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客行

第九章 大粽子

正文第九章 大粽子石破天耳畔呼呼風響,身子在空中轉了半個圈,落下時臉孔朝下俯伏,但覺著身處甚是柔軟,倒也不感疼痛,隻是黑沉沉的目不見物,但聽得耳畔有人驚呼。

他身不能動,也不敢開口說話,鼻中聞到一陣幽香,似是回到了長樂幫總舵中自己的**。

微一定神,果然覺到是躺在被褥之上,口鼻埋在一個枕頭之中,枕畔卻另有一個人頭,長發披枕,竟然是個女子。

石破天大吃一驚,“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隻聽得一個女子的聲音說道:“什麽人?你……你怎麽……”石破天道:“我……我……”不知如何回答才是。

那女子道:“你怎麽鑽到我們船裏?我一刀便將你殺了!”石破天大叫:“不,不是我自己鑽進來的,是人家摔我進來的。”

那女子急道:“你……你……你快出去,怎麽爬在我被……被窩裏?”石破天一凝神間,果覺自己胸前有褥,背上有被,臉上有枕,而且被褥之間更是頗為溫暖,才知丁當這麽一擲,恰巧將他摔入這艘小船的艙門,穿入船艙中一個被窩;更糟的是,從那女子的話中聽來,似乎這被窩竟是她的。

他若非手足被綁,早已急躍而起,逃了出去,偏生身上穴道未解,連一根手指也抬不起來,隻得說道:“我動不得,求求你,將我搬了出去,推出去也好,踢出去也好。”

隻聽得腳後一個蒼老的婦人聲音道:“這混蛋說什麽胡話?快將他一刀殺了。”

那女子道:“奶奶,若是殺了他,我被窩中都是鮮血,那……那怎麽辦?”語氣甚是焦急。

那老婦怒道:“那是什麽鬼東西?喂,你這混蛋,快爬出來。”

石破天急道:“我真是動不得啊,你們瞧,我給人抓了靈台穴,又拿了懸樞穴,全身又給綁得結結實實,要移動半分也動不了。

這位姑娘還是太太,你快起來吧,咱們睡在一個被窩裏,可……可實在不大妙。”

那女子啐道:“什麽太太的?我是姑娘,我也動不了。

奶奶,你……你快想個法子,這個人當真是給人綁著的。”

石破天道:“老太太,我求求你,勞你駕,把我拉出去。

我……我得罪這位姑娘……唉……這個……真是說不過去。”

那老婦怒道:“小混蛋,倒來說風涼話。”

那姑娘道:“奶奶,咱們叫後梢的船家來把他提出去,好不好?”那老婦道:“不成,不成!這般亂七八糟的情景,怎能讓旁人見到?偏生你我又動彈不得,這……這……”石破天心道:“莫非這位老太太和那姑娘也給人綁住了?”那老婦不住口的怒罵:“小混蛋,臭混蛋,你怎麽別的船不去,偏偏撞到我們這裏來?阿繡,把他殺了,被窩中有血,有什麽要緊?這人早晚總是要殺的。”

那姑娘道:“我沒力氣殺人。”

那老婦道:“用刀子慢慢的鋸斷了他喉管,這小混蛋就活不了。”

石破天大叫:“鋸不得,鋸不得!我的血髒得很,把這香噴噴的被窩弄得一塌糊塗,而且……而且……被窩裏有個死屍,也很不妙。”

隻聽得嚶的一聲,那姑娘顯是聽到‘被窩裏有個死屍’這話甚是害怕,石破天心中一喜,聽那姑娘道:“奶奶,我拔刀子也沒力氣。”

石破天道:“你沒力氣拔刀子,那再好也沒有了。

我此刻動不得,你若是將我殺了,我就變成了僵屍,躺在你身旁,那有多可怕。

我活著不能動,變成僵屍,就能動了,我兩隻冷冰冰僵屍手握住你的喉嚨……”那姑娘給他說得更加怕了,忙道:“我不殺你,我不殺你!”過了一會兒,又道:“奶奶,怎生想個法子,叫他出去?”那老婦道:“我在想哪,你別多說話。”

