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哭的人心已亂

第三十章

舊識趴在電腦前,試著止住又一串咳,嗓子還是癢癢的不舒服。旭姨和哥哥中藥西藥偏方食補都試過了,那晚之後,竟然斷斷續續咳了兩個星期。

葳蕤端了一杯熱水放到她桌邊,“校刊不著急,還有時間呢。”期中考試快到了,校刊社團大多數人都忙著考試,像封嫣這樣堅持每周參加活動的人越來越少,“你這感冒都好久了,早點回家,明天還要到圖書館幫忙吧。”

搖搖頭坐直身子。有一周沒去圖書館了,不知道他怎麽托人找到學姐,一周兩次變成了一次,之後,就是因咳嗽停了她手邊的工作。

她短信沒發,他還是知道了,應該是哥哥說的。自從走後,表麵上鬆了口氣,除了唇上的瘀傷留了兩天。

那晚,她把唇咬破,沙沙的疼提醒了什麽,又抹去他留下的痕跡。父母問起的時候,她隻說不小心傷到的。那部手機,她放到抽屜深處,再沒用過。

不得不拍拍胸口,咳久了那裏悶悶的疼,夜裏睡得也不好。唯一姐姐送了好多蜂蜜和潤喉藥,曉童中午帶的喉糖也嚐了,不見明顯的好,咳急的時候隻能一下下給自己順氣。

“校慶專刊還缺好多內容和照片,想這周盡快弄完。”停了一會兒,喝了口水,現在隻有校刊的事能讓她不去煩躁。

哥這段時間很忙,唯一姐實習的醫院又遠,一個人久了孤零零,常會胡思亂想。

“封嫣,傳達室有人找!” 負責校刊組稿的劉冉冉抱著一摞資料進來,順手扔過來一個大信封,“你的信。”

打開,一遝整理好的照片,最上麵,是戴月熟悉的溫暖笑意,下麵還有很多,學校社團時期的,也有一些生活照。

信封裏麵夾了張紙條,“戴月中學時的所有照片,抱歉遲了。戴陽”字跡幹淨筆挺,讓人看了舒服。

葳蕤湊過來看照片,“寄這麽多,一張就夠了。”隨手挑了一張辯論賽中的,戴月還是長長烏黑的辮子,拿著獎狀對著鏡頭笑,那次,她得了高中部的第二名,風光一時。“就這張吧,今天就到這,回家吧。”說完推推封嫣。

點點頭,把那些照片收好,取了自己的東西,離了社團教室。是該回家了,旭姨總說,再這麽咳會把肺咳壞,得多休息。

校園裏一路走,遇了冷空氣反而舒暢些,遠遠看見傳達室門口站著高高的男孩,也沒穿校服,像在等人。是找她的嗎?

認不清,似乎沒見過。因為是女校,沒有特別批準男生是不能入內的。她除了哥哥和身邊幾個人也沒和誰接觸過,自然對那樣的男孩很陌生,隻是越走近,越覺得麵容熟悉。

還距著幾米,就看清了麵容,一下變了臉色,戳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

一身普通的衣服,有些邊角甚至是破舊的,理了發.16.\\m 1|6|官方招牌**四菜一躺上傳

服順的貼著額,臉上那道刀疤不再顯得暴戾,整個人平靜成熟了很多。雖然這個程東不再是幾個月前在胡同裏劫她的樣子,但麵對他,還是把她嚇壞了。

世道怎麽會如此!看門師傅就在傳達室裏坐著,這次她不會有危險,他進不來。

話是這麽說,卻不覺後退了幾步,看著那張噩夢裏出現過的臉,那個下午,那些血,那些叫喊,還有發生在她身上可怕的事。

噩夢浪潮般襲來,轉身往樓裏跑,她當然知道他是誰,那臉上的疤更提醒了她。他知道現在她落單了嗎?邊跑邊喘,腦子亂成一片,也顧不得看路。

“封嫣,我是程東。” 身後的人叫了一聲,隻是她的步子更急更亂,她必須回到安全的地方,沒有哥哥的時候她要學會保護自己。

“對……” 聽不真切那是什麽,封嫣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樓口,隻留程東一個人站在校門口,看著無人的落葉大道。

