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哭的人心已亂

第三十八章

……三年北京的春天總是很短,轉眼幾場風,就到了夏日,熱氣一下子就來。所以,難得的淡然風景。

她已經不再是中學生,進了大學的校門。專業,是哥哥,爸媽,旭姨一起給她選的。她本想學圖書館係,繼續中學時代那樣的生活,但是爸媽不同意,說是安穩有餘,前途不足。於是,隻好放棄,進了中文係。

坐在湖邊,難得的看著校園裏春天的景致,沒有特別別致,卻沁人心脾的清爽。冷了一冬,悶在宿舍裏。

高中的日子越近高考過的越快。看著考試倒計時的牌子一天天翻過,她從幽哉的高二生轉眼成了最高年級。她的格格,養的那麽金貴,慵懶,抱久了自己都會累。還是愛不夠她的絨毛,把臉埋在她身上,抓著她的小爪子。

格格的籃子變成了小房子,她在屋裏逗她,抱著她到哥的房間留爪痕,到旭姨家裏拈花惹草。除了琉璃小魚,恨不得什麽都給格格。貓愛吃魚,她的小魚萬萬不能吃。

這兩年,旭姨的身體不如以往,瘦弱多病了些,她也常常陪在身邊,即使大學以後,每個周末也要到旭姨家裏看看才能安心。幫傭的人換了幾個,多是因為旭姨愛靜不喜麻煩。

高考那陣,一直留在旭姨身邊,求個安穩,受不了母親的聒噪,其實也是關愛她,父親藥補母親食補,想把她喂胖些,應付疲憊的考試。其實她還好,功課都能應付,隻是有些未了的事情,比如戴月,比如程東。

無意和同學經過那家車行,看著一輛熟悉的自行車,和那個並不陌生的背影。那也是春天,天卻並不暖和,他穿著短袖從一輛車底爬出來,一身一臉的機油,胡亂的發,黑黑的眼睛,那道傷疤看起來淡了些。

麵對麵有些尷尬,他跟了她那些日子,高三以後突然中斷了。她從沒和他說過話,也不想理他,但是憑空少了一個人,多少感到好奇。

他拿著抹布擦著手上的機油,慢慢走近幾個穿著中學校服的女孩。她的頭發長了,輕輕綁著別有一番風情。人比以往瘦些,精神卻很好。

當年,過往,她都是他觸手不可及的女孩,即使觸到了也隻是傷她,也傷了自己。

“封嫣,你認識他嗎?”音樂社團的長笛手輕輕拽拽她的衣袖。

搖搖頭,她自然不認識。那件破舊的工作服在肘上磨出個洞,指尖裏有常年積下的油泥,但是眼神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朗幹淨。

“封嫣。”他跨前一步,在她否認後叫出了她的名字,“你好嗎?”

她拉著同學離開,不去回答,不去理睬。可是第二天在校門口,她看見了他和自行車。他換了一身幹淨衣服,頭發也理過了,靠在車邊注視著校門的方向。

走過去,看著他有些局促的起身,手在褲腿上擦了擦。

“你是程東。”她從沒懷疑過,他曾在她耳邊留下過他的名字,“有事嗎?”

反而是他更不安,隻是問她好不好,之後推著車跟著她一直走回大院門口。

從一句話沒有,到慢慢平行,再到偶.16.\\m 1|6|官方招牌**四菜一躺上傳

爾一兩句話,敵意也化解了很多,畢竟當初他救過她,為她挨過一刀。她說,他會聽著,也是簡單的兩句。他說的不多,說的,都是他生活裏的變故。

她高三開學,他母親去世,如今一個人生活,就住在車行。再幹兩年,攢夠了經驗,他準備自己開個汽配行。

相處久了,發現他的暴力以外,也有平易簡單的一麵,人算真誠。隻是畢竟當年心裏留了糟糕的印象,親近不起來。

高三畢業後,再沒見過他。路過車行,幫忙的夥計隻說他走了,一個人去了南方闖蕩。也沒傷心,就是感覺突然,連個招呼多沒打。話說回來,他為什麽要告訴她,他們非親非故,無非一起走過一些路,偶爾說過兩句話。如今大一半年了,也隻是偶爾想到有過這樣一個人。