這時已然入夜,船艙中漆黑一團。

石破天和那姑娘雖然同蓋一被,幸好擲進來時偏在一旁,沒碰到她身子,黑暗中隻聽得那姑娘氣息急促,顯然十分惶急。

過了良久,那老婦仍是沒想出什麽法子來。

突然之間,遠處傳來兩下尖銳的嘯聲,靜夜中十分淒厲刺耳。

跟著飄來一陣大笑之聲,聲音蒼老豪邁。

那人邊笑邊呼:“小翠,我等了你一日一晚,怎麽這會兒才到?”那姑娘急道:“奶奶,他……他迎上來了,那便如何是好?”那老婦哼了一聲,說道:“你再也別作聲,我正在凝聚真氣,但須足上經脈稍通,能有片刻動彈,我便往江心一跳,免得受這老妖之辱。”

那姑娘急道:“奶奶,奶奶,那使不得。”

那老婦怒道:“我叫你別來打擾我。

奶奶投江之時,你跟不跟我去?”那姑娘微一遲疑,說道:“我……我跟著奶奶一塊兒死。”

那老婦道:“好!”說了這個“好”後,便再也不作聲了。

石破天兩度嚐過這“走火”的滋味,心想:“原來這老太太和小姑娘都是練內功走火,以致動彈不得,偏生敵人在這當頭趕到,那當真為難之極。”

隻聽下遊那蒼老的聲音又叫道:“你愛比劍也好,鬥拳也好,丁老四定然奉陪到底。

小翠,你怎麽不回答我?”這時話聲又已近了數十丈。

過不多時,隻聽得半空中嗆啷啷鐵鏈響動,跟著拍的一聲世響,一件東西落到了船上,顯是迎麵而來的船上有人擲來鐵錨鐵鏈。

後梢的船家大叫:“喂,喂,幹什麽?幹什麽?”石破天隻覺坐船向右急劇傾側,不由自主的也向右滾去,那姑娘向他側過來,靠在他身上。

石破天道:“這個……這個……你……”要想叫她別靠在自己身上,但隨即想起她跟自己一樣,也是動彈不得,話到口邊,又縮了回去。

跟著覺得船頭一沉,有人躍到了船上,傾側的船身又回複平穩。

那老人站在船頭說道:“小翠,我來啦,咱們是不是就動手?”後梢的船家叫道:“你這麽攪,兩艘船都要給你弄翻了。”

那老人怒道:“狗賊,快給我閉了你的鳥嘴!”提起鐵錨擲出。

兩艘船便即分開,同時順著江水疾流下去。

船家見他如此神力,將一隻兩百來斤重的鐵錨擲來擲去,有如無物,嚇得撟舌不下,再也不敢作聲了。

那老人笑道:“小翠,我在船頭等你。

你伏在艙裏想施暗算,我可不上你當。”

石破天心頭一寬,心想他一時不進艙來,便可多挨得片刻,但隨即想起,多挨片刻,未必是好,那老婦若能凝聚真氣,便要挾了這小姑娘投江自盡,這時那姑娘的耳朵正挨在他口邊,便低聲道:“姑娘,你叫你奶奶別跳到江裏。”

那姑娘道:“她……她不肯的,一定要跳江。”

一時悲傷不禁,流下淚來,眼淚既奪眶而出,便再也忍耐不住,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淚水滾滾,沾濕了石破天的臉頰。

她哽咽道:“對……對不住!我的眼淚流到了你臉上。”

這姑娘竟是十分斯文有禮。

石破天輕歎一聲,說道:“姑娘不用客氣,一些眼淚水,又算得了什麽?”那姑娘泣道:“我不願意死。

可是船頭那人很凶,奶奶說寧可死了,也不能落在他手裏。

我……我的眼淚,真對不住,你可別見怪……”隻聽得船板格的一聲響,船艙彼端一個人影坐了起來。

石破天本來口目向下,埋在枕上,但滾動之下,已側在一旁,見到這人坐起,心中怦怦亂跳,顫聲說道:“姑……姑娘,你奶奶坐起來啦。”

那姑娘“啊”的一聲,她臉孔對著石破天,已瞧不見艙中情景。

過了一會,隻聽石破天叫道:“老太太,你別抓她,她不願意陪你投江自盡,救人哪,救人哪!”船頭上那老人聽到船艙中有個青年男子的聲音,奇道:“什麽人大呼小叫?”石破天道:“你快進來救人。

老太太要投江自盡了。”

那老人大驚,一掌將船篷掀起了半邊,右手探出,已抓住了那老婦的手臂。

那老婦凝聚了半天的真氣立時渙散,應聲而倒。

那老人一搭她的脈搏,驚道:“小翠,你是練功走了火嗎?幹麽不早說,卻在強撐?”那老婦氣喘喘的道:“放開手,別管我,快滾出去!”那老人道:“你經脈逆轉,甚是凶險,若不早救,隻怕……隻怕要成為殘廢。

