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哭的人心已亂

第四十一章

……距離四年的距離,就這樣一步垮了過去。

把她帶到懷裏,不讓保安看她的臉,能感覺懷裏的身子微微發抖,軟軟靠在身上。

“本科生不能離校。”保安看著麵前的男女,那女學生的樣子反常,男人也可疑,“你是什麽人?”

“她哥哥。”把她攬緊了,從外兜掏出一張紙,“這是她係裏開的證明,本來準備明天來,按規定北京生可以回家。但是突然有點急事,所以提前過來接她。係主任和她班導都同意了,那是簽字。”

他盯著保安檢查介紹信,聯係上了熟人,卻進不了學校大門,隻能在外麵幹著急,好在有戴陽幫著跑了兩趟腿。

唯一電話裏十萬火急,他昨天來過,之後看到情況嚴峻,直接想辦法找人開證明,不管她是不是真的病了,他得把她弄出來。

外電報的消息越發恐慌,那個死去學生的消息,他也知道,聽說得病的人都被集中起來送到了郊區。於是加緊時間想辦法。今早拿到校方電話,在正門等著消息。戴陽取信交到他手上時,也是滿臉大汗。

“她不會有事吧?”戴陽走前,不放心問了一聲,他按城寺的話把她騙出中文係,怕人發現她的異狀。一個小時,他找熟人去宿舍裏收拾東西,留了一封城寺準備的信。

“不會,放心吧。”難得的笑了笑,“謝謝幫忙。”

一切都順利,唯一卻疏忽了致命細節。她果然走錯地方,去了他沒疏通過的側門。開車衝過來,看她靠在鐵門邊,小小的身子被保安逼得沒處躲,又驚又怕。

“你是中文係的封嫣嗎?”保安放下信,盯著她的背影,沒有輕易放行。

她不敢抬頭,隻是埋著臉點頭。

“這是她的學生證。”用身子護著,拉著她往外走,手上出示了她的證件。

“出校前要量體溫。”保安跑回屋子,拿出測試體溫的掃描儀器,攔在他們麵前。

他可以冷靜,但著急了脾氣還是很爆,看著上來想碰她的保安,一下沉了臉。“別碰我妹妹!”

聲音冷冷的,讓人一震,用風衣把她裹在懷裏,拳頭收緊。“家裏人去世了,夠了嗎!”

僵持了一瞬,保安退了一步,被他的氣勢壓住,一臉畏懼不甘,卻還是放行。

他拉緊她的手,讓她自己慢慢的走,踏出校園大門那瞬,兩人都鬆了一口氣。不敢疏忽,幾十米的距離好像走了好久。她沒什麽力氣,跟在他身邊一點點往前蹭。看到那輛四年未見的跑車,心裏才覺得有了底。

他放開她開車門,回頭的一霎,四目相對。

微卷的睫毛上掛著朦朧的淚珠,疲乏的小臉上都是倦意,受了驚嚇,唇上煞白,襯著臉上異樣紅暈,扶著車門的手攥得死緊。

在他黑眸看著自己一身白衣,垂下頭不知道能說什麽。怎麽也想不到就這麽重逢了,隔在他們中間的四個寒暑。

“上車!”他心裏想她,有心疼,也有生氣,口氣想溫柔些,聽起來還是過於嚴厲。她什麽時候都可以病,偏偏不該在這個時候。她本該健健康康滿臉笑意的等他回來,而不是讓他發瘋一樣圍著學校轉,急得捶胸頓足。

乖乖坐進車裏,任他脫了風衣裹在她身上,聽著車子發動,才真的放心。顧不得隔膜,突然趴在車座上哭了。壓在胸口幾天的擔憂和害怕揮之不去,連哭的自由都沒有。是不是真的傳上病了?離了學校去哪?家是萬萬不敢回的。

從半夜發熱開始,她時時籠罩在非典的陰影裏。

他開著車子,駛上了空無車輛的主路,聽著她.16.\\m 1|6|官方招牌**四菜一躺上傳

抽泣,不知道能說什麽寬慰的話,心裏堵得慌。車速越發加快,在這突然空了的城市裏瘋狂行駛。

心裏一直篤定,她沒事。

……打開車門,把剛買的兩袋子藥品扔到後座,坐回駕駛座。看著她靠在副駕駛的一邊閉著眼睛似乎睡著了,看起來那麽憔悴。

伸過手測測額頭,確實很燙。他還沒抽手,她卻像是被嚇到,瞬間睜開了眼睛,身上都繃緊了。

“別害怕。”多少年了,他常常對她說同樣的話,看著她怯怯無依的孩子表情,“不去醫院,回家。”

