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哭的人心已亂

第六十章

……平安她不知道被人撞到還是擠了一下,身子站不穩往前倒,下意識去找身邊的程東,卻看不見。人一下湧過來,把她夾在中間。有人托住了她,讓她不至於摔倒,很快又放開。

被牽絆著往另一個方向走,暈頭轉向的才發現有人拉住了她的手,緊的掙不開。直到走了好幾個路口在一家酒吧門口停下來,那人才在人群裏清晰起來。

她喘得厲害,一路上隻知道被拉著擠來擠去,身上披的大衣什麽時候掉的不知道。起身站定,呼出一團團熱氣,撐著腰側讓自己平複下來,抬眼卻又震住了。

身邊還是歡笑的路人,耳邊有平安夜的喧鬧,她的世界卻突然死寂一片。

最不該見到的人,最不可能見到的人,最不想見的人,就站在幾步之外,一身黑衣,鎖著她的目光。和記憶裏一樣,也完全不一樣了。

最後一次是在醫院,他抱著她,告訴她他和封藍結婚了。她這輩子永遠忘不了那一刻他的眼神,和他嘴裏吐露的真相。

她從那時候才知道,恨是什麽。原來愛算不了什麽,比起恨,那隻是心裏擾亂的波瀾。她真的寧可從來沒有活過,從不認識他。那些得到失去的,都是殘破的夢。沒有愛,也沒有恨。但是他教會了她恨,用最殘忍的方式教會了她。

春節時再見,心裏已經千瘡百孔,不複以往疼得深沉,她安靜的等著自己堅持不下去,但是她堅持了下去,被那麽尖刻的刺傷之後,躲在哥哥懷裏,還是堅持了下來。

已經一年半了,即使春節那幾個磨人的小時共處一室,即使夢裏要死要活得被折磨著,她活了下來。沒見過他的樣子,不敢看,不忍看,也不想看。

除了恨,還能剩什麽呢?

畢竟,那隻是一段不堪的回憶,一個負心背叛的故事,自己,像是從一個隱秘的噩夢裏醒來又睡去。沒人知道真正發生了什麽,後來連自己也在懷疑。戴陽帶走的,到底是幾個人的秘密。

那是愛過,恨過,錯過,還是什麽都沒有過?

傷口緣該不暴露,這一刻卻撕心裂肺的疼起來,比人前那種隱忍的疼更甚百倍。眼淚一下子衝了出來,擾亂了她脆弱的堅強。

設想過太多次相見,沒有眼淚沒有情緒,但願,這輩子不再見。但這時,見到的一瞬,她卻又是哭了。

那不是他,她不認識他。掉轉身子推開人群往前衝,像是夢裏蠶食她的黑暗,眼前的人潮是一張張扭曲的臉,隻想快點跑到光明裏,一個沒有他的地方。

一年半了,雖然每每隻是疼,但是不見心裏不會.16.\\m 1|6|官方招牌**四菜一躺上傳

流血,傷疤不會揭開。踉踉蹌蹌跑起來,冷風吹著臉上的眼淚,刺痛到心裏。

她跑得又急又快,纖細的身子在人潮裏被撞來撞去,勉強維持著平衡。身上的痛不能平息心裏的難受,她怕他追來,不敢回頭,就一直往燈火最亮的地方去。

這是平安夜,她一點不平安,瞬間浪潮般沉痛的回憶蒙在眼前。那些沒人知道的過去和埋在她胸口的委屈。

“哥……”她跑著,顧不得去擦眼淚,隻是努力邁開步子,哥在哪,瑤瑤在哪兒?

酒客把她撞倒了,趴在地上喘著氣,眼前混亂成一片,像是當年在深巷中逃離那把明晃晃的鋒刃,隻是他留給她的傷口,比那把刀更深更痛。真的不能再見他,當他成了姐夫之後,他們之間什麽都沒有,有過的,隻是恨。

這裏不是北京,不是家,她哪都不認識,自怨自艾的眼淚又來了。還沒站起來,背後已經有人彎腰一把把她從地上撈起來,緊緊的裹在大衣裏。

“不許跑!”

她聽到比自己更沉痛的聲音,但隻是一瞬,下一秒就被堅決地帶到懷裏,已經混沌的意識,隻知道跑不掉了。腰上攬住的手臂太用力,把她整個人箍死在懷裏。

那是誰的聲音,又是誰的懷抱?

