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陳曉文
夜色蒼茫，天邊升起一輪明月，灑下滿地銀光。
一望無際的空曠的大草原上，一行人正在匍匐前行，每走一步都要回頭遙望兩眼，目光中全是驚駭。
“大長老，真的是……”走在後麵的年輕人終於忍受不住隊伍的沉默，快步走到隊列前麵的老人身邊，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麽。
“閉嘴！”老人瞪大了眼睛，聲色俱厲，“難道就你看見了，大家夥兒全是眼瞎？快別說話，能活著逃出這鬼地方就算謝天謝地嘍！”
“長老，我們這樣走不行啊！”一個壯實的中年漢子抹了抹臉上的汗水也走到老人旁邊，氣喘籲籲道，“那些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家夥，雖然咱們跑得快他們沒來看得見我們，但是看他們走的方向十成九是和咱們一樣去磨城，一旦和他們再遭遇上，後果不堪設想啊！”
“你有什麽意見？”老人從懷裏掏出一方手帕來，擦了擦額角的汗珠，滿含期待的看著中年人。
“轉向！”中年人臉上暴起青筋，把頭轉向南麵，伸了伸手指道，“咱們往南，磨城在西，那些家夥如果往磨城的話咱們往南正好避免了和他們正麵衝突，而且反正咱們在這西賀牛洲已經混不下去了，正好可以從南麵坐船直接去南部瞻洲！”
“啊……”年輕人原本白皙的臉上頓時一片潮紅，連連跺腳道，“高曉東，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掌門的大仇還沒有報你就開始盤算著往難逃，你對得起掌門這些年來對你的培育之恩嗎？”
“小孩子，懂什麽！”名叫高曉東的中年男人臉色一變，頗為不善的瞅了年輕人一眼，訓斥道，“我可是你師叔，師叔和長老說話呢，你插什麽嘴！”
“曉文，我和你師叔探討問題，你就不要進來插嘴了。”長老也是微微皺了皺眉頭，低頭說了年輕人兩句，揮了揮手，示意高曉東繼續說下去。
“是，長老！”高曉東衝著老人拱了拱手侃侃而談道，“咱們玄劍門到如今，在這西賀牛洲也算呆不下去了，掌門那樣神功蓋世的人物都被人家一劍劈成了兩半，哪怕咱們現在這些人一起上，也不夠人家一盞茶的功夫，索性咱們直接離開西賀牛洲去南部瞻洲發展算了！”
“嗯……”老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似乎是意有所動。
“長老，掌門的仇”年輕人欲言又止。
“曉文呐，不是老夫說你，大道無情，咱們是修道之人應該更看明白這個道理，胡子是個挺不錯的孩子，修行高，膽識也大，可惜就是運氣不佳。”
“長老，看您的意思是打算就這麽算了，掌門的仇就這麽算了？師門那麽多師兄弟的仇就這麽算了？”名叫曉文的年輕人眼前蒙上一層霧氣，語氣變得有點哽咽。
“陳曉文，長老已經把話說的這麽明白了，你難道還沒有聽懂嗎？”高曉東的話聲色俱厲，看向陳曉文的目光之中隱隱透露著寒意。
“曉東，你這樣說話容易嚇到孩子！”笑著申斥了高曉東幾句，長老笑眯眯的拉住陳曉文的手，語重心長道，“曉文，你年紀還小，你師叔已經七百多歲了，長老我更是已經一千兩百多歲了，雖然我們的道行不見得比你師傅強多少，但是你師傅死
了我們還活著，這就是明證。修道之人，要懂得取舍，要懂得變通，做事太死板太恪守原則的人都活不長，也不可能活的長，這就是仙界生存的規律。你還在凡人堆中的時候，這些多餘的感情或許算不了什麽，但是你現在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人了，你是一員修士，就應該要學會，而且必須學會怎麽在仙界生存下去……”
“這樣委曲求全，連一點人性都不要的修煉方式我寧願不要！”
“既然你不願意要，那就隨你那死鬼師傅去好了！”
就在陳曉文義正言辭的拒絕了長老的勸解，從長老那裏抽回手來，義正言辭的宣告自己不願意和他們一樣的時候，一直站在旁邊笑嗬嗬的高師叔突然變臉，蒲扇一樣大的手掌紙質向著陳曉文的臉門打了過來。
“啊……”聽到高曉東的聲音，陳曉文轉過頭來，望見那距離自己已經不到一掌的手掌，來不及躲閃，不由失聲驚叫起來。
“我說哥兒幾個，剛出來就碰上人類窩裏鬥，好兆頭啊！”
閉著眼睛等了一會兒，卻始終沒有等到高曉東那迎麵一掌，陳曉文慢慢睜開眼來，卻發現高曉東此刻正抱著自己的手腕半躺在地上，一臉驚恐的看著自己的身後，在往其他人那邊看去，一起跑出來的幾個師兄弟甚至包括自己的長老此刻也都臉色蒼白的看向自己的身後，似乎自己的身後站著什麽洪水猛獸一般。
“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疑惑的轉過頭去，陳曉文臉上也浮現出一抹不可置信的模樣，目瞪口呆道：“我們明明提前發現你們，把你們甩在後麵了！”
