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不能事務所

第69章

第69章

“咳咳。”段回川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喉嚨,支吾著,“那裏麵有我一定要拿到的東西。”

“哦?”言亦君尾音微微上揚,垂下的眸光閃動,從這句話裏隱約有幾分猜想。

段回川歎了口氣,從他身上爬起來,端起茶幾上的涼茶,仰頭猛灌下好幾大口,依然覺得杯水車薪,半點也沒有緩解喉頭的幹渴。

突然深刻地體會到什麽叫自作孽不可活。

身上的熱源驟然離去,空落落地覺得發涼。言亦君被撩得不上不下的,也有幾分難受,他勉強壓下心頭翻滾的濁念,關切道:“你要去做什麽?不會有什麽危險吧?”

“放心吧,這世上能威脅到我的人,還沒出生呢。”段回川輕鬆地笑了笑,目光裏盡是強大的自信,不過他可不打算告訴對方,自己是去人家墳頭偷雞摸狗,光是想想,就要毛骨悚然了。

言亦君沒有再繼續追問,沉默再三,還是不放心地叮囑一句:“千萬小心。”

段回川沒有從大門離開,而是徑自來到陽台。

今晚月色極佳,淡淡的銀輝從流散的雲層傾瀉而出,皎皎照落,月光下的一切如同披霜淬雪,湖泊深處綠樹成蔭,似有螢火似的微光閃爍。

晚風吹拂著段回川淩亂的碎發,言亦君站在他身後,微訝地挑了挑眉:“你要從這裏走?”

段回川微微側過臉,月色下的笑容有種寧靜的溫柔:“這兒方便。我走了——”

未盡的話音輕輕飄散在風裏,言亦君隻覺眼前一花,像是一道喑弱的電弧劃破夜色,一個大活人轉眼間就消失在跟前,連影子也蒸發得無影無蹤!

言亦君卻沒有太過驚訝,而是望著空蕩的夜空怔怔出神,半晌,終是流露出一聲歎息,半是懷念,半是憂愁。

——看來又一顆祝禱石要重見天日了。

離那一天,也越來越近了。

言亦君緩緩撫上頸邊的吻痕,那片皮膚仿佛還殘存著那人灼熱的體溫,他還沒有好好享受擁抱心愛之人的感覺,就被現實毫不留情地一把拉了回來。

客廳裏的手機不適時宜地打擾了他的思考。

言亦君關上落地窗,翻開屏幕上傳來的簡訊——

執鞭人:有異族在窺視段先生的行蹤。

言亦君臉色一沉,眉宇深刻地皺成幾道溝壑,異族?看來縱使他千防萬防,“那邊”來的人還是盯上了段回川。

這次究竟是衝著祝禱石和聖戒來的?還是衝著段回川本人?

時已深夜,酒店和療養院中間的人工湖邊,半個人影也無。

初秋的晚風徐徐拂皺了安靜的湖麵,湖中央盛著一抹蒼白的月色,在蕩開的波瀾中,碎成一片片細碎跳躍的銀光。

三條粗而長的影子飛快地從湖麵下掠過,它們搖擺著尾巴,無聲無息遊得極快,細密漆黑的鱗片被月光打出一片金屬般冰冷森寒的光澤,形似水蛇又非蛇,仿佛某種隻存在於傳說中的蛟。

湖裏的其他水生物察覺到這兩個氣息恐怖的龐然大物,嚇得紛紛避讓,躲入湖水深處。

它們與漆夜黑水完美的融為一體,如果不是頭部露出水麵的兩隻古怪短角,幾乎無法分辨水中莫名到來的不速之客。

三條蛟趁著夜色爬上岸,用鷹一樣的爪子盤繞在樹梢上,完全隱匿自身的氣息,他們別的本事或許不足,但是在追蹤和隱匿上卻是一把好手。

“禹大人。”其中一條竟然開口說人話,聲音沙啞,像是風中簌簌的枯葉,“那家事務所的老板,好像不是普通人類。”

“廢話。”禹冷冷地置下兩個字,抬頭遠遠仰望著酒店上層言亦君的房間,“他剛才就是從那個房間消失的,速度快得連我都沒看清。”

這三條蛟,赫然便是當日從許永的破屋裏,搜出事務所照片的異界來客。

“他是誰?會是巫族人嗎?”手下疑惑地問。

禹咧開嘴角,露出長而猩紅的舌頭:“要跟上去看看才知道,烏鴉如果死在他手上,或許他身上有我們要找的東西。這些巫族人真是廢物,也不知道長殿下派的人,什麽時候才能到。”

手下想了想,提議道:“據烏鴉提供的線報說,現世的巫族後裔有個隱蔽的組織,叫彼岸,我們要不要接觸一下他們的首領,許諾些好處,讓他們替我們賣命?這些人是土著,總比我們熟悉這個世界的規則。”

禹臉色一變,怒聲道:“蠢貨,你以為我不知道?我們的人都已經折了好幾個在他們手上了!彼岸的人對我們敵意甚大,現在為止,連他們掌權者是誰都不知道,你上哪裏去接觸?!”

手下訕訕地低下頭,小聲辯解:“不都是巫族罪人嗎?難道這些人不想洗刷罪人的身份?”

禹冷笑一聲,恨聲道:“我怎麽知道?說不定,這些人還幻想著死掉的巫王複活呢。要不然,當年也不會為了搶奪聖戒,大鬧我族祭典,害得聖戒遺落,還有那位小殿下……”

手下豎起耳朵聚精會神地聆聽昔年隱秘舊聞,禹卻閉了口,不再言語。

另一個習慣於保持沉默的下屬默默指了指那間房間的陽台——竟然又出來一個人!

言亦君給執鞭人發去新的指示,猶豫片刻,到底還是對段回川放心不下,重新折返回那人離開的陽台。

他的天賦巫力,並不像烏鴉和風野,前者是咒巫,巫力多為詛咒之力,烏鴉做任務時,常通過給自己施展某種咒術,得以短暫的化形為鴉雀或者陰影,借此多次成功逃避追殺。

烏鴉是從“那邊”的世界橫渡而來,替長皇子當急先鋒的。

而後者則是幾十年前逃難到現世的巫族後裔,這類人大多是隱姓埋名的巫族和人類通婚誕下的孩子,天賦血脈不強,隻是雜巫,彼岸大部分底層成員由他們組成。

雜巫幾乎比普通人類強不了多少,大多需要通過巫藥覺醒血脈裏暗藏的力量,風野就是其中之一,通過巫藥獲得了短暫的風係巫力。

而控製著巫藥的言亦君,自然就能控製這些人,他們所有力量的來源都要仰仗言亦君的賜予,再加上執鞭人噩夢般的銀鞭。

群族、信仰、力量、規則、和獎懲交織打造,這樣才能把這個龐大的地下組織,牢牢掌握在手心,徹底貫徹言亦君的意誌。

言亦君的天賦乃是醫巫,準確來說,是醫、咒雙天賦,即使是在曾經強盛的巫族中,也是百年難遇的罕見奇才。

可惜,他出生在一個最壞的時代,巫族叛亂獲罪,從強盛漸漸走向衰落,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人也過著隱姓埋名的流放生涯。

言亦君的天賦,非但沒有給他帶來應有的榮光,反而成了他的罪過。

他靜靜佇立在夜風之中,無數雜亂的念頭從四麵八方湧來,不過短短一瞬,他從漫長而慘痛的半生回憶裏掙脫而出,微皺了皺眉——已經許久不曾被那些不堪的過去所侵擾了。

是因為現在想要的東西太多,所以患得患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