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敵快刀

正文_第23章 九劍之首

一條小溪,從山上流下來。

山很高,溪水也很清。

彎彎曲曲,從山腳一直往前流去。

流向哪裏,誰也不知道。

也許是東海,也許是長江。

一塊石頭,又一塊石頭,一共十三塊石頭。

十三塊石頭一字排在小溪裏。

若要到對岸,隻有從這十三塊石頭上過去。

溪的上遊下遊都沒有別的橋,也沒有別的路。

站在石頭上遙望,至少人的肉眼看不見還有另外的橋另外的路可走。

沒有其它的路,隻有從石頭上走了。

可石頭上坐著一個人。一個釣魚的人。

一根釣竿,很長時間不動一下。

從清早開始,現在已是正午,半天了,魚竿隻起過一次。

陽光直直地射下來,照在水麵上,被流動的溪水帶向遠方。

幸好釣魚的人戴了頂草帽,不然,正午的陽光一定把他曬得夠嗆。

既然沒有別的路。

既然隻有這一條路。

那麽,過往的人理所當然要從這裏走了。

可是,要到對岸去的年輕人並沒有急著要過去,而是一直站著。

他要等釣魚的人收起釣竿回家,他再走。

他是不是不敢打攪垂釣者?

還是不願?

他也是從早晨開始一直在等。

確切地說,釣魚的人來了五分鍾,他就來了。

他也有草帽,但他的草帽不戴在頭上,而是掛在背後。

他為什麽有草帽不戴?

仔細看,他的草帽是破的,就算真的戴在頭上,也遮不了太陽。

可以看見,他的臉上正流著汗水。

幸好他穿著一身雪白,不然的話,他會覺得更加悶熱。

如果真的要等,他完全可以坐下來等,何必一直站著?

坐著總比站著要舒服得多。

這個道理難道他不懂?

難道他是傻瓜?

是白癡?

果然,釣魚的人說道:“如果你要等,可以到林陰裏先睡一覺。”

離他不到三米的地方,一棵樹,蓊鬱、碩大,烈日裏,樹的涼蔭同樣也很大。

年輕人依然站在陽光裏,嘴唇都不曾動一下。

隻是汗水在滾動,在不斷往下流。

他的前襟已濕了一大塊。

在炎熱的太陽下,濕透的地方冒著絲絲熱氣。

他一定是個呆子。

同樣的等,在陽光下等與在林陰裏等有什麽區別?

“唐九劍死了。”等了半天,好像就為了說這句話。

“怎麽死的?”

“被刀殺死的。”

“誰的刀?”

“我的刀。”

不用問,這個呆子是楊羽。

“我不得不殺唐九劍。”楊羽似乎在解釋。

“唐九劍不死,另一條生命就會消失。”

“難道唐九劍的命不值另一條生命?”垂釣者戴著草帽,看不清臉色,但聲音已經有些變了:“誰的命這麽值錢?”

“裳兒。”說這兩個字時楊羽十分茫然。

他的內心太痛苦、太自責。

如果可以換得裳兒的平安與幸福,他可以自己死,不再殺人,也不再被人恨。

可是他不能——

這世上,還有人不想讓他這麽鋒利的刀過早隱藏。

這個人就是老爺。

他要讓他的刀一次次出擊,割下一個個人頭。

沉默。

比陽光還靜。

釣者收起魚竿。

沒有魚餌。

沒有魚鉤。

沒有魚線。

這也叫魚竿?

難道他就用這樣一根“魚竿”在釣魚?

這樣的“魚竿”能釣起魚,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奇怪的是,他收起“魚竿”時,有一條魚隨即浮

出水麵,順水漂向釣者。

釣者伸手撈起,看了又看,又放回水中。

喃喃說道:“小魚兒,你寂寞的時候,可以讓人釣起來,人寂寞的時候,會做一些不該做的事。”

說完,又把“魚竿”一舉。

等魚兒再來上“鉤”。

“唐九劍真的死了。”

楊羽相信他肯定在聽:“不過我沒有使他死得太慘,我隻是讓他停止了呼吸。”

頓了一下,又說:“因此,他沒有流過一滴血,他死得很平靜,很完整。”

“江湖第一殺手,居然可以不用刀就取走唐九劍的性命,這份修為,老夫可望塵莫及。”釣者聲音有如金屬碰擊,鏗鏘果決。

“前輩言重了。”楊羽身子未動,任汗水滴下:“前輩身為九劍之首,楊羽若能與你公平一戰,死亦滿足。”

“好,那我們就公平一戰。”垂釣者手中“魚竿”脫手飛出,一聲箭響,朝對麵山腰射去。

接著身影閃動,如一道驚虹,掠過水麵。

這一下變化太快,楊羽一動不動的身軀也似勁風中的羽毛,一晃跟著飄去。

人已走。

留下溪水獨自流。

九劍歸一,天下無敵。

二十多年來,這句話幾乎成了真理。

而如今,九劍隻剩八劍。

難道,九劍歸一劍法將從此在江湖上消失?

九劍之首劍無求麵對的,是江湖第一殺手。

也是殺唐九劍的凶手。

劍無求幾乎和楊羽同時到達山腰。

一塊大岩石,突兀在半空。

他們兩個,就麵對著站在岩石上。

遠遠看去,突兀的岩石像一隻鷹,兩個人站在岩石邊緣,彼此對視著。

天空,一片雲飄過來,遮了頭頂的陽光。

劍無求一直戴著草帽,這時才看清楚——他的臉黝黑黝黑,就像鋼鐵被鍛燒錘擊後:結實、渾厚。

“你為什麽告訴我一切?”

“現在不說,死了就來不及了。”

“你這麽沒有信心,為何還來找我?”

