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陳白露小姐

第81章 2011年冬 (3)

“別傻了。”我笑笑。妙妙攔下了出租車,在我們上車之前的一秒鍾,她把兩件球衣都塞回小周懷裏,沒等我反應過來,就拉著我坐進去,關上車門。

車一路滑過街道拐角,小周的身影消失在後視鏡裏,我不解:“為什麽把球衣還回去?”

“早知道這小哥對陳白露有意思,我當時就不會要。陳白露才不會看上他,別替她拿人家手短了。”

“小周挺好的呀。”

“陳白露那眼睛長到頭頂上的樣子你看不到?”

“那是很久以前。她現在講話柔聲細氣,不是以前咄咄逼人的德行。”

妙妙笑起來:“二十多年的棱角,哪裏那麽容易被磨平?那是因為傷透了心。”

我把妙妙這句話記在了心裏。轉眼到了平安夜,我請陳白露來我家住一天,她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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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準備王妃省親一樣準備迎接她久違的回歸,打電話給付師傅,讓他送一些吃的過來。付師傅有些激動,因為我已經很久沒有辦過party,也很久沒有找過他了。他問我要準備多少人的吃食,二十個還是三十個,要不要多備上一倍,因為從前的經驗是每個客人都會呼朋喚友,無論準備多少都嫌不夠。

“隻有兩個人,不用多,也不要新花樣,隻要新鮮就好。”

“喲,陳言回來了?”付師傅在電話裏壓低聲音,好像在打聽一件見不得人的事。

我很討厭八卦的人,尤其是八卦的男人,尤其尤其,是八卦的中年男人。可是和一個廚師有什麽道理好講?我掛了電話,到樓下的超市買了一塊牛腩,切成小塊扔到鍋裏煮著,煮到滿屋飄香,加了一把香菇和萵筍片,然後陳白露來了。

我邊攪動著湯邊看到一輛黑色阿斯頓馬丁停在樓下,在灰撲撲的冬日黃昏裏顯得十分紮眼。陳白露從車上下來,穿著黑色的齊腰羊絨上衣,領子敞著,修長的脖頸**在北風裏。她和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一樣樸素而幹淨,隻是麵色更加蒼白了。

“送你來的人是?”

“薛先生。”

我沒再問,她想告訴我的時候自然會告訴我。

她靠在廚房的門框上,眼神陰鬱地看著我淘洗一把大米。

“他找過你嗎?”

這個“他”隻可能代指一個人。我搖頭:“我前天見到了他媽媽,他們以為他在倫敦,他倫敦的朋友以為他在北京,其實他買下了酒莊以後,住在裏麵不肯走。”

陳白露撇撇嘴:“紈絝公子,眼高手低是改不了的毛病。葡萄酒生意不是那麽好做的。”

我沉默了。我沒告訴她,這酒莊不是用來經營的;我沒告訴她,它本來是要送給她的禮物。那些動人的許諾早就隨著一次令人心碎的變故而變得沒有意義,如今它同小湯山的別墅一樣,成為他們流放自己的地方。

誰說陳白露是這場變故裏唯一的受害者呢?我知道遠在那座陌生酒莊裏的陳言,並不比陳白露開心一分。

“我夢見很多人。”她的薄嘴唇頹喪地垂著,“我夢見高中時候的初戀男友,他教我投籃,可我一個也投不中;我還夢到勤務兵抱著我看裝甲車訓練,一輛黃色,一輛綠色;我夢到我的孩子,他長得很像我。可是我從來沒有夢到過他。海棠,我厭倦了。”

我轉身看著她,她烏黑的長發打著卷,披在蒼白的臉頰上,長睫毛垂下來,覆著她微微斜吊的眼睛。

“你與世隔絕得太久了。再淡泊的人也不能一個人在郊外長年累月地住著。”我說。我咽下後半句:“何況你根本不是。”

“你的抱負呢,白露?”我感到惋惜。“你不知道我多懷念從前的你。那時候你名聲不好,路雯珊都敢當麵罵你‘婊子’,可是你野心勃勃,充滿活力;現在呢,人們提到你,都說你是個可憐的姑娘,一片真心卻遇上了不懂得珍惜的人。你的名聲從來沒像現在這麽好過,可是我一點兒也不喜歡這個無精打采的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