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那老婦怒道:“你再碰一下我的身子,我縱不能動,也要咬舌頭,立時自盡。”

那老人忙縮回手掌,說道:“你的手太陰肺經、手少陰心經、手少陽三焦經全都亂了,這個……這個……”那老婦道:“你一心一意隻想勝過我。

我練功走火,豈不是再好也沒有了?正好如了你的心願。”

那才人道:“咱們不談這個。

阿繡,你怎麽了?快勸勸你奶奶。

你……你……咦!你怎麽跟一個大男人睡在一起,他是你的情郎,還是你的小女婿兒?”阿繡和石破天齊聲道:“不,不是的,我們都動不了啦。”

那老人大是奇怪,伸手將石破天一拉。

石破天給帆索綁得直挺挺地,腰不能曲,手不能彎,給他這麽一拉,便如一根木材般從被窩中豎了起來。

那老人出其不意,倒嚇了一大跳,待得看清,不禁哈哈大笑,道:“阿繡,端陽節早過,你卻在被窩中藏了一隻大粽子。”

阿繡急道:“不是的,他是外邊飛進來的,不……不是我藏的。”

那老人笑道:“你怎麽也不能動,也變成了一隻大粽子麽?”那老婦厲聲道:“你敢伸一根指頭碰到阿繡,我和你拚命。”

那老人歎了口氣,道:“好,我不碰她。”

轉頭向梢公道:“船家,轉舵掉頭,扯起帆來,我叫你停時便停船。”

那梢公不敢違拗,應道:“是!”慢慢轉舵。

那老婦怒道:“幹什麽?”那老人道:“接你到碧螺山去好好調養。

你這次走火,非同小可。”

那老婦道:“我死也不上碧螺山。

我又沒輸給你,幹麽迫我到你的狗窩去?”那老人道:“咱們約好了在長江比武,我輸了到你家磕頭,你輸了便到我家裏。

是你自己練功走火也好,是你鬥不過我也好,總而言之,這一次你非上碧螺山走一遭不可。

我幾十年來的心願,這番總算得償,妙極,妙極!”那老婦怒發如狂,叫道:“不去,不去,不……”越叫越淒厲,陡然間一口氣轉不過來,竟爾暈了過去。

那老人笑吟吟的道:“你不去也得去,今日還由得你嗎?”石破天忍不住插口道:“她既不願去,你怎能勉強人家?”那老人大怒,喝道:“要你放什麽狗屁?”反掌便往他臉上打去。

這一掌眼見便要打得他頭暈眼花、牙齒跌落,突然之間,見到石破天臉上一個膝黑的掌印,那老人一怔之下,登時收掌,笑道:“啊哈,大粽子,我道是誰將你綁成這等模樣,原來是我那乖乖侄孫女。

你臉上這一掌,是給我侄孫女打的,是不是?”石破天不明所以,問道:“你侄孫女?”那老人道:“你還不知老夫是誰?我是丁不四,丁不三是我哥哥,他年紀比我大,武功卻不及我……我的侄孫女……”石破天看他相貌確與丁不三有幾分相似,服飾也差不多,隻是腰間纏著一條黃光燦然的金帶,便道:“啊,是了,叮叮當當是你侄孫女,不錯,這一掌正是叮叮當當打的,我也是給她綁的。”

丁不四捧腹大笑,道:“我原說天下除了阿當這小丫頭,再沒第二個人這麽頑皮淘氣。

很好,很好,很好!她為什麽綁你?”石破天道:“她爺爺要殺我,說我武功太差,是個白癡。”

丁不四更是大樂,笑得彎下腰來,道:“老三要殺的人,老四既然撞上了,那就……那就……”石破天驚道:“你也要殺?”丁不四道:“丁不四的心意,天下有誰猜得中?你以為我要殺你,我就偏偏不殺。”

站起身來,左手抓住石破天後領提將起來,右手並掌如刀,在他身上重重纏繞的帆索自上而下急劃而落,數十重帆索立時紛紛斷絕,當真是利刃也未必有如此鋒銳。

石破天讚道:“老爺子,你這手功夫厲害得很,那叫什麽名堂?”丁不四聽石破天一讚,登時心花怒放,道:“這一手功夫自然了不起,普天下能有如此功力的,除了丁不四外,隻怕再無第二人了。