“嗬嗬嗬”笑出聲的這人正是和熊半山、鬼六一道出來的易凡，此刻他正有些頗為緬懷的看著麵前這個叫陳曉文的年輕修士。
陳曉文這個人真的不適合修道，雖然他的仙骨很優秀，但是單純以性格來說，他很容易會被這個黑暗的修行界吃的一點骨頭渣都不帶剩，剛剛如果不是自己出手快，很可能他已經早走一步了。但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個叫陳曉文的年輕人的第一眼，易凡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叫陳曉文？”沒有理會高曉東和長老那些人恐懼的目光，也沒有理會一直站在自己旁邊冷笑的鬼六，易凡上前緊走了兩步，來到陳曉文身前，語氣和藹的問道。
“是我就是陳曉文，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盡管已經被熊半山他們幾個身上衝天的妖氣驚駭了心神，陳曉文還是挺直了脖子，直挺挺的盯著易凡，眼神中全是不屈和倔強。
像，太像了！
有那麽一刹那，易凡險些認錯了人，眼前這個名叫陳曉文的年輕人如果再老成那麽幾歲，活脫脫就是另外一個人，那個人叫史可法，易凡在下界所接觸的人當中少數幾個能讓他佩服的人！
明知道是一個死，你為什麽還要選擇去？
當年，揚州城已經是一座危城，史可法祖上曾經對易凡所在的門派有過一點香火之情，於是門派的長老們思慮之後派自己下山去迎接史可法上山，不了在知道自己的目的之後，史可法義正言辭的拒絕了。自己就是這麽問他，“如今的天下大勢，哪怕一個傻瓜都能看的出來，明王朝已經沒落，
清兵入關一統天下已經是定局，您又何苦攤這趟渾水呢？”
“知道什麽叫道嗎？”史可法回答自己的時候，眼神古井無波，遙望一眼天上的白雲，悠悠道，“你們修道之人更應該明白一個道理，這天底下的道都是相同的，道……貴乎堅持！這是原則，也是道義，更是一個人生存下去的意義。一個人如果失去了自己的堅持，一味的委曲求全，連自己的本心都不要了，那他哪怕還活著，也和一個死人沒什麽兩樣了。史可法上要對得起朝廷，下更要對得起下轄的揚州子民，我跑了，我的子民們怎麽辦？縱然是死，我也要流盡最後一滴血，也要死在我的子民們前麵！”
易凡最終還是拗不過脾氣倔強的史可法，回山之後沒多久便聽說了揚州城破，清兵屠城十日，史可法戰死的消息，為此很少有過失態的易凡頭一次喝的一塌糊塗。
後來易凡總是在想，像史可法這樣的人物，如果放到這個爾虞我詐，相信你我就沒有明天的修真界會變成什麽樣呢？閑暇的時候也曾做過無數次設想，也許他會在吃過虧上過當之後慢慢學會變得圓滑，也許還沒等熟悉這個陌生的世界就被那些老家夥們提前清理出局了……
左右設想了那麽多情況，讓易凡有點始料未及的是，當自己真的遇到一個和史可法很像的人的時候，會出現這樣的一個局麵。
陳曉文在修行這個路上混不下去了嗎？不盡然，他的性子雖然顯得有些耿直，不太懂得世故了一些，但是在之前的這些年裏他絕對混的很好。他的修為其實已經非常接近真仙之境了，兩者之間也就一線之差而已，甚至與出手偷襲他的那位師叔高曉東也未必比他強，所謂的活了一千多歲的長老，依易凡來看肯定是活到狗身上去了，才不過區區的一個真仙，不知道靠什麽東西續著命，眼瞅著已經是半截子入土的老家夥了，否則的話，自然不可能對高曉東和陳曉文這兩個不知道比他低了多少輩分的晚輩低三下四的。
就算是易凡剛剛沒有出手，陳曉文一樣死不了，頂多就是被高曉東偷襲，措手不及受一點傷而已，但是易凡相信接下來高曉東和那位老眼昏花的長老的日子就不好過了。除卻陳曉文、高曉東和長老，他們這一行人當中還有十幾個比較年輕的人，在高曉東對陳曉文出手的那一刹那立馬做出了反應，等自己把陳曉文救下之後他們更是直接站到了陳曉文的身後，雖然望向自己這邊人的目光有點畏懼，可是還能站的離自己這麽近，不難看出來陳曉文在他們中間的凝聚力了。
看來不論什麽人，隻要能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來，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寶。心中這麽想著，易凡轉過頭來，衝著熊半山他們點點頭，伸手指了指陳曉文道，“把他帶上吧，我對這裏的路不是很熟，看他們來的方向應該就是磨城本地人或者是要去磨城投奔什麽人，有一個當地人做向道，總是好的！”
“那他們呢？”熊半山撓了撓頭似乎覺得易凡的挺有道理的，順手指了指傍邊站著的高曉東那些人。
“還能怎麽辦？按咱們的規矩，統統殺掉！”鬼六陰冷的一笑，慘白的臉上露出焦黃的牙齒，圍在身邊的那一圈黑霧開始慢慢闊大。
“不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