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回憶裏戒掉你

第90章 那年的白月光(1)

第九十章 那年的白月光(1)

有什麽是比指責從小疼愛自己如珠如寶的父親更加痛苦的事?她的淚不聽使喚地滾滾落下,顧立城漸漸止住咳嗽,可是臉色蒼白得嚇人:“你滾!給我滾!為了一個不相關的臭小子跟爸爸這麽說話!”

他的唇抖索,臉上微微帶著驚恐的扭曲,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你又知道什麽?!林清東的死……他……”他頓了頓,捂了胸口坐在椅子上,看著在門口呆呆立著的顧夏婉,最後揮了揮手:“去!把你媽媽叫來,你走吧。懶

顧夏婉收住淚水,擔憂地上前哽咽地開口:“爸爸……我……”她現在心裏非常非常地混亂。

八年前的那個夏天,林錦生的爸爸破產自殺,也許終其一生,她都記得那個可怕夏夜……

“砰”地一聲,在幽靜的夜裏傳得很遠,很遠,帶著一種令人恐懼爆發的力量。顧夏婉迷迷糊糊的轉了個身,又睡去。

可是不久,樓下有人嚎啕大哭,聽聲音很熟悉,爸爸媽媽似也在樓下。她被哭聲吵得睡不著,光著腳爬了起來,散著一頭亂發,穿著睡衣躡手躡腳地走到樓梯口往下看。

客廳裏燈火通明,林錦生木然地坐在沙發上,有些發抖。林太太死命地抱著自己的媽媽哭,那種哭簡直是哀號。

自己的爸爸也是一身睡衣,頭發淩亂,在客廳裏煩躁地走來走去,下麵的每個人臉上都是嚇人的蒼白,像是遊魂一樣的白皙。蟲

她想下樓,可是腳好像被什麽釘住一般,踟躕著不敢下去。這時候沈阿姨上來,她那時候還沒如今這般發胖,身形靈活,一把抓起她的胳膊,往房間裏推去:“小姐,趕緊去睡覺,看什麽看,晦氣!”

她這時才恍然回過神來,拚命地掙紮:“出了什麽事?錦哥哥家怎麽了?他怎麽在下麵?!”

她那時候已經十八歲,身材欣長,高過矮小敦實的沈阿姨一個頭,不再像小時候沒有任何抵抗力。沈阿姨擰不過她,隻能歎著氣壓低聲音:“我的姑奶奶,別鬧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顧夏婉猛地抬頭,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盯著沈阿姨驚恐的臉上:“出什麽事?錦哥哥他怎麽會深更半夜到這裏來?”

沈阿姨歎了一口氣,下意識地往後麵看一看,好像在害怕什麽,過了好半天才吞了口唾沫:“錦生的爸爸老去了。”

“老去了?!……”顧夏婉怔怔地重複,半天理解不了。她苦苦思索,突然不敢相信地驚呼:“什麽!?”C城的人們對死者有忌諱,通常不叫某某人去世了,隻是說某某人“老去了”。

她眼中的驚恐對上沈阿姨同樣驚恐的眼,意味不言而喻。

她呆呆地由沈阿姨推進房間,沈阿姨絮絮叨叨地念:“造孽啊,還那麽年輕,怎麽就想不開呢?唉……”

恐懼,害怕,慌亂都像被無限放大,長長地拐了個彎才正中心髒。她猛地一個激靈,推開沈阿姨,向樓下衝去,連沈阿姨都攔不住。

“錦哥哥!錦哥哥!”她光著腳跑到他的麵前,長長的睡裙拍打著她光裸的小腿肚,她心跳如擂鼓,咚咚響個不停。她不敢想象,錦哥哥會怎麽傷心。

她氣喘籲籲地站在他麵前,林錦生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白皙俊朗的麵上死灰一片,仿佛身上的靈魂都被抽幹了一樣。

她顫抖地伸出手,握住他的,顫顫地開口:“錦哥哥,我們……我們上樓去。”下意識地,她不願意他在這裏,林太太歇斯底裏的哭聲,還有母親有一搭沒一搭的安慰聲,甚至那遠遠傳來的警笛的聲音,這紛亂紛亂的一切,她隻想和他一起躲起來。

沒有發生過!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她的錦哥哥不能承受這一切!

十八歲的林錦生已經長得很高,可是他窩在沙發裏,好像縮成了一團,隻默默看著自己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她開始覺得害怕,很怕很怕。她拉著他不停發抖的手,帶著哀求:“錦哥哥,我們上樓去。錦哥哥……”

也許是她的驚慌觸動了他,他抬起頭來,下意識地看向夏芷,夏芷默默點了點頭,聲音有些顫抖:“上去吧,錦生,別下來。”

顧夏婉一聽,連忙拉著他的手往樓上走,這時候才覺得腳下寒氣那麽重,奇怪,明明是三伏的天氣,怎麽那麽冷?

到了房間,她一把將門關上,仿佛這一關就將門外通通的不好關在外麵。林錦生似是呆了,默默坐在床沿,垂著頭。

高大瘦削的身軀似少了什麽支撐,隻是微微顫抖著。她心跳漸漸平靜,走到他的麵前,跪坐在他麵前,喚他:“錦哥哥,

他茫然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她,往日漆黑靈的雙眼似蒙上了一層霧,淡淡的,將他的心包裹起來。

“錦哥哥。”她不知道要說什麽,隻是一遍一遍地喚著他的名字。過了許久,他似終於醒過來一般,眼中漸漸通紅,他默默看著她,在他漆黑的瞳孔中,她看見蒼白淩亂的自己,睡裙寬寬地掛在身上,露出兩片瘦削凜冽的鎖骨。

她略帶稚氣的臉就像是黑夜中的一抹月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猛地一把抱住她,死死地按在胸前,劇烈地喘息,過了許久才像受傷的小獸一樣哭了出來:“爸爸死了。死了……”

他的哭聲十分壓抑,幾乎要喘不過氣來的樣子。她僵硬著身子由他抱著,心裏的酸痛一絲絲地蔓延上來。

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麽傷心,從來沒有。他抱著她,壓抑地哭著,哭聲很低,可是是一種錐心刺骨的痛,她從來沒有見過有人這樣哭。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過。

他哭了很久,將她身上的一片睡衣都打濕了,冰冰涼涼的,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抱在一起,像兩隻相互取暖的小獸在**沉沉睡去。

月色慘敗,透過窗戶打在相擁的兩人身上,那一夜,他們兩人也不知道,竟然是最後一次如此親近。

命運的眷顧在他們身上終於收回,漸漸露出猙獰的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