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陳白露小姐

第47章 故事篇:2010 年秋 (16)

“他們大吵一架。女孩說,成年人應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但是孩子沒有這個能力,賺這樣的錢,將來會遭報應;這位朋友說,高中生雖然是未成年,但是心智已經成熟了,他們不該得到特殊照顧。

“其實他心裏清楚女孩是對的,可是誰能抵擋錢的**呢。錢是糖果,是泥潭,是魔鬼,他背著女孩同校霸做生意,可是很快被女孩發現了。女孩說,‘我尊重你的選擇,何況這本來就是你的事業,隻不過我從此不再碰你的生意,你最好一丁點兒都不要讓我知道,你的得意不要再向我炫耀,你的壓力也不要再在我的懷裏發泄,從此你把我當作從不知情的人。’

“可是他們的感情本來就是建立在相依為命的基礎上的,一旦這層關係被抽掉了,生活突然變得幹癟乏味。他們在冷淡的關係裏過了半年,這位朋友就出事了。

“他開始在全區的高中裏擴張業務,可是這些高中裏有的是對家的地盤。他想靠低價和暴力把對方擠走,本來是胸有成竹的事,但對家搬出了大靠山。這靠山之大,是即使他把他的父母抬出來也擺不平的。結果他不僅沒有擠走對方,反而有一天在回家的路上被幾輛警車跟蹤,而這一次絕對不是虛驚一場了。

“直到這時候,他才像大夢初醒一樣,明白在LA學到的街頭生存法則,並不能原封不動地適用於北京。這裏同利益相關的地方,不管是中心還是角落,早就被有權力人的瓜分殆盡。

“他像上次一樣想躲回大院,但是這一次,他在中途就被警車截下了。萬幸那天他身上是幹淨的,警察盤問了他一宿,什麽收獲也沒有。

然後他決定收手了。

“如果他父母換作別人,他一定會鬥一鬥;可他們偏偏不是別人,他不能讓他的姓氏蒙羞。有的人玩得起,可是他玩不起,那麽就隻好認輸。

“在黑道飄蕩兩年,每一天都像是世界末日。誰也不知道第二天敲門的是送奶工還是警察。所以錢像流水一樣進來,又像流水一樣花出去。

他不會理財,姑娘也不會,兩個人糊裏糊塗地,到最後分文不剩。

“那麽,這兩年他飽受的不被認同的孤獨感和背負的道德原罪,都成了白白付出的辛苦,到最後除了一段汙點人生之外一無所有。當然,流水一樣地花錢也帶來過快感,畢竟這世界上還有不計其數的難民為溫飽而發愁,這城市裏還有數不勝數的同齡人辛苦工作卻隻能勉強維持生活,可是揮霍帶來的物質享受那麽空洞而淺薄,在他決定收手的時候,竟然找不到一點兒回憶。

“不管怎麽說,逃離等級森嚴的體製,做一個自由的大毒梟,這個天真的夢總歸是破滅了。其實他何曾逃離過體製,遇到危險的時候,他比誰都清楚體製是唯一能保護他的地方;他又何曾得到過自由,那萬千繁華背後是無邊的孤獨,他陷入其中,痛苦得要窒息了。

“你總要把這些荒唐事都經曆一遍,才能老老實實回到初設的路子上。好在年輕人犯錯誤,全世界都會原諒。他收手之後對他爸爸說,我不去德國了,我留下來,專心混官場,接你的班,請為我鋪路。

“然後他對女孩提分手。他說,謝謝你陪我走完人生的一段路,但現在我要開始下一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