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豪賭

峽關四周荒涼不見草木，然而白衣人雙手拂動，指尖流出婉轉清雅的琴音，刹那間，荒涼的四周似乎生出了綠意，開出了朵朵鮮花。琴音漸響，越到響處，越是和醇。峽關內，不僅桃紅柳綠，就連鳥雀也來了，黃鶯、杜鵑、喜鵲、八哥，齊聲合唱，忽然群鳥不語，隻聽空中振翼之聲大作，東南西北各處又飛來無數雀鳥，或止歇樹巔，或上下翱翔，毛羽繽紛，琳琅滿目，蔚為奇觀。那琴聲平和中正，隱然有王者之意。

林雅琴聽得如癡如醉，她名中帶個琴字，本人對琴也頗有研究，忽聽如此美妙絕倫的琴音，心馳神往，就連她身後的一幹士兵，也是如癡如醉，瞪著眼睛驚歎那虛無的景象。

葉未央微微一笑，櫻唇輕啟，不見她大聲說話，但那聲音清亮仿佛她就在你耳邊說：“此曲乃《百鳥朝凰》，能以琴聲召集百鳥。葉某初次獻醜，沒想到引來的不是百鳥，而是……”她高抬右手，素白的衣袖順勢滑下，露出一截藕白的手臂，五指微揚，指尖精光閃亮。眾生癡迷，雙眼順著她的手移動往上望，但見她的手在半空劃了個半圓揮下，指尖在琴弦上滑過一個圓弧，耳邊又響起她清亮的聲音，“蒼蠅！”

眼前唯美絕倫的景象如一副飄渺的山水墨畫，被一道疾風由遠及近摧毀。林雅琴和她身後的一眾將士們仍陷在百鳥朝凰的美景中，忽見一道疾風如利刀般撲麵而來，眾人驚醒，紛紛躲閃，林雅琴情急之下往地下一撲，抱頭一滾，竟躲了過去！可憐她身後幾排的士兵卻沒能躲過去，就這麽生生被割成兩半！

林雅琴在混亂中扶住歪在一邊的頭盔，慌忙下令：“給我殺！”

眾士兵聽令，舉起長矛，口中大喊：“殺！”向前衝去！

葉未央不理不睬，指下樂曲已然變換，節奏急湊，勢不可擋，猶如千軍萬馬從天而降，聲動天地，屋瓦飛墜，氣吞山河，飛沙走石，好一曲《十麵埋伏》！

羽林軍從未遇見過這樣一個敵手，穩穩坐在地上，不見起身，不帶兵器，一把瑤琴，一首樂曲，竟化為實質，殺得他們無處反擊！

音波功乃三百年前天一所創，此後從未傳授於人，葉未央得蒙眷寵，習得此功，又有無為經修習內功，內力綿綿密密，渾厚充溢，便是這三千羽林軍也不放在眼裏！

她孤身坐在關口，鎮守唯一的通道，音波功火力全開，當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這群傲慢的羽林軍被殺得鬼哭狼嚎，肝膽俱裂，丟盔棄甲往後逃。林雅琴躲在後麵大吼前進，不許有人逃跑，極為狼狽。

正當葉未央穩占上風之時，一邊高聳的山壁頂端，一枝箭夾帶殺氣，破風而來，直射葉未央！

葉未央正全神貫注對抗麵前的羽林軍，完全不知身後朝她射來的利箭，那利箭得償所願貫穿葉未央的後背，從前胸沒出。

“錚——”琴弦俱斷，琴音戛然而止！

葉未央“噗”一聲噴出一大口血，全身血液衝腦，凝聚的內力無處宣泄，心髒像被一萬倍的力量壓縮著，劇烈地痛！

被音波功殺得屁滾尿流的羽林軍發現這催命的音符忽然停止了，全都歡呼起來，見那可惡的婆娘被人放冷箭，受傷俯倒在地，全都赤紅了雙眼，拿起丟棄的長矛，怒吼著重新殺向葉未央！

葉未央把瑤琴一推，忍住劇痛抓起身旁的劍，站了起來，“噌”一聲，餘音嗡嗡，仿若悲鳴。

“好，本姑娘今天就殺個痛快！”葉未央揮劍，衝向了羽林軍。

她是個現代人，不知為何穿越到了這曆史以外的古代，但不管在這裏生活多久，她內心始終認定自己是個文明人，或許會耍手段，或許會用暴力欺負人，但她從來沒想過要殺人！在她的內心深處，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可貴的，沒有誰是該死的！武林也好，江湖也罷，殺人，都是犯法的，需償命的。

但是今天，當那熱熱的鮮紅的滾燙的血，從一個活生生的人的脖子上噴薄而出，刺紅她的雙眼時，當她把劍刺進一個大活人的肚子裏，腥紅的血染滿她的雙手時，當她素白的衣服漸漸被眼前倒下的人染紅時，她感覺到，自己不再是什麽現代人！

她是野獸，是惡魔，是罪孽深重的劊子手！

但她不能停，她不能讓哪怕一個人從這裏過去！她要為鳳羽殺出一條血路，她要為鳳羽除去這後患，她要告訴鳳羽，她葉未央答應過他的事，一定能做到！

鋒利的長矛貫穿了她的前胸，那枝箭還插在那裏，連拔去的時間都沒有。她一劍了結了刺穿她的士兵，卻又被身後的一個士兵重重打了一棍，踉踉蹌蹌站穩了，回身一揮，又死了一個人。

是的，她不知殺了多少人，她的雙眼已經被血染紅了，她眼前的視線是模糊的，用現在這雙眼睛看見的世界都是血紅的，眼前拿著武器包圍著她的不是人，而是一隻隻猛獸，齜牙咧嘴隨時隨地撲上去撕碎了她！

縱使她師承太乙，縱使她武藝高強難逢敵手，也有力竭之時。她支持不住了，腳下一軟，單膝跪下，鋒利的劍被血染紅，劍身破損嚴重，不知劈碎了多少副盔甲。

就這麽死了嗎？她朦朦朧朧地想，身後又中一記，她已經麻木了，感覺不到疼痛，不過是又被蚊子咬一下罷了。嗬嗬，老天爺，莫非這次我賭輸了？別以為女主角不會死，太逞強了，老天爺也是會舍棄你的！

看來這次是真的沒戲了！她胸口難受地咳出一口血。對不起，小太陽，我等不到你的龍輦了。對不起，阿牛，我沒法把你接出大山了。對不起，鳳羽，我怕是……不能回到你身邊了！

她倒下了，帶著點自暴自棄，也帶著點無奈和惋惜，這一場豪賭，以生命為代價——完敗！

遠處傳來轟鳴聲，大概又是羽林軍吧。不用來那麽多了，這些人，夠取她的性命了！

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