教堂的鍾聲突然真切的響起來,一聲聲震到靈魂深處,眼前一片模糊,柔軟的毛衣貼著臉頰,淚蓋過了一切,滲透了織物深深沁了過去。

一路抱著她,讓她枕在肩上,走了一段平緩的路,在滿街的觥籌歡笑中,他心裏酸痛。她跑的那麽急,躲的那麽厲害,比過去那些年的每一次都更甚。如果愛過的話,現在該是不愛了。

那是他要得,可是看見她的眼淚,心裏還是疼。她心裏又亂了嗎,和他一樣亂嗎?因為這樣的重逢,因為他們的身份,還是因為過去?

看著她在人群裏摔倒,他不顧一切的奔過去把她搶回來。他不許她摔倒,也不許她被別人奪走。她是他的,從來都是他的。把她藏到香港,雖然不能見麵,但是他心裏安穩,知道她好好的,他才能過日子,否則,他也過不下去了,在那種疲憊的煎熬中。

剛剛在聖誕樹旁,他看見她和那個人交談。再走近心裏一震。多年後,程東竟然變了,不再是那破舊小屋裏抱著工具箱的少年。沉穩而內斂,他溫柔的為她披上大衣,幫她擋開行人。

拳攥得死緊,他沒有走過去,就一路跟著他們,看她默默的跟在他身旁,身上披著他的大衣。在衝散的那刻,身體先於意識行動,伸手擋開了程東,拽掉了大衣,再奪了她的方向帶進人群深處,一路離開。

他知道她在找瑤瑤,他看得出她累了,疲倦的困意掛在臉上。這裏不屬於她,怯弱的個性實在不該陷入紙醉金迷,缺乏保護的柔弱,需要人時時嗬護。

她不會知道瑤瑤把她帶到這兒為什麽,她那麽輕易信任著。他知道那樣的要求太卑劣,但是他提了,瑤瑤也答應了,在她知道那些事情之後。

把她抱起來,心情難以平複,她沒有掙紮,隻是埋在他懷裏,淚很快透了過來,燙到他胸口疼成一片。

本該相愛的,寵著她。而現在,隻剩下殘忍的現實。他可以等,但不知道未來還要等多久。一年半的努力,還有更漫長的路。

走到酒吧漸漸隱去的街角,在背光的陰影裏,再不舍再難受,還是放開了她。

她恢複自由愣了幾秒,之後推開他又要跑,沒兩步,就被他抱住堵在酒吧的拐角,圈在他和牆之間窄小的空間裏。

臉貼在牆上沙沙的疼,背後的呼吸沉重,冷冷的空氣透過毛衣鑽到心裏,撫慰不了那裏的疼,他板著她沒有放開,把她緊緊釘在那片陰影裏。

喘氣很急,眼前的淚漸漸模糊成一片,她咬著牙卻突然鬆了力氣,下一刻不受控製的往他懷裏倒,疲倦的閉上了眼睛。

抱著她進了最近的酒吧,點了一杯淡酒讓她靠在懷裏就著杯子喝了一口。隻是跑急了也累壞了,那年之後,她的身體一直不好。

嗆咳悶悶的,白淨的小臉很快轉醒,茫然看著吧台頂上懸著的小燈,一時想到的竟是工作台邊柔柔的燈光,伴著她每天睡去又醒來。

四十九天,她忘不了,隻有四十九天,淪陷的四十九天。

“你走,”她側過臉不去看他,再張口,哭泣卻泄露了情緒,“你走。”

他不說話,抱緊她,任她把視線躲到角落裏,拿出手機發了短信又收起來。從始至終不說話。

等她身上有了力氣想掙開前,他已經放開扶著她站好。扯著她的手握在手裏,掙的再用力也擺脫不開,把她一直帶到酒吧門口,再鬆開。

“不許跑!”他看著遠方尋找著熟悉的身影,懷裏,把她裹緊在大衣裏,口氣恢複了冷靜,又是生硬的教訓,“不許跑!”

她擺脫不開,被他壓住肩膀,垂著頭。淚已經幹透,酒讓身上暖了起來,背後有他沉重的呼吸。心裏的恨,模糊又清晰。

酒吧門又開了,門邊的鈴鐺響了,清脆悅耳,街上的慶祝聲浪一波波傳來,平安夜,那些歡笑和幸福這麽就近了。

他把大衣裹緊,順勢把她收在懷裏片刻,嗅著她發間淡淡的香氣,下一刻退開,在她沒反應過來之前衝進人潮裏,向著她身後找不到的黑暗走去。

一群狂歡的人群,手裏拿著閃耀的彩燈,她看見了隊伍裏瑤瑤和家彤的笑臉,顧不得甩開身上的大衣,邁開步子向她們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