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夫臨門

朱門酒肉臭

次日清晨,葉未央穿戴整齊,派人將男孩叫到議事廳。此刻男孩已經換上了幹淨的衣服,雖隻是粗布麻衣,與尋常農夫無意,但比起昨天一身的破爛好上百倍。他五官清俊,尤其是雙眼靈動有神,葉未央突然想起自己還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呢,於是便微笑地問:“昨晚睡得可好?”

男孩點點頭,著急地問:“那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你叫什麽名字?”

“喂你……”男孩原本正要發怒,可一想自己有求於人,不得無禮,便撇了撇嘴,說:“我叫小冉。”“小冉?冉冉升起的冉?姓什麽?”“沒有姓。”“怎麽會沒有姓呢?隻要是人,有名便會有姓,快說。”“我無父無母,哪裏有姓,名字也是別人取的,不過是個代號,那麽麻煩幹什麽!”

小冉惱怒的話讓葉未央怔了一下,她自己也是孤單一人,隻不過她倒是有名有姓有出處,想到這家夥可憐,便不逼問他。忽然又想起,要問他來自哪裏,為何不似這邊的男子服從女人。於是在接下來的話語中夾雜了許多她原來世界的信息,卻發現小冉對那些一概不知。她又想起泰華國以北有個日向國,那個國家以男為尊,也許小冉隻是那裏的人而已。想到不是同個世界來的人,不免有些失望。

小冉見葉未央一會兒問些奇奇怪怪的問題,一會兒又失望地歎氣,不知她是何意,隻道她是不肯借兵,故意刁難他,著急起來。

“你到底肯不肯相助,就一句話,別淨說些不著邊的話!”

葉未央失望了一會兒,重整心情,說:“走吧,跟我下山一趟。”

“幹什麽?”

“逛街。”

衝天寨所在的山叫做八雲山,八雲山腳下向北的方向隻有一條道路,通往京都,而向南的方向卻有三條岔路。左邊第一條通往小冉所說長樂縣。這長樂縣說大不大,說小又頗具規模。原本算是個富庶的縣城,但自從換上了現在的縣官,一切都變了。這縣官姓錢,名叫延開,當地老百姓都叫他“錢眼開”,是個標準的貪官。他不僅貪還惡,縱子行凶、魚肉鄉民,變相征收苛捐雜稅,讓這原本富庶安康的長樂縣變成了民不聊生的“不安縣”。

小冉的確來自日向國,他說自己是被流放的難民,原本在長樂縣做乞丐,幸好被一家張姓人家收留,做了唯一的家仆。可前幾天張家獨子出門遊玩時被縣官大人的長女看中,竟欲搶入家中做夫郎。那縣官大人的長女是出了名的虐待狂,若是張家公子被搶了去,不到一個月便會給折騰沒命。為了保護張家公子,全家奮起反抗。可自古民不與官鬥,自是因為鬥不過,張家一家三口很快就以莫須有的罪名被逮捕入獄,而小冉則趁亂逃脫。小冉早先聽說“錢眼開”要貪汙一筆巨額銀兩,於是便上八雲山求葉未央借兵給他。

葉未央紙扇輕搖,一襲淡粉色的長袍,腰間還用粉色綢帶紮了個蝴蝶結,顯得她嬌嫩可愛,已經長及腰邊的青絲簡單挽了個髻,饒有興趣地在長樂縣的大街上走著。幸好泰華國的女尊男卑並不是讓女人穿男人的衣服,做男人做的事情,或是讓男人穿女人的衣服,做女人做的事情,隻是地位的改變而已,因此她還能按照她從前的審美觀來打扮自己。不過,有些男人也因為地位的從屬而顯得柔弱嬌美,比如溫爾,也比如她現在聽著小冉說到的那位張家公子。

雖然身為張姓人家的家仆,但這位小冉大爺似乎對柔弱的小家碧玉張公子很是不屑,非常看不慣他柔弱的樣子。嗯……其實,她也很不慣啊,什麽叫“被縣官大人的長女看中”,什麽叫“搶入家中”,這些原本都是卑劣的男人才會做的事情,在這裏都被卑劣的女人做齊了。她不習慣啊!!!

“所以說白了,你其實就是想救張家三口才會想做那件事的?”身穿嬌美可愛的女服,偏偏手裏拿著紙扇裝瀟灑般搖來搖去,極度不協調,葉未央卻自得其樂地很。

“也不完全是。姑娘你看大街上,雖然看似繁華如初,但入店購物的人少,坐在街邊的乞丐難民比平民百姓多了幾倍。我想到在百姓饑寒交迫、衣不蔽體的時候,那狗官居然還敢貪贓枉法,氣不過。這種情況,但凡是有良知的人都會想做些什麽吧。”

“哼,你以為你是誰啊,想劫富濟貧卻要求助他人,學人家充什麽大俠好漢!”葉未央鼻子輕哼,紙扇“啪”地一合,手腕一轉,用扇柄狠狠地敲在小冉腦袋上。

“你!”小冉吃痛,火氣“噌”地上來了,但一想到自己還有求於她,隻能忍耐。

葉未央見他氣鼓鼓的又極力忍耐的樣子,如同倔強的小正太,感覺好萌好可愛,頓時心情大好,扇子“唰”地打開,掩住嘴角偷笑。倔強驕傲的小子,本就該得些教訓。葉未央緩步前行,環顧四周。果然如小冉所說,不少乞丐難民坐在店鋪前或巷子口,神情憔悴,衣不蔽體,饑黃麵瘦。忽然,原本還坐在地上的乞丐們紛紛起身,同時往一個方向奔去,口中即慌亂又歡喜地說:“快快快,‘錢眼開’家的婢女倒餿水了,一定能找到好吃的。快快快,遲了就被人搶光了!”

葉未央腳下一頓,心中抽緊,她垂下搖扇的手,無言地看著那些衣衫襤褸的乞丐和難民們你推我趕,爭的不是什麽珍寶,不過是富人家中倒出來的餿水。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她喃喃地念道。

“這些貪官汙吏,一日不除,百姓便一日沒有好日子過!”站在身後的小冉狠狠地說。

葉未央聞言回頭,看了他一會兒,不語。小冉被她冷淡的眼神看得心中發毛,不禁後退半步,仍硬著嗓子道:“看什麽!”葉未央複又輕搖紙扇,轉頭向前緩步走,懶懶地說:“貪官汙吏,豈有除盡之日,有法不依,執法不嚴才是根本。”說到底,是這些人有恃無恐,隻怕跟最頂端的人有關啊。這話,葉未央沒有說出口,對於國家政治,她也不懂,如何做到政治清明,她更是半點沒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