後來的路上也許保證起了作用,哭聲漸漸止了。

他知道現在萬萬不能送她去醫院。發熱門診隻會讓她的情況更糟。唯一發了藥品名字,叮囑他買好了備不時之需。也許隻是普通的感冒,大家都多慮了。

車開回大院,並向她家的方向,而是開到四年前他住的那套公寓前,停了下來。

她在路上又睡了,氣色不見好,下車的時候,一直沒醒過來。

打開一側的車門,環著她的腰身,輕輕把她托起來,讓她靠在懷裏繼續睡。她還是嬌嬌弱弱的,隻是褪盡了孩子的輪廓,臉上的線條柔和,黑發輕輕擋在額前,眉角有他熟悉的輕愁。

收緊手臂,一路上樓,四年的距離,就這麽一步步拉近,被他走完了。她枕在他的懷裏,不管是不是假象,沒有害怕,也沒有抗拒,沉沉的睡著。

不管是不是完整的感情,總是回來了。空了四年的懷抱,都在等她。吻著她的額頭,貼著緋紅發熱的臉頰,覺得不舍放開。

他的小魚,病懨懨,卻第一次如此乖巧信賴的依靠著他。這樣的重逢,讓人不快,又讓人意外。

終於在臥室安頓好。

半夜喂她吃藥,回來一直睡得很沉,好像好久沒有休息。床頭的水換了幾次。

“吃藥。”他走過去,試著喚她。

終於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的,身上火燒火燎,幹熱的沒一絲汗。自己吃力的坐起身不讓他扶,不是怕他,而是怕她自己。

非典是上呼吸道惡性傳染病,在學校聽過太多次,近距離接觸都可能傳染,如果她真的染上,他怎麽辦?

“哪難受?”他遞上水杯,看她吞了藥,喝了一小口水,卻不答問題。

見麵這麽久了,一路上也是一言不發。

“哪不舒服?”他伸手過去探她的溫度,卻被她躲開。看她攏起被子,蓋在身上又躺了回去。

拉下被子才發現她又埋在枕裏落淚了。

“到底哪不舒服!”他沒什麽照顧病人的經驗,多年前給她包紮,手心至今留著痕跡,現在看她這麽不言不語的悶頭病著,他憂心煩躁。

非典是個禁忌,他不願意提,可看她鎖著的愁,又不能不說。“不是非典,你別胡思亂想,燒退了就好了。”

她側過臉,搖搖頭。

燒到現在,一天多了,隻高不下的溫度,身上沒勁,胸口發疼,都是病發的症狀。她越發確定自己傳上了。再過幾天,也許,肺裏一片陰影,再不能呼吸。

越想越怕,越怕越想。

想從他手裏拿回被子,安安靜靜的等著宣判,手卻被他握住抽不回來。“我說了,不是非典,聽見沒有!”她熟悉的凶惡口氣。

“你們係沒有病人,沒有疑似,你不可能得上!” 他皺眉,不許她藏自己。

她聽了,還是悲觀。

按住她的肩膀,看著她側過臉躲他,躺在那渾身發顫,更多的眼淚滑出來,倔強的抿緊唇不肯說話。

他的氣,又來了。

不由分說抓緊她的手臂,眼神堅定到執拗的地步。

“好!得非典的人,不久就會死,聽說是呼吸道傳染……”他越發逼近的麵孔,熱熱呼吸噴在她頰上,冷漠的語氣和手上的力道,她不得不皺眉看他,然後,陷進黑暗裏。

他不許她不信,不許她不聽話。

“封嫣”,死神宣讀了她的名字,唇裏的恐懼下一刻被奪去,闖進的唇舌絞痛最後狼狽的委屈,那麽徹底。他的煙味,灼人的糾葛,四年後竟唇齒相依。他吻她,還是那麽粗魯的吻疼了她,吻出了更多淚,抓住想反抗的小手,牢牢收在身下。

他不會讓她死的。

遮住哀怨的眸子,懲罰般的咬痕在那片白皙上烙印,冰冷的大手霸道貼上她熱燙的胸口。對她總是難以自持的肆意,隻是這次,更形堅定。

幾枚白白的小扣子轉著回旋的步子,停在床角。屋裏終於有宣泄的哭聲,悶悶從他懷裏傳出。慢慢滑在她背上的手,不全是欲望。

她被嚇壞了,也被嚇醒了,終於出了一身汗。

他安撫著,要把她藏在病痛抓不到的地方。

“我不會死,你……也不會!”

他替死神,把她判給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