幫別人送了貨經過這裏,突然想看她一眼。已經好幾個月了,除了從他們嘴裏聽了一句“她很好”,關於她,他什麽都不知道,好像真的成了兩個世界的人。

受傷到現在,躲了好長時間,即使有了自由,還是不得見她,後來接受了協議開始在汽配行做事,他也再沒什麽立場見她。更何況,就是見,她躲他怕他也該如毒蛇。但想著那天她受傷,心裏總是不得安寧。

搓搓冰涼的雙手,機油已經印到骨子裏,似乎洗也洗不幹淨了。如同那個人說過,他們不是一類人。他現在每天背著輪胎,周轉在配件商之間,要不就是趴在井下對著底盤牢記著每一條通路,每一個螺絲。除了汽油味,頭發上隻有便宜的洗發膏硬堿味。

她不同,剛剛一眼,就看出還是當初那樣出眾漂亮,白皙顫抖的肌膚上有讓人沸騰的秀氣,“你們不是一類人,她以後要上大學,出國。”又是那句話。

這就是他麵前的現實。

當初在矮牆外看著她躲在她哥懷裏,他還沒意識到這些現實,但是,這麽多年過來了,才知道人走的都是不同的路。比如他,也比如聖寺。

聖寺現在陷在外地上大學,雖然不是出於情願,但也開始慢慢適應,偶爾還會和他說說學校的事,也幫他出出主意。

“先按我哥的安排有個穩定的工作,你也別漂了,混成刀疤那樣也沒什麽意思。”聖寺上大學後,反而勸了他不少好話。他在汽配行落穩了,有了固定的收入,母親的擔子也輕了些,臉上不時有了笑容。“不管以後怎麽樣,封嫣,畢竟過的不是你這樣的日子。”

不管以後會怎樣,他決定安頓下來。汽配行從頭開始,都靠他一個人打理,雖然客戶常常因為臉上那道疤微有側目,但是慢慢起步,也學了不少東西。比起當初混,工作反而更難些,但母親總說,快二十的人了,如果好好幹,也許五年以後他能開一家自己的汽配行,她也不用每天去菜市場為了便宜一毛的陳菜看別人臉色。

程東走向路口的時候,經過了那條巷子停了下來,從兜裏掏出便宜的卷煙,塞了一根在嘴邊,想著那個下午抱著她,兩個人靠在牆前的那幕。

也許這麽來看她,確實蠢。但想不出什麽別的方式,他不能再劫她一次,至少現在不能。想起剛剛自己想說的話,不屑的笑了。她,怎麽會接受呢?站在雲端的女孩。

現實終是壓折人的腰。

把那支煙扔到地上,重重碾了一腳。

到底是不是一類人,誰說了都不算,將來會怎樣,還不一定。

……校刊出好的時候,葳蕤又聯係到戴陽,這次,他竟然親自跑了一趟學校。

其實也沒什麽值得他跑的,戴月占的篇幅,少之又少。隻是,看了校刊上的那張照片和介紹,戴陽對著葳蕤和幾個編輯笑笑,“謝謝,寫得不錯。”那笑一飄而過,之後,臉上竟然落落寡歡,“戴月現在……”沒說完,就起身離開了。

封嫣坐在教室角落,看著這個幾年沒見過的舊識,他臉上摸不透的神色讓人費解。彬彬有禮,又距人於千裏之外,眉頭輕展的笑似乎隻是假麵。

待他告辭之後,她追了出去。在校園裏大步趕他,止不住地咳了幾聲,彎下身子喘著,看見麵前停的幹淨休閑鞋。

戴陽停在封嫣麵前,看著她慢慢直起身,臉上的紅暈有些刺眼。

“她們好嗎?現在在哪?”

俊朗的麵容突然笑不出來。畢竟當年,大家是一起長大的,她曾和兩個妹妹要好過。

“還……好。”說完,轉身想走,他能說得隻有這些了,讓她永遠留在當初的記憶裏,反而比真相簡單。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她忍不住又追了幾步,“告訴她們,我……想她們。”那是真話,快半年了,石沉大海,什麽消息也沒有。

他頓了一下,又繼續往前走。“別喜歡上不該喜歡的人。”

風很大,不知不覺跟著遠去的背影一步步往外走,她聽見了他的話,心裏不詳的感覺又來了。

靠在學校欄杆上任風吹著,她沒注意胡同口那輛銀灰的跑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