這手功夫嗎?叫做……”這時那老婦已醒,聽到丁不四自吹自擂,當即冷笑道:“哼,耗子上天平,自稱自讚!這一手‘快刀斬亂麻’不論那個學過幾手三腳貓把式的莊稼漢子,又有誰不會使了?”丁不四道:“呸!呸!學過幾手三腳貓把式的人,就會使我這手‘快刀斬亂麻’?你倒使給我瞧瞧!”那老婦道:“你明知我練功走火,沒了力氣,來說這種風涼言語。

大粽子,我跟你說,你到隨便那一處市鎮上,見到有人練把式賣膏藥,騙人錢財,隻須給他一文兩文,他就會練這手‘快刀斬亂麻’給你瞧,包管跟這老騙子練得一模一樣,沒半點分別,說不定還比他強些。

這是普天下騙人的混蛋都會的法門,又有什麽希罕了?”丁不四聽那老婦說得刻薄,不由得怒發如狂,順手便向她肩頭抓落。

石破天叫道:“不可動粗!”斜身反手,向他右腕上切去,正是丁當所教一十八路擒拿手中的一招‘白鶴手’。

他被丁當拿中穴道後為時已久,在內力撞擊之下,穴道漸解,待得身上帆索斷絕,血行順暢,立時行動自如。

丁不四“咦”的一聲,反手勾他小臂。

石破天於這一十八路擒拿手練得已甚純熟,當即變招,左掌拍出,右手取對方雙目。

丁不四喝道:“好!這是老三的擒拿手。”

伸臂上前,壓他手肘。

石破天雙臂圈轉,兩拳反擊他太陽穴。

丁不四兩條手臂自下穿上,向外一分,快如電閃般向石破天手臂上震去。

隻道這一震之下,石破天雙臂立斷,不料四臂相撞,石破天穩立不動,丁不四卻感上身一陣酸麻,喀喇一聲,足下所踏的一塊船板從中折斷,船身也向左右猛烈搖幌兩下。

他急忙後退了一步,以免陷入斷板,口中又是“咦”的一聲。

他前一聲“咦”,隻是驚異石破天居然會使他丁家的一十八路擒拿手,但當雙臂與石破天較勁,震得他退出一步,那一聲“咦”卻是大大的吃驚,隻覺這年輕人內力充盈厚實,直是無窮無盡,自己適才雖然未出全力,但對方渾若無事,自己卻踏斷了船板,可說已輸了一招。

此人這等厲害,怎能為丁當所擒?臉上又怎會給她打中一掌?一時心中疑團叢生。

那老婦驚詫之情絲毫不亞於丁不四,當即哈哈大笑,說道:“連……連一個渾小子也……也……也……”一時氣息不暢,卻說不下去了。

丁不四怒道:“我代你說了吧,‘連一個渾小子也鬥不過,逞什麽英雄好漢?’是不是?這句話你說不出口,隻怕將你憋也憋死了。”

那老婦滿臉笑容,連連點頭。

丁不四側頭向石破天道:“大粽子,你……你師父是誰?”石破天搔了搔頭,心想自己雖向謝煙客和丁當學過武功,卻沒拜過師父,說道:“我沒師父!”丁不四怒道:“胡說八道,那麽你這一十八路擒拿手,又是那裏偷學得來的?”石破天道:“我不是偷學得來的,叮叮當當教了我十天。

她不是我師父,是我……是我……”要想說‘是我妻子’總覺有些不妥,便不說了。

丁不四更是惱怒,罵道:“你***,這武功是阿當教你的?胡說八道。”

那老婦這時已順過氣來,冷冷的道:“江湖上人人都說,‘丁氏雙雄,一是英雄,一是狗雄!’這名話當真不錯。

今日老婆子親眼目睹,果然是江湖傳言,千真萬確。”

丁不四氣得哇哇大叫,道:“幾時有這句話了?定是你捏造出來的。

你說,誰是英雄,誰是狗熊?我的武功比老三強,武林中誰人不知,那個不曉?”那老婦不敢急促說話,一個字一個字的緩緩說道:“丁當是丁老三的孫女兒。

丁老三教了他兒子,他兒子教他的女兒丁當,丁當又教這個渾小子。

這渾小子隻學了十天,就勝過了丁老四,你教天下人去評……評……評……”連說了三個“評”字,一口氣又轉不過來了。

丁不四聽著他慢條斯理、一板一眼的說話,早已十分不耐,這時忍不住搶著說道:“我來代你說:‘你教天下人評評這道理看,到底誰是英雄,誰是狗熊?自然丁老三是英雄,丁老四是狗熊!’”越說聲音越響,到後來聲如雷震,滿江皆聞。

