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陳白露小姐

第103章 2012年秋 (1)

~1~

秋天到了,我返回北京。賀歲檔的宣傳開始了,如今英總離不開我,而我不再適應沒有工作的日子了。

廣州豔陽高照,但北京正在遭遇一場大雨,飛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起飛。我在白雲機場的休息室,喝了一肚子冰水。

我在這時候接到陳言的電話。他的聲音裏滿是疑慮:“海棠,你猜我見到誰了?陳白露。”

我嚇得一口水幾乎噴出來。

“不可能。”我迅速說。

他的嗓音一下子頹唐了下來:“我知道。我看花了眼。”

“在酒莊嗎?”我又好奇。

“不在酒莊。”他低聲說,“在酒莊附近的一個小教堂。我路過那兒,我幾乎每天都路過那兒,但隻有今天,不知道為什麽朝裏麵看了一眼,我看到一個黑頭發的小姑娘,瘦瘦的,戴著大草帽,穿著白裙子,手上夾著一支雪茄。我邊走邊想,誰會在教堂裏吸雪茄啊!哈哈,隻有陳白露。”

聽著那聲悲哀的笑聲,我說不出話來。半晌,我問:“一個人?”

“誰?她嗎?是一個人,背著雙肩包,好像是來旅遊的中國學生,正仰著頭看壁畫呢。她的背影實在像陳白露,除了頭發更長一些。”

我笑:“沒去搭訕嗎?真人已經弄丟了,找個替代品也不錯。”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似歎似笑地說:“天上地下、五湖四海,再也不會有第二個陳白露。”

我悵然地握著電話。那個眼波流轉、談笑風生的姑娘,不會再有了。

連她自己也回不去了。

登機廣播響起來,想必北京的天已經放晴。我朝登機口走去,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廣州的天色開始晦明不定,大團的烏雲吞吐著太陽。

回到北京後我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去了內蒙古。今年雨水太勤,程雪粟墓上的野草瘋長了半人高,墓碑上也布滿了綠苔。轉車的時候我在小攤上買了一把鞘上嵌綠鬆石的蒙古刀,準備帶回北京玩的,這時正好用來割草。隻割了幾叢,一直陰著的天色突然放了晴,高原正午的太陽曬得我兩頰發疼。索性留著野草,為你遮風蔽日;名字上的綠苔也不必擦去了,反正故事是這個故事,換個名字講也是一樣。

~2~

從內蒙回來,已經是傍晚了。出租車穿過一條小胡同的時候,路燈倏地亮起來。

推開門,門口一雙軟底淺口鞋,衣帽鉤上掛著一頂係著香檳色緞帶的寬簷草帽。

陳白露坐在客廳的沙發裏,她穿著白裙子,裙邊齊著小腿……

我一陣眩暈。

高緯度的陽光將她的皮膚曬得黑了些,她的臉頰也重新豐腴了起來,看上去比之前健康了不少。但她的眼神是哀怨的,從低垂的長睫毛下,委委屈屈地看著我。

“我帶了些禮物給你。”她說。

我看到沙發旁的地板上放著一隻一尺來長的木匣,裏麵墊著紅絲絨,整齊地嵌著一套小小的水晶酒具擺件:四隻紅酒杯和一隻醒酒器,每個都隻有拇指大小,十分精巧剔透。

我歎口氣:“謝謝你。”

她點點頭,繼而笑起來。“我走啦!”她說,然後站起身朝門口走去。

我沒說話。於是她站在玄關轉過身,歪著頭看我。

“你不留我吃晚飯哪?”她說。

“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請不來,也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