他道過謙,她禮貌的接受了,就夠了。

至於戴月,她沒有機會和勇氣問,戴辰,更成了心裏揮不去的疼。別人越不說,越不讓她知道,她越擔憂,把情況往最壞裏推測。戴月瘋了,更壞的還會有什麽?想到這個,又不敢想了。

“封嫣!”湖邊的風熏人醉,手裏的書頁被吹亂了,遠遠看著戴陽從彼岸走過來,手裏也是一本書。

很巧,也很自然,就同校了,不過他大四很忙,見麵的機會寥寥。見麵時,常常是在圖書館各看個的書,忙自己的功課。

她在中文係負責院刊,聽說葳蕤在南方的大學也繼續當年的輝煌。剛開始有些做不來缺少自信,慢慢有前前輩幫襯著,她也上手了很多。文學社團望塵莫及,辯論社團劍拔弩張,隻有院刊這裏清靜。

女校上慣了,不習慣那麽多男生,和外人交往也不多,戴陽算是例外。吃飯的時候聽聽他說機電係的趣聞,胃口會好些,忙了一天他陪著走回宿舍,心裏踏實些。

“談戀愛了吧?”下鋪的湖北女孩笑著,她卻不答,畢竟沒有什麽可戀的。她和戴陽親近,心裏多還是記掛他的兩個妹妹。而戴陽,也是謙謙君子,待她如兄妹。

曉蕾周末從城市的另一角奔到她這裏廝混,追問那些有的沒的,大多隻是笑笑。收過一兩封夾在投稿裏的求愛信,給她看過,放在淘汰的稿件夾裏,不再理會。

那些信,不足以動她的心。那些人,不足以動她的意。

對床的東北女孩說她假清高,時不時給個眼色看。她倒也不怨,自己不是清高,隻是淡慣了。親人不在身邊,哥哥和唯一姐太忙。就是在,也濃烈不起來。

就像喜歡那些文筆隨緩疏朗的作者,心境也如此。偶爾投稿裏有出眾的,會想象作者的樣子,見了,文不如其人的大有人在,禮貌的商討著稿件,她的凡心還是動也沒動。

十八歲以後,她就這樣。成*人了,做自己想做的。如同生日時哥哥和唯一在賀卡上給她寫的成年祝詞。

“想什麽呢?看你在湖邊一個人坐著,春天風冷小心感冒!”戴陽走到眼前,手裏拿的不是教材,像是雜誌。

“看什麽呢?”她欠起腳尖也想看看,他卻故意把雜誌舉高,隻讓她看到封麵上《建築藝術與室內設計》幾個英文字。

“寫論文,在圖書館翻資料,無意間看到一本老雜誌,拿給你看!”他說著展開書頁,獻寶似的放到她眼前。

英文並不差,那是去年的雜誌了,關於全美一個建築比賽的報道,有些獲獎作品的訪談。一等獎並列了兩組照片,一個充滿中式風情,另一個,有後現代的超前質感。

“你看吧,我還要回圖書館查學報和校刊,晚上記得吃飯。”說完,拍拍她的肩轉身跑走了。

她沒有顧上和戴陽告別,隻是坐回湖邊的石上,專注的翻看那本雜誌。

獲獎感言,隻是寥寥數語,獲獎者的合影,有些模糊了。率先翻到專訪那頁,抓著每個字句的讀著。這麽久以來,幾乎不曾得到過她任何消息。

那個叫郭濤的獲獎著,刊著他和女友的照片,她給了他靈感,所以他取名設計“藍”。當年輕澀的模樣已經褪盡,風情萬千依在那個陌生人身邊,身後是一片異國都市的繁華景象。

封藍,看到堂姐竟然陌生了,為什麽會出現在一本美國雜誌上,她不是該在德國學設計嗎?

一拖再拖的回國日期,等的旭姨心焦憔悴。

下一頁,撞進眼裏的是他黑透的眸子,他們並列第一,獲獎的合影裏,卻把自己隱在後排。

訪談裏的話,她無心看,隻是又翻回前頁的作品照片,莫名心跳加速。

似曾相識的勾欄玉砌,當年他做了小小的模型當作禮物,如今仍擺在哥哥房裏,而照片裏,隻是更形江南秀美的詩意朦朧,紅色,成了國劇院標誌性的中國符號。

像昆曲,又像詩。迷離,充滿懷舊氣息。

她尋著作品下麵的標簽,英文名字後麵,篆書寫著兩個漢字——“嫣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