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蝴蝶夢
夜黑沉沉的，高大挺拔的梧桐樹猶如忠誠而沉默的衛士，守在這一方小院中。一雙銳利的目光透過這深沉的夜，看著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躍入小樓裏，推開緊閉的房門，進去，關門，一切都無聲無息地進行著。不一會兒，室內亮起來了，一個人影在屋內走動。
慕容珊珊麵無表情地從暗處走出，負手仰望那間亮著房間，眼色冷了冷，朝小樓走去。她是個很自負的女人，平時總是溫和可親，禮賢下士，但她心底是孤傲的，在她看來，這世間的所有人都比她低一等，她對他們笑，對他們好，是他們的榮耀。所有來投奔她，加入她的能人異士們都該臣服於她！這天地間，唯一能配得上她，被允許與她並肩而立的，隻有那隻獨一無二的鳳凰！
她是個聰明人，她一直都知道鳳羽對自己的情意，她篤定這份情意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所以她不急著回應鳳羽的這份情。是的，她有些卑劣地故意吊著鳳羽，她要讓人知道，就算是這隻世間獨一無二的鳳凰，也要為她生為她死！
然而，這一次，她著急了！那個不知哪裏冒出來的女人竟能影響鳳羽，讓他露出心慌意亂，焦急擔心的神情，這個女人，這個像垃圾一樣的女人！
慕容珊珊躍入小樓，推門而入。
“誰！”鳳羽在她推門的一瞬間便聽到聲音，拔劍起身，挺劍前刺。
“是我。”慕容珊珊微微一驚，溫文地笑著說，“嚇著你了？”
麵前的人沒有驚世容貌，平凡普通猶如街邊的路人。他見來人是慕容珊珊也微微吃驚，神情不自在地放下劍，說：“這麽晚了，你怎麽來了？”
“你易容了？去哪裏了？”慕容珊珊不答反問。
鳳羽沒有回答她，隻是坐回鏡前繼續卸妝。慕容珊珊也沒在意，笑著走上前，鳳羽正好從水裏撈起臉巾擰幹，慕容珊珊握住鳳羽的手，從他手裏拿過毛巾，攤平，俯下身要為他卸妝。
鳳羽往邊閃開，他皺眉說：“珊珊，我自己來。”
慕容珊珊的手一頓，眼中快速閃過一絲惱怒，但她畢竟城府極深，隻一瞬間便壓住了不悅，笑道：“於歸，你我何必如此生分。來，我幫你吧，從前不也這樣嗎？”
鳳羽有些不耐，但他還是忍了下來，任由慕容珊珊勾住他的下巴，一點一點為他擦去易容物。
“你今晚莫不是去了五公主府上？擔心葉樂師？”慕容珊珊一邊為他卸妝，一邊裝作不經意地問。
鳳羽淡淡地“嗯”了一聲，不作任何解釋。
“於歸，你知道這樣有多危險嗎？倘若被人識破……”
“就算識破又如何，我也不過是朝暮樓的男妓罷了，他們又能奈我何？”鳳羽不耐煩地說，他搶過臉巾，將剩下的易容物胡亂擦去，再將臉巾甩到水裏。
慕容珊珊沉默了，她冷冷地盯著鳳羽絕美的側臉，心中惱怒地想：原來你也知道自己隻不過是個男妓！
“我隻是擔心你，何必生氣？”慕容珊珊仍舊溫和地說。
鳳羽也覺得自己剛才衝口而出的話不太好，他有些愧疚地看著慕容珊珊，抱歉地說：“對不起珊珊，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
“不，沒關係，我不會放在心上的。你向來心善，聽到樓裏的人家裏出了事，自然也會擔心著急。我理解的。”
“我怕她一時衝動，做出危害朝暮樓的事，我隻是去看著她而已。”鳳羽解釋道。
“我明白。好了，你也累了，早點休息吧，我先走了。”慕容珊珊站直身子，溫和地說完，便離開了。
鳳羽送慕容珊珊走後，心裏更加煩亂。他不知自己最近是怎麽了，一直反常，現在竟對珊珊發火，太不像他了！
他怔怔地坐回鏡子前，抬眼看鏡中的自己，喃喃道：“慕容於歸啊慕容於歸，你到底是怎麽了？葉未央管你什麽事，你總想著她幹什麽？”
他出生在一生追求複國的慕容家，從小到大都被灌輸著複國的思想，家中長輩們告訴他，為了複國，什麽都可以犧牲，性命也好，幸福也好，一生也好，都可以拿來犧牲。他們慕容家，活著便是為了複國！
自建了這朝暮樓，他便將自己的名字改為鳳羽，憑著絕世容貌和才情，成了傾國傾城的青樓男妓，一邊觀察著上京皇族的動態，一邊籌集複國的資金。珊珊是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戀人，他以為總有一天，他會和珊珊在一起，為著慕容家的複國大業奮鬥一生。
可是……可是她出現了，這個時而無賴時而真誠的女人，一次有一次地打亂他的步伐，攪亂他平靜的心，他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抬手摸摸自己的臉，想起第一次見她時，她為自己卸妝，嘴裏吊兒郎當地調戲他，還一口一個“小鳳鳳”。
嗬嗬——
鳳羽忍不住笑了，可笑意並沒有維持多久，他輕輕歎了口氣，起身更衣。
不論冤或緣，莫說蝴蝶夢。還你此生此世，今世前世，雙雙飛過萬世千生去。
那詞，是她寫的吧？她該有多恨啊！
葉未央在家幫忙治喪的事，她飛鴿傳書，讓衝天寨裏派些人到上京來，限她們十日之內到京。章美和章麗接到信後立刻安排下去，挑了幾個穩妥的人一路快馬加鞭，過站不停地往上京趕。
茗香穿著孝衣跪在溫爾的屍首前，不吃不喝，整個人憔悴難看，小冉去拉了幾次他都不肯離開。葉未央上前，對他說：“去吃飯，去休息。”
“我想再看看公子。”茗香沙啞著聲音說，豆大的眼淚掉線般砸在地上。
“不想報仇嗎？”葉未央淡淡地問他。
茗香驀地睜大眼睛，他渾身顫抖，雙手狠狠揪著自己的衣角，指骨發白。忽然他起身朝葉未央磕頭跪拜：“姑娘，茗香本該隨公子而去，但茗香一定要為公子報仇。此仇不報，誓不罷休！求姑娘成全！”
“要我成全？”葉未央低頭看他，目光冷酷，沒有絲毫的感情。
茗香抬頭，他滿臉淚痕，狼狽不堪：“姑娘，我知道你一定會有辦法的，茗香將自己的性命交付給你，你要茗香幹什麽茗香就幹什麽，哪怕當一顆墊腳石都行！”
葉未央蹲下身，兩指捏住茗香的下巴：“茗香，你可以選擇過得好，我答應了溫爾要好好照顧你，絕不會讓你受委屈。”
“茗香絕不貪圖安樂！”
“好！”葉未央見他如此堅決，便站起來，一把拉起茗香：“聽我的話，乖乖吃飯乖乖睡覺，把自己養好，將來手刃仇人，我讓你親自動手！”
茗香赤紅雙眼哭道：“謝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