“為一個人。”

“誰?”

“裳兒。”

又是裳兒!劍無求似乎很想知道裳兒是誰了。

可他偏偏不問。他始終相信,每個人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道理。

他說為了裳兒,裳兒就一定對他很重要。

“裳兒是我的生命。”楊羽低低地道。

為另一條生命而甘願犧牲自己的生命,重要的程度,可想而知。

“如果我死,能不能幫我做一件事。”

劍無求道:“什麽事?”

楊羽道:“幫我找回裳兒 。”

“怎麽找?”劍無求問道:“裳兒到底是誰?”

“隻要找到老爺就行。”楊羽說:“裳兒還小,才八歲,她還不懂事,找到她別告訴她我死在你的手上。”

楊羽接著:“你隻要對她說,我一直在找她。”

“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

“好,我答應。”

劍無求一個“好”字出口,兩個人身子便凝立不動,似乎連睫毛都不抖一下。

兩個頂尖高手。

一個是天下第一劍法首創者,另一個是江湖第一殺手。

碰到一塊,他們的決戰肯定會驚心動魄,讓世人歎為觀止。

可惜的是在高山上,沒有一個觀戰的人。

但他們的決鬥真的可以說罕世難逢。

他們就這麽平平常常一站,誰也不曾出手攻擊,但局勢比任何激戰要緊張得多,驚險得多。

他們誰也不敢有絲毫大意。

無論是劍無求,還是楊羽,他們一生中經過的決鬥何止上百次,但沒有一次令他們如此心驚,如此認真對待。

每一個細胞都像一支劍,淩厲地攻向對方。

連太陽也好像感覺出這場決鬥很壯

觀,也一定很慘。

炎熱的陽光在楊羽的臉上燒烤,但他已感覺不到了。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

楊羽覺得臉上的汗滴很沉重,淌得很慢,每一滴,像刀子刮過,鼻梁上也火辣辣地疼痛。

他感覺到劍無求的內力在加強,源源不斷地,迫向他的周身,隻要他任何一個部位露出破綻,劍無求強大的氣劍便會乘隙而入。

他便會從這塊岩石上摔下去。下麵是萬丈深淵,摔下去隻有死。

因此,楊羽的內力也同時加強。

其實,劍無求的吃驚更甚:對手小小年紀,內力就如此強勁,如此渾厚,實屬罕見。

若能將此人引上正途,實是武林之大幸。他若毀在我的手上,於心何安?

想到這裏,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愛惜之情。

高手相爭,豈可容許分心。

彼消此長,劍無求的氣劍稍微斂了斂,楊羽淩厲的後著如江河浪濤,猛然間洶湧而至。

倘劍無求不能做到內力收放自如,這下已然失敗。高手相鬥,勝負即生死。

劍無求周身遇到外力的攻擊,自然產生力量反擊回去。旗鼓相當。

這一變化,令劍無求再也不敢分心,一心一意地,驅動丹田之氣與楊羽對抗。

又過了很長時間。

還是沒有誰先出手。

一隻烏鴉,瞧見他們兩人這麽長時間一動不動,以為是樹樁,一個俯衝,就要在楊羽的頭頂棲落。

離頭頂還有五尺之遙,烏鴉如小球似的被楊羽的內力彈回高空,接著如一塊石頭,徑直地墜向深淵,連一點回音也沒有。

即使有,他們也聽不見了。

劍無求雖有草帽遮陽,可汗水還是流了出來。

他的內心忽地被一種哀傷所籠罩:

他所遇的對手,是他一生都未曾遇到過的,在這種強大的對峙中,他發現他的身軀很脆弱,隻要他稍一放鬆,他的生命就會煙雲一樣消失。

一種英雄遲暮的感覺第一次湧上心頭:無奈而又頑強。

劍無求無劍,可他想出劍!

他的劍是木劍。

仿佛小孩子的玩具。

短短的,甚至連劍身也顯得很粗糙。

但在他手中,比任何寶劍還要厲害十倍。

因為,劍無求的手中即使是一根稻草,它的威力同樣是無可比擬的。

劍無求的木劍一出現,楊羽的右手中指動了一下。

看來,江湖第一殺手的刀將要出現。

楊羽的刀從未失手過,不知這一次會不會例外?

劍無求的劍遲遲不肯出手。

他的袖口都讓汗水濕透了。他已經很疲憊。

他把內力加至十成,他希望對手在最後的一秒鍾倒下。

因為他深信,對手也一定忍耐到了極限,隻要誰能多堅持一秒,便能得勝。

這麽長時間的艱苦忍耐,其實就看最後一秒鍾。

有時勝負隻需一秒便足夠。

這樣的一秒鍾是何等的重要,平日,誰都不曾想到短暫的一秒維係一生的性命。

楊羽也在心裏告誡自己:“楊羽,你一定要堅持,堅持到最後,直到倒下。”

隻要盡了畢生的努力,不論對手,或是自己倒下,都是注定的。

最後的忍耐比沉默的火山還要危險。

要麽爆發,要麽死亡。

靜靜地等待一個人倒下。

突然,兩個人同時感覺腳下一輕,接著“轟隆隆”一聲巨響,原來,伸出山腰的大岩石經過多少年的歲月侵蝕,連接山體的泥層本身有些鬆動,再加上當今武林兩大頂尖高手的內力的不息震蕩,終於承受不住,裂成兩段。

在“轟隆隆”的響聲中,劍無求和楊羽同時墜落。

下麵是百丈深淵,不要說人,連石頭也會摔成粉碎。

劍無求的木劍不曾出手,楊羽的江湖第一快刀也沒有出現,就烏鴉一般墜落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