那老婦笑眯眯的點了點頭,道:“你……你自己知道就好。”

這幾個字說的氣若遊絲,但聽在丁不四耳中,卻令他憤懣難當,大聲叫道:“誰說這大粽子勝過丁老四了?來,來,來,咱們再比過!我不在……不在……”他本想說‘不在三招之內就將你打下江去,那就如何如何’,但話到口邊,心想此人武功非同小可,‘三招之內’隻怕拾奪他不下,要想說‘十招之內’,仍覺沒有把握,說‘二十招’吧,還是怕這句話說得太滿,若說‘一百招之內’,卻已沒了英雄氣概,自己一個成名人物,要花到一百招才能將侄孫婦兒的徒弟打敗,那又有什麽了不起?他略一遲疑,那老婦已道:“你不在十萬招之內將他打敗,你就拜他……拜他……拜他……咳……咳……”丁不四怒吼:“‘你就拜他為師!’你要說這句話,是不是?”‘拜他為師’這四個字一出口,身子已縱在半空,掌影翻飛,向石破天頭頂及胸口同時拍落。

石破天雖學過一十八路擒拿手法,但隻能拆解丁當的一十八路擒拿手,學時既非活學,用時也不能活用,眼見丁不四猶似千手萬掌般拍將下來,那裏能夠抵禦?隻得雙掌上伸,護住頭頂,便在這時,後頸大椎穴上感到一陣極沉重的壓力,已然中掌。

那大椎穴乃人手足三陽督脈之會,最是要害,但也正因是人手足三陽督脈之會,諸處經脈中內力同時生出反擊的勁道。

丁不四隻感到全身劇震,向旁反彈了開去,看石破天時,卻是渾若無事。

這一招石破天固然被他擊中,但丁不四反而向外彈去,不能說分了輸贏。

那老婦卻陰陽怪氣的道:“丁不四,人家故意讓你擊中,你卻給彈了開去,當真無用之極,隻是一招,你便輸了。”

丁不四怒道:“我怎麽輸了?胡說八道!”那老婦道:“就算你沒有輸,那麽你讓他在你大椎穴上拍一掌看。

如果你不死,也能將他彈開幾步,那麽你們就算打成平手。”

丁不四心想:“這小子內力雄厚之極,我大椎穴若給他擊上一掌,那是不死也得重傷。”

說道:“好端端地,我為什麽要給他打?你的大椎穴倒給我打一掌看。”

那老婦道:“早知丁狗熊沒種,就隻會一門取巧撿便宜的功夫,若是跟人家一掌還一掌、一拳還一拳的文比,誰也不得躲閃擋架,你就不敢。”

丁不四給她說中了心事,訕訕的道:“這等蠻打,是不會武功的粗魯漢子所為,咱們武學名家,怎麽能玩這等笨法子?”他自知這番話強詞奪理,經不起駁,在那老婦笑聲中,向石破天道:“再來,再來,咱們再比過。”

石破天道:“我隻學過叮叮當當教的那些擒拿手,別的武功都不會,你剛才那樣手掌亂幌的功夫,我不會招架。

老爺子,就算你贏了,咱們不比啦。”

那‘就算你贏了’這五個字,聽在丁不四耳中極不受用,他大聲說道:“贏就是贏,輸就是輸,那有什麽算不算的?我讓你先動手,你過來打我啊。”

石破天搖頭道:“我就是不會。”

丁不四聽那老婦不住冷笑,心頭火起,罵道:“***,你不會,我來教你。

你瞧仔細了,你這樣出掌打我,我就這麽架開,跟著反手這麽打你,你就斜身這麽閃過,跟著左手拳頭打我這裏。”

石破天學招倒是很快,依樣出手,丁不四回手反擊。

兩人隻拆得四招,丁不四呼的一拳打到,石破天不知如何還手,雙手下垂,說道:“下麵的我不會了。”

丁不四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都是我教你的,那還比什麽武?”石破天道:“我原說不用比啦,算你贏就是了。”

丁不四道:“不成,我若不是真正勝了你,小翠一輩子都笑話我,丁大英雄給她說成是丁大狗熊,我這張臉往那裏擱去?你記著,我這麽打來,你不用招架,搶上一步,伸指反來戳我小腹,這一招很是陰毒,我這拳就不能打實了,就隻得避讓,這叫做以攻為守,攻敵之所必救。”

