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章 弱水
將近深夜時，蘇小白隱隱約約聽到一陣歌聲從湖麵上飄蕩而來，緩緩睜開眼，湖麵上一葉扁舟，隨風飄著，極目望去，可以看到一個人影正緩緩搖著雙槳。陸羽衣站在岸邊，揮著雙手，大力喊叫著,“這邊，這邊。”
船上那人，過了半會，仿佛才注意到岸邊有人呼喊，搖了船槳，朝這邊緩緩地蕩了過來，船上一盞昏暗的油燈，驅散了一片夜色。
“不是說弱水之上，片毛不浮，怎麽還有船隻在上麵行駛？”
蘇小白輕聲自語道，卻惹來一旁陸羽衣一個重重的白眼，“這叫輕舟，專行於弱水之上。”
那輕舟不一會兒的功夫，已行至岸邊，船上一頭戴烏帽的中年漢子，一撐船篙，將身下之船穩穩停於湖麵之上，朝向蘇小白與那招手的陸羽衣喊道，“岸上何人，過河嗎？”聲音厚重，傳到二人耳中。
“是是，我們要過河。”陸羽衣迫不及待地喊道，好像還怕那船家就這樣離開。
“你把船駛過來。”那漢子撐著船篙，將輕舟靠上岸邊。陸羽衣一陣雀躍，便輕快地跳了下去。蘇小白慢慢跟上，仔細瞧了那撐船之人，一張飽經風霜的臉上，顯出敦厚之色，眼神渾濁，仿佛沒有光彩，但嘴角兩撇胡須卻顯得極有特色。
“快點。”漢子低著聲音朝蘇小白催促道，蘇小白應聲加快了步伐，趕緊進入了船艙之中。
那漢子撐了船篙，輕舟又開始在湖麵上悠悠飄蕩起來。過了一會兒，中年漢子唱起歌來，歌聲粗狂，卻有一陣古樸之意，隻是唱的什麽，蘇小白卻一字也不懂。
蘇小白輕聲問向一旁的陸小妖，“這是什麽話，我怎麽一個也不識得？”
“妖界古文，自妖皇千年前，頒了法令，引用你們人間界的語言，這古語我也很少聽到了，不知哪家夥怎麽會？我這,還是爺爺教的呢。”說完，目光中一陣疑惑。
那漢子停了歌聲，朝船艙中二人問道：“兩位要去哪裏，十萬妖山，還是大都？”
“去大都，大都。”陸羽衣不管蘇小白，搶著回答道。
“好嘞，大都。”
船在月色之中，又調了個方向，朝著東麵悠悠而去。
不知那山河社稷圖藏於何方，蘇小白心中不由微微歎道，恐怕又要費許多周折了。
此時船行出一片林蔭，蘇小白不經意看見那天際處竟漂浮著一座宮殿，在一片黑暗中靜靜懸浮著，往四周發著耀眼光芒，遠遠瞧著，也能感覺一股莊重威嚴之勢。
“那是什麽？”
“噓，小聲點，不要讓他聽到了，”說著偷偷看了一眼撐篙漢子，見他毫無反應，又鄙視地望向蘇小白，“你想死啊，怕別人不知道你是人間界過來的是吧？這麽笨，那是妖皇宮，妖界共有兩座浮城，這一座，另一座，位於西麵十萬大山之上，山河宮。”
山河宮，蘇小白心裏不由莫名一跳。不經意地問道，“那山河宮是作甚的？”
陸羽衣一笑，“那可是藏著我們妖界至寶的地方。”
突然船身輕輕一晃，兩人一個不穩差點翻到，陸羽衣突地站了起來，一臉氣憤地朝漢子喊道：“船家，你搞什麽？”
“對不住，對不住。”那漢子低頭，一個勁地道歉。
