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哭的人心已亂

第七十四章

……攤牌他們竟然又回到了大院裏,像是當年相處時的樣子。陰沉的夜晚,那棵大樹下站著十年後的他們。隻是遠遠對持著,沒有任何情感,隻剩下無法跨越的距離。

再有幾個月就三年了,整整三年的婚姻,什麽也沒有,再繼續下去,她知道依然可能什麽也得不到。

“你到底要什麽?”他遠遠靜默了許久,不想走近她。現在的她,隻是剝奪一切的瘋子,每每相對,冷靜到可怕的瘋子。

“你到底能給什麽?”她並不回答,隻是問出了心裏的疑問,“除了婚姻的殼子,你還能給我什麽!”

她不是來乞求的,現在看來要了這個婚姻,也隻是當初的錯。三年前早說了,誰死誰傷並不一定。

“我給你自由,給你名分,也給過你……錢。”看著堅定的眼神,與他心裏那個柔弱的影子永遠無法重合。她最恨他的時候,眼裏也是溫暖的,怨天怨地怨他,怨的最多的還是自己,傷的最深的也是那顆純純的心。

但封藍不是,當初收到那封信的時候,字裏行間她就不是了。不到一百個字,謀殺了他們剛剛建立起那一點點感情,之後,所有美好的事情都終結了。

她飛回來,做了一場交易,一場,兩敗俱傷的交易。

曾經爽直的性情蒙了他給她的陰影,他承認有對不起她的地方,但是那些不該由封嫣來還,他可以償也必須償。

感情,會有很多次,但隻有一次值得一輩子。他是自私的,償了她,卻對封嫣從不放手。

封藍,她自己頑固拐進的死路,不曾走對一步,三年痛苦不能改變,就是三十年,也不會。他不愛她,也許,從來沒愛過。

“如果……我要一個孩子呢?”她突然笑,想著得到過的那些慷慨,上前一步抓緊手裏的包,“我不僅要婚姻,也要孩子呢!”

他聽了不瘟不怒,早就想過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安靜的對視了良久,“封藍,我給不了,也不會給你。”

那聲音,平淡、冰冷,像是好多年前他告訴她,愛了就在一起,不愛,就該分開。

他說過愛她嗎?他們都不記得了。即使說過,也是懵懂的一個字,心口不一。

她想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卻陷在黑暗裏,隻能聽清他的聲音。突然想到那個晚上,在陽台的角落裏輕輕撫他臉上的傷痕,他遣她離開,獨獨留下封嫣。

什麽話,不能當著她說,什麽叮囑,封青不能親口表達。

封嫣病了,她卻醒了,一直醒著,直到給出自己。她見過他的煩躁,見過他的迷茫,混亂的漏*點裏卻見不到他的真心。

隻是叫錯一個名字嗎?一個字,兩種人生,兩種境遇。

他把她推上了不歸的路,離開時的蕭索,流落異鄉的愁楚,她和誰也沒說過,即使是郭濤,還有那個陪伴過數月的孩子。是的,孩子,她有過一個孩子,和郭濤的。

“如果我一定要呢!”

聽她提孩子,他反而不是深深厭惡,隻是可憐,“我們這樣已經不能再糟了,一個孩子,我忍不下心,你忍心嗎?把痛苦轉嫁到別人身上自己就不疼嗎?封藍,適可而止,我知道你並不快樂。”

眼裏突然有淚意,因為他的拒絕,也因為他看透她太多。

她不快樂,也不知道如何快樂起來。還愛嗎?自己也在懷疑。

那場酒會,酩酊大醉,她卻格外清醒。得不得到他又如何,她問自己,把他放在室友的房間,推開了屬於他的那扇門。

桌上包好的生日禮物,卡片上有她的名字。輕輕打開隻一行字。想哭,也想笑。他記得她該二十歲了,記得她的每個生日,那個嫣字在紙上不知寫了多少遍。自己的呢?二十歲,漂流異鄉,十八歲,終結在他手裏。

