半杯黃酒,她的少一點兒,我的多一點兒;杯子放進茶海裏溫著。

休息使她臉上的灼燒的紅暈褪去了,變得蒼白。她的頭發鬆散地披拂在飽滿的臉頰上,“生日快樂。”她細瘦的手舉起一隻杯子,“我知道你比看上去孤獨。雖然旁人能做的很少,可是有我在,希望你多少能好一點兒。”

我在眼眶裏蓄了很久的淚水洶湧而下。

我得說,盡管我們共處的大部分時間她都讓我恨得牙癢癢,但那一刻,我很愛她。

她喝過酒之後,精神反而平靜了,臉上也和緩了許多。我扶她睡在**,然後去客廳裏把客人打發走。

陳言坐在陳白露剛才坐的椅子上,手裏捏著她一頭已經烤得焦黃的雪茄出神。見我出來,他立刻迎上來,酒醉使他跌跌撞撞,看上去滿心焦急。

“她是誰?”

“陳白露。”我不動聲色地說。

我早知道他要問的。這是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