見他那模樣，生氣的小姑娘不好多說什麽，一屁股狠狠坐了下來，繼續說道，“那山河宮藏著先天靈寶山河社稷圖，聽說具有化天地萬物為己用之功，也不知是真的假的。”蘇小白聚精會神得聽著，那入神的表情讓陸羽衣看著頗有自豪感。
船身又是一晃，陸小妖端是怎麽也忍不了了，一把衝到那大漢麵前，指著那張臉破口大罵道：“憑你這水平，也敢來幹這行渡之事,我要是你，早就去大都船官那自己辭了，免得遭人唾罵。”這姑娘一頓罵下來，也不由有點氣喘。那被罵之人，臉上平平淡淡，還有一抹笑意蕩漾在兩撇極富魅力的小胡須之間。
“果然不愧為狼王的孫女。”那所謂的船家，突地出手，左手立時掐住陸羽衣白皙的頸間，將其提了起來，懸空置於弱水之上，陸羽衣直覺地腳下一股冰涼之意猛然而上，凜然仿佛有一股大力，將自己往下拉扯了去。她不住掙紮，卻呼喊不出，頸間那雙冰冷的手，令她簡直不能呼吸。
蘇小白正在沉思，自己到底該如何勸說那陸羽衣改變行程，往那十萬大山區，想了半天，卻好像毫無辦法。
突然心中一覺，站了起來，冷冷望著船尾那大漢。
“聽那妖將報告，說又是有人闖了妖界，我就奇怪，難道現在妖界已經淪落到任人欺負的地步？”那漢子兀自說著，還笑了笑。
蘇小白緩緩向他移了過去，大漢一聲喝，“停下。否則別怪我一失手，將這女娃丟下去。”
“妖皇派了我等來擒你們，沒想到我運氣這麽好，三條路，你們偏偏挑了弱水這一條來行？”蘇小白可不知有什麽三條路，當初一路狂奔，早不知方向，再者，現在亦無心聽他的話，那陸羽衣眼見著麵色愈發青紅，掙紮之色愈來愈弱。
“你是太乙門中人是吧。”
“你手上抓的可是你的同族？”蘇小白不慌不忙，停了腳步，說道。
“那又如何，自相殘殺這等事，你們人族做的還少嗎？我妖類難道就不能學著點？”說完，回頭，一臉可惜地望著滿臉乞求之色的陸羽衣，“可惜了，偏要與人族為伍。”
作勢便要將她沉入弱水湖中。
陸羽衣眼中絕望之色狂溢而出，流向蘇小白。
蘇小白眼睛一眯，身子微微一曲，一眨眼，泛著三色的右拳，帶著呼嘯之音，轟向漢子麵龐。
漢子一手提著陸羽衣，一手妖力翻騰，架住蘇小白這一突然一拳，腳下卻不由退了一步，眼中驚駭之意一閃而過。
蘇小白的身子在一拳出後，身形才淡淡便地清晰，出現在漢子身前。
霎時間，提起全身靈氣，刹那間不知出了幾拳，踢了幾腳，那人卻穩穩立於船尾之上，隻以一手，一腳回應著蘇小白的攻擊。兩人之間勁力交錯，綻放出一道道芳華，映襯著如水一般的月光。蘇小白越打越心寒，這人體內妖力似深海一般，不可估摸，自己攻入他體內的靈氣，皆被他已巧妙法門卸去一旁，算下來，唯有第一次的攻擊，稍微占了點便宜，在他體內留下三道靈氣，卻也是被消減了大半，所起作用甚小。
這一番攻擊下來，大漢覺著也頗不好受，眼前這看似平凡無奇的太乙門小子，竟有這番功力。接那第一拳時，竟大意了，著了這小子的道，那詭異的三道靈氣鑽入體內，盡管被死死壓製住了，卻仍頑固地掙紮著，搞得自己一陣氣血不穩。
蘇小白攻了許久，見著收效甚微，自己也被反震之力弄得靈氣不穩，當下隨意退了一步，抽了流水劍來出來，化出一道青光。