他口中教招,手上比劃。

石破天用心記憶,學會後兩人便從頭打起,打到丁中四所教的武功用盡之時,便即停了,隻得一個往下再教,一個繼續又學。

丁不四這些拳法掌法變化甚是繁複,但他與石破天對打,卻隻以曾經教過的為限。

丁不四心想這般鬥將下去,如何勝得了他?唯一機緣隻是這渾小子將所學的招數忘了,拆解稍有錯誤,便立中自己毒手。

但偏偏石破天記心極好,丁不四隻教過一遍,他便牢牢記住。

兩人直拆了數十招,他招式中仍無破綻。

那老婦不時發出幾下冷笑之聲,又令丁不四不敢以凡庸的招數相授,隻要攻守之際有一招不夠淩厲精妙,那老婦便出言相譏。

她走火之後雖然行動不得,但眼光仍是十分厲害,就算是一招高明武功,她也要故意詆毀幾句,何況是不十分出色精奧之著。

丁不四打醒了精神,傳授石破天拳掌,這股全力以赴的兢兢業業之意,竟絲毫不亞於當年數度和那老婦真刀真槍的拚鬥。

又教了數十招,天色將明,丁不四漸感焦躁,突然拳法一變,使出一招先前教過的‘渴馬奔泉’,連拳帶人,猛地撲將過去。

石破天叫道:“次序不對了!”丁不四道:“有什麽次序不次序的?隻要是教過你的便行。”

石破天倒也沒忘他曾教過用‘粉蝶翻飛’來拆解,當即依式縱身閃開。

丁不四心想:“我隻須將你逼下江去,就算是贏了。

小翠再要說嘴,也已無用。”

踏上一步,一招‘橫掃千軍’,雙臂猛掃過去。

石破天仍是依式使招‘和風細雨’,避開了對方狂暴的攻勢,但這步一退,左足已踏上了船舷。

丁不四大喜,喝道:“下去吧!”一招‘鍾鼓齊鳴’,雙拳環擊,攻他左右太陽穴。

依照丁不四所授的功夫,石破天該當退後一步,再以‘春雲乍展’化開來掌,可是此刻身後已無退路,一步後退,便踏入了江中,情急之下難以多想,生平學得最熟的隻是丁當教的那兩招,也不理會用得上用不上,一閃身,已穿到了丁不四背後,右手以‘虎爪手’抓住他‘靈台穴’,左手以‘玉女拈針’拿住他‘懸樞穴’,雙手一拿實,強勁內力陡然發出。

丁不四大叫一聲,坐倒在艙板之上。

其實石破天內力再強,憑他隻學幾天的擒拿手法,又如何能拿得住丁不四這等高手?隻因丁不四有了先入為主的成見,認定石破天必以‘春雲乍展’來解自己這招‘鍾鼓齊鳴’,而要使‘春雲乍展’,非退後一步而摔入江中不可。

他若和另一個高手比武,自會設想對方能有種種拆解之法,拆解之後跟著便有諸般厲害後著,自是四麵八方都防到了,決不能被對手閃到自己後心而拿住了要穴。

但他和石破天拆解了百餘招,對方招招都是一板一眼,全然依準了自己所授的法門而發,心下對他既無半分提防之意,又全沒想到這渾小子居然會突然變招,所用的招數卻純熟無比,出手如風,待要擋避,已然不及,竟著了他的道兒。

偏生石破天的內力十分厲害,勁透要穴,以丁不四修為之高,竟也抵敵不住。

這一下變故之生,丁不四和石破天固然吃驚不小,那老婦也是錯愕無已,“哈哈,哈哈”狂笑兩下,又暈厥了過去,雙目翻白,神情殊是可怖。

石破天驚道:“老太太,你……你怎麽啦?”阿繡身在艙裏,瞧不見船頭上的情景,聽石破天叫得惶急,忙問:“這位大哥,我奶奶怎麽了?”石破天道:“啊喲……她……暈過去啦,這一次……這一次模樣兒不對,隻怕……隻怕……難以醒轉。”

阿繡驚道:“你說我奶奶……已經……已經死了?”石破天伸手去探了探那老婦的鼻息,道:“氣倒還有,隻不過模樣兒……那個……那個很不對。”

阿繡急道:“到底怎麽不對?”石破天道:“她神色像是死了一般,我扶起你來瞧瞧。”

阿繡不願受他扶抱,但實在關心祖母,躊躇道:“好!那就勞你這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