傻啊,她其實很傻。憐惜過的人,卻是得到最多的。要了二十萬離開。那些和他有關的夢醒了,也碎了。

如果沒有那場比賽,如果不曾重逢,但是沒有如果,因為從沒遺忘過,即使走的再不留戀,表露的再坦然,還是無法忘。

郭濤輸了一場比賽,她也輸了,隻是輸的更慘。市政廳大門外那冷冷一撇,她拿著獲獎名單,久久不敢相信。

那是他的名字,還有她的。

郭濤走了,她也走了,再也回不到一條正常的軌道上。那些該知道,不該知道的,慢慢成了心裏一道奇異怒放的花,澆灌著越來越多的憤懣與不平,看著枯萎凋零。

其實,她該比她擁有的更多,更好,更完美,不至於殘破。

躺在手術台上,想著兩個離開時不曾回頭的男人,她失去的什麽都不剩。在病房慘白的牆壁上,看不出以後生活的顏色,因為以往的生活,已經將她埋沒。

孩子,出口時自己也嚇了一跳。她還有什麽資格提孩子,失掉那個之後,她已經殘缺,真的,殘缺了,連做母親的資格,也被剝奪了。

“我隻要孩子!”聲音不該哽咽,她逼退眼淚,讓心堅韌起來。她可以擁有一個孩子,即使是抱來的孩子,沒有血緣的孩子。

“想想你和郭濤那個孩子,封藍。”他跨前了一步,聲音卻是誠懇的,“你已經做過母親了,隻是自己選擇放手。我們都知道,你不能做母親了,再也做不了了。即使可以,我也不會給你。孩子,不該承載發生的一切。”

那是她最不敢麵對的,從他嘴裏聽到甚至比醫生的宣判更讓她疼。判決書上寫著,這輩子,她有不了孩子了,孕育孩子的權利她失去了,也放棄了。

“我要孩子!”她不肯罷休,手裏的包捏的死緊,那張紙撕碎了嗎,她不知道。

“沒有孩子,不可能有孩子,封藍,即使什麽也沒發生過,我們也不會有孩子,永遠不會。” 在她步步近逼麵前,任何理智都會瓦解,孩子,她不配碰觸這兩個字,“封藍,我給了你婚姻,再給不了別的。”

踩在懸崖邊上,孤注一擲的生命也許會活下去,也許會滅亡。她終於在光影裏找到了他的眼睛,昏暗中溫和過,漏*點中混亂過,卻從不是她要的,他看封嫣的眼神,即使隻是後視鏡裏短短的一瞬,而他現在給她的,隻是淡漠和疏離,沒有一絲溫度。

“你不怕我告訴她嗎?”她想撲到他懷裏哭一場,哭她失去的十年,不是對著被他砸爛的辦公室,不是數著一張張尋他的登機牌,“我會告訴她的。”

當初殘忍的選擇了背棄,為了守住一切,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她知道,畢竟那不隻是一兩個人的傷痛。他想保有的,隻是她平平穩穩的一生,沒有傷痛失去,像剛才那樣睡在他懷裏,愛著他,被他愛。

但那些保護,已經讓她傷痕累累。每每因他而起的爭執裏,看她孤苦無依在崩潰的邊緣,他比任何人都疼,都後悔。他要了她,卻什麽也沒給她。

麵前的女人,三年前,三年後,說出的是同樣的話。隻是,他再也付不起什麽。

“封藍,三年還不夠嗎?”那裏有太多人的錯,他一個人還不了,試了三年,他知道自己錯了。

他是賭徒,三年前是,出錯了牌,而現在,籌碼漸漸比她多了,“如果三年婚姻什麽意義都沒有,如果這樣還不夠……”隻頓了短短一瞬,“說吧!”

那麽清晰的兩個字,他眼神裏從沒有過的堅定。

她沒想過他會放手,三年前的屈服不見了。

“封藍,你說吧,她得不到的,你更得不到,永遠也得不到。不信,去試試吧。”心灰意冷,對麵前的人不願再看一眼,他厭了。

保護太多,其實是傷害在累積。三年前,他被她要挾,三年後,想清楚了。

該發生的,終其一生必須發生,他的阻攔,隻是時間問題。賭一把,回身往車的方向走,走出樹下黑暗的影子,想回到她身邊。

“李城寺……” 陌生的哭泣,也許是請求,也許是新的籌碼,“我不說。”

他回身,不帶感情的注視著她的悲切,“還想交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