青光在月色下靜靜懸浮著，上升半空，劍下的蘇小白捏了幾道法訣，打入流水劍中，喝道，“一劍化萬。”憑他現在玄清道功力，強施太乙門高級劍決，也不由一陣勉強。
體內太乙玄氣瘋狂流轉，湧入流水劍中，借著法訣陣勢吸收那天地間靈氣，頓化出百餘道青色劍氣，有若實質，密密麻麻地竟是將陸羽衣與那漢子一齊籠罩劍氣雨中。
那中年漢子望著迎麵而來的劍氣，感受著其中蘊含的天地道力，當下暗罵一聲，這小子，也真狠，竟不管這狼王孫女。自己卻沒辦法，身為四王之一的大鵬金翅王，哪能放任不管，要是真出了事，憑著狼王的性子……自己剛才這番作為，也隻是嚇嚇人罷了。
不容多想，金翅王撤了陸羽衣頸間的手，一把將其拉了過來，周身起了一雙金光閃閃的巨大翅翼，周遭泛著一道道金芒，撐起半邊天空，便要護住二人。
那家夥怕是瘋了，大鵬金翅王見那太乙門弟子徑自又往他衝來，進了這劍雨籠罩範圍內，不由暗罵。
蘇小白周身運起混沌護罩，左手匯聚大梵之氣，起了一“卍“字印法，攜了一股巨大壓力朝金色巨翅籠罩下的漢子推了過去，漢子無法，雙手運勁防禦。
蘇小白右手輕輕一抓，一股混沌吸力，瞬間而出，抓了詫然失神的陸羽衣，到自己懷中，混沌氣罩護住二人。
此時，匯聚了無比靈氣的劍陣，猛然直插下方三人。
金色翅翼與那劍氣一觸，發出一陣金鐵之聲，爆出一股股氣Lang，這翅翼算是大鵬妖王已本命精血祭煉已久的法寶，後又在萬年寒川尋了葵水之精，加入其中，法寶的防禦力自是增強不少，這第一波劍氣下來，漢子也隻是麵色略顯發白而已。
蘇小白自身的混沌罩卻是不比法寶檔次，幾道巨大劍氣下來，混沌氣罩已搖搖欲碎，幾乎護不了兩人，嘴角幾絲殷紅已隱隱滑落。
那劍氣卻無窮無盡，瞬間之勢又是十餘道，攻了上來，蘇小白苦笑，這是自食惡果啊。
庇於蘇小白懷中的陸羽衣一臉驚恐地望著空中那巨大的劍氣。
混沌氣罩終是支撐不住，一道劍氣帶著死亡之意，逼了下來，蘇小白悲哀一笑，一轉身，將那小妖護於身下，巨大劍氣入體，衝擊之力瞬間將他淩空擊飛，出了輕舟之外，胸口鮮血不斷滴落弱水湖中。
空中流水劍，光芒終隱落了下去，一聲輕吟掉落船艙之上。
蘇小白嘴角一扯，運起殘餘勁氣，“你，回去。”將懷中陸小妖重新拋於輕舟之上，自己下落勢子卻又加快了，瞬間沉入弱水湖中，不起一絲波瀾。
陸羽衣在半空之中隻能眼睜睜瞧著那家夥整個身子消失於湖中，最後殘留在自己腦中的竟是他嘴角的最後一絲微笑。
果然，她確實找到了這個機會好好收拾了蘇小白，是徹底收拾了他。
但她卻無聲地哭了。
大鵬金翅撤了法寶，雙手一道妖力，將陸羽衣從半空提了過來，朝她體內打入一道禁製，這位陸小妖一時間便暈了過來，嬌嫩的臉上還帶著點點淚痕。
大鵬王，拿了船篙。目光沉沉望向幽黑弱水之中，淡淡說道：“我本不想取你性命，你若不衝動，也不會遭了這劫數。
自顧自在月下撐了篙，輕舟在月下愈行愈遠，隻留一絲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