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哭的人心已亂

第五十二章

生路“別不要我”當初,她這麽說著倒在他懷裏,再醒過來,他真的不要她了。

她聽見所有人都在哭,隻有自己沒哭,永遠也不會哭。看到那張過期的喜帖,她的世界裏還有眼淚嗎?

又睡,又醒,卻再沒真正休息過,也無法醒來。睜開眼睛說的第一句話是“去上海”。

曉蕾在她床邊站著,眼睛哭紅了,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多年同窗,她沒見過這樣的封嫣,壓碎的那張海報上是她的血。她的頭磕在梯子上,當時就暈了,送到校醫院沒真正清醒過。帶血的床單,堆在病房角落裏。

在校醫院整整躺了一天一夜,手臂上一直打點滴,額角的紗布換了好多塊。瑤瑤拿著那張喜帖,讀著兩個陌生的名字,看著病**的封嫣。

是她的家人嗎,封藍?她不知道,她也哭了,看著她的樣子,突然有種非典過境的恐懼,她不會出事吧?

第二天,在所有人的反對中,她爬了起來,扶著牆,一步一挨的走到房間門口,扶著牆,堅定的眸子裏,有一種要毀滅的光。

她不相信,打死也不相信,誰說也不相信,她要見他,無論如何要見他。

看著麵前的朋友,她給出了答案,要麽讓她死,要麽讓她去。任何人在那樣絕望的堅定前,都會妥協。

這是她唯一的出路,也是生路,見他,然後讓他告訴她,一切都是假的,騙她的。

在**又躺了一天,她們從宿舍裏搜刮了所有的錢,買了三張火車票。離開宿舍的那一霎,封嫣靠著門框,精神恍惚,覺得自己再也回不來了。

不許哭,這樣的時候,她不能哭。如果是真的,她寧可沒存在過,他們之間的所有一切都不曾發生,如果他和封藍結婚,她寧可沒活過!

買的臥鋪卻幾乎坐了全程,封嫣上車就沒醒過,半夜掙紮著問過一次時間,之後一直在下鋪窄小的床位上昏睡。隨著車廂擺動輕輕搖曳身子,看了讓人心疼,手臂上還有前兩天摔出的傷,身上蓋著瑤瑤放在學校的冬衣。過交流道和路口,偶爾會有一道寒冷的光直刺到她慘白的臉上。她們不敢合眼,怕她真的出事。十幾個小時,就這麽在恐懼裏一點點熬過來。

車廂很熱,夏日裏躁亂的讓人心浮氣躁,她出了很多汗,密密的結在額上,瑤瑤不時去擦,手都發顫。後半夜,她看似平穩些,但是臉色越來越差。

車快到鎮江的時候,天蒙蒙亮,第一縷陽光射進車廂時,她突然醒了。一夜疲憊,眼睛下青紫一片,唇上蠟白,脫了一層皮,臉頰比昨日瘦得更厲害。曉蕾蹲在旁邊想喂口水,她不喝隻是躺著問到哪兒了。

聽了地方,也搞不清還有多久,但總算鬆口喝了水,乏力的又躺回去。車正要經過一個隧道,瞬間湧起的回聲很強,她躺著手抓緊了身上的大衣,車廂裏暗了下來,隻剩下熱,有些怕,這還是第一次坐火車,她卻再不看窗外的風景,什麽景致,也沒有他。

那麽漫長的一段黑暗,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走到盡頭,像她此刻無助的等待。那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她在心裏告訴自己很多遍。

曉蕾下意識去摸她的手,反手被抓住,冰涼僵硬,車廂裏近四十度的高溫,她一直發抖。也許很害怕,抓得死緊,手心裏一層的汗。

迎麵而過的列車,光影閃回,就在那一刻,她突然掙紮著起身,想抓住什麽似的往前探身子,還沒反應過來,就倒了下去,趴在臥鋪的走道間劇烈的吐了起來。

胸口的疼,鬱結在那兒好多好多天了,因為太想念,因為太擔憂,現在卻隻是因為難受,悶熱堵得她上不來氣,她想問問幾點了,真的隻想問問幾點了。天亮了,她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見他。但不知道是什麽,胃裏的衝撞太難受,她實在忍不住了。

車廂裏客人都醒了,那陣嘔吐聲在隧道的深處聽來格外恐怖,掘盡了她的肝腸和所有。瑤瑤想去扶,卻抓不穩她的身子。有經驗的客人過來幫忙,把她從床邊抄起來放回去,還沒放穩,又一波嘔吐湧了上來,她甚至翻不動身子,就吐在了客人身上。幾天裏根本沒吃東西,除了水什麽也吐不出來。

胸腔裏更難過,悶悶的,她想道歉,說不出口,吐過後一身的熱汗,車外的氣流衝進來,又冷的打寒戰。汙濁的車廂裏,她縮在床角,發著抖,覺得抱歉。曉蕾蹲在床邊安慰她,看她沒反應又拉她的手,哭哭啼啼的喊她的名字。

她其實聽清楚了,也知道她們擔心她想叫醒她,也許上海就快到了。隻是真的沒力氣再睜眼,她和自己抗爭,還是輸了。臉上的汗收了,手心發涼,意識很快就過去了,甚至沒覺得那麽痛苦。

想著快點到,她現在隻求這個,其他的,就是見他了。她沒哭,從始至終都沒哭。

“病得挺厲害的,快找大夫吧,這麽下去不行,到上海還有好幾個鍾頭呢,都這樣了幹嗎還帶她出來。”列車員從車廂另一頭趕過來,收拾了兩下地上的嘔吐物埋怨了幾聲,“年紀輕輕的,真想不開”。

瑤瑤眼裏衝著血絲,壓了一肚子的火,又是擔心,又是煩。就這麽去了,找誰去,為什麽去,她什麽也沒說,甚至連句清楚的話都沒交代。從學校到車上,從始至終沒說她要幹什麽。

看著曉童還在那哭,心裏氣她沒用,看一眼封嫣的樣子,眼裏刺痛的難受,憋不住也哭了。同屋兩年相交即使不深,也不舍見她無端變成這樣。

車開出隧道的時候,光回來了,封嫣沒有,她躺在自己的悲哀裏沒有知覺,隻為他留了最後一口氣,隻要能見他,她想用這口氣告訴他,她恨他,這次,真的恨了。

……上海的黎明,再絕倫的光,也是暗淡的,因為這不是他的城市,從來不是。

又在窗前站了半夜,看著浮華的燈景被陽光吞噬,如同他們短暫的幸福,還來不及回味就結束了。

在工作室暫時安頓下來,心情太差什麽也做不了,拔了電話不想讓任何人找到。手機就扔在桌上,和一堆垃圾在一起。辦手續那天,他把辦公室新買的家具都砸爛了。鎖了門不許任何人進來了。

他知道封青一直在找他,但是他不想見,不想談,走的那天,他不敢回頭看她,那時,她醒過來了,沒說再見,他就推門離開了。之後,再也沒見。

不知道封青知道了什麽,也管不了那麽多,不管封藍怎麽的鬧,他就是不去那個家,所有的行李,就放在這。

寧可困死在這兒,也不和她在一個屋簷下待一秒,她要婚姻,好,他給。但他要的,她也必須做到。

家具碎片的木屑陷在肉裏,握拳就疼得厲害,但是讓他時時清醒。看著纏著紗布的手,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畫圖。也罷,沒有她,他什麽都不想幹。

隻是疼,但沒她疼,那夜比他的手,要疼上百倍萬倍,疼到他心坎裏去了。但他還是做了。她那麽疼,哭得那麽可憐他也不放過,而她醒來竟然原諒他。就那樣趴在他懷裏,哭著叫他的名字。

想著她那時的淚,那天她笑著從校園裏跑出來的樣子,胸口疼得要裂開一樣。第一次見她臉上那樣的幸福,為他,笑也好,哭也好,都是為了他。他等了這麽久,不知道還該等什麽。

心煩意亂,聽見手機響拿起來就想摔。可不知道為什麽看了眼屏幕,然後就僵在原地傻了一樣。那是她的電話,有手機五年了,從來沒給他打過,一時竟不敢聽她的聲音。他怕她哭,他最聽不得的就是她哭。

還是接了,按了接聽鍵放在耳邊,有一瞬閃神,衝耳的卻是陌生女人的聲音,“你是李城寺嗎?我要找那個混蛋王八蛋李城寺聽電話,你是不是!”嚷完後,粗粗的喘著。

“我是。”

不知道對方是誰,但那是她的手機,是她找他嗎?

“李城寺!你不是人!混蛋王八蛋!”女人咒罵後突然哭起來,電話裏又換了聲音。

“你是李城寺嗎?快來!”

不知道為什麽,聽她們哭他脊背突然發涼,窗外黎明的光一瞬刺進了眼裏,一個聲音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

“封嫣……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