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十九、依稀舊夢

青弦越鬥越勇,長劍猶如神助,野田一郎也已經不能站在原地,穩如泰山,但見長刀卷來,有如暴風襲來,滿樓風雨一刀後,萬山搖落雙劍前。

展玉簫遠遠的看著三人在空中纏鬥,瞅著樓內探頭觀看不願離開的荷蘭王子平風雲,飛一般向他撲去。原冰飛身過來,展玉簫喝聲“滾開”!玉簫一揚,原冰感到幾枚暗器乍然撲來,急忙往旁邊一閃,展玉簫已經拉著平風雲飛向遠處,東方縈身形一晃,追了上去。

夢君從一旁飛身過來,冷然站在東方縈身前,說:“姐姐這麽急著幹什麽,咱們還沒有好好說幾句話呢。”東方縈麵上不動聲色,依然溫和的說:“妹妹別來無恙。”夢君說:“姐姐何必偽裝,明明心裏已經怕得要命,為何卻不動聲色?內心的空虛,如果一味的掩蓋,就會鬱結在心頭,萬分的難受。”

東方縈說:“我看到妹妹,開心都來不及,怎麽會難受?”夢君說:“難道你沒注意到,你們長刀會和平教的敵人,越來越多了嗎?幾個月之前,你還是這裏的一方霸主,放眼台灣武林,沒人敢和你平起平坐,你頤指氣使,所到之處,人皆俯首,現在快成為眾矢之的,階下之囚,這滋味自然不好受,實在難為你了。”

東方縈平靜的說:“妹妹真是操心,這麽多年,你不一直在我背後嗎?咱們姐妹多年,難得這麽輕閑的說話,當姐姐的,真是榮幸。不過,這也是咱們了斷的時候,刀和劍,不用在背後隱藏。”夢君冷笑一聲,長劍一抖,說:“正合我意!”兩人身形飛動,鬥在一處,夢君出手輕靈快捷,東方縈出手狠辣渾重,一白一綠兩道光芒在夜空上下來回穿梭,帶著刀劍撞擊的聲音和電光閃過的痕跡,綿綿展開,似乎無窮無盡。

平風雲被展玉簫帶著飛過幾重房頂,迎麵飛來數十個黑影,展玉簫落在屋頂,隻見四周頃刻間圍了數十個黑衣蒙麵人。展玉簫冷笑一聲,將平風雲往身前一拉,用玉簫使勁在他脖子上一勒,平風雲條件反射的叫了一聲,那群黑衣人便都停住往前的腳步,展玉簫冷冷的說:“聽懂了我的話,就乖乖離開。”

平風雲逮住機會,就說:“姑娘,女俠,我有心和各位俠士結交,為什麽我們……”展玉簫使勁一勒,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展玉簫這才說:“別自作多情,你是什麽東西,長得跟猴子一樣的東西,不但醜陋而且卑鄙,有臉和我說話!你們暫時勝利,也是野獸勇猛的勝利,遲早是會還回來的。小子,再說一句話,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忽然一道紅光閃來,隻聽紅豆說:“玉簫快走,我拖住他們!”展玉簫見紅豆已同數十個黑衣忍者打成一片,急忙帶著平風雲飛身而上,飄然而去,後麵的人追來時,紅豆手上暗器聯發,滿天裏紅豆飄灑,密不透風。

展玉簫身形剛動,便聽到一陣風聲響起,滿天裏數十個黑衣人如同星星墜落一般飄然而來,她見敵人來勢甚急,正要出手,忽然呼的一聲,一條長鞭打來,將前麵的人一攔,隻見牟希身形翩然若同蛟龍,長鞭直搗,將忍者來勢一阻,說:“好了,快走。”

展玉簫一笑,飛身再走時,隻見整個天空人來人往,不知什麽時候,來了不下數十人,刀劍長鞭,砰然撞擊之聲不絕於耳,依稀朦朧的夜空星光閃爍,卻遠不及刀劍撞擊的火花閃亮。

一轉眼到了城樓上,幾個守城的士兵還在呆呆的看著,展玉簫手上一揮,已將那幾人穴道點住,自己已經飛身躍下城樓。

她回頭向城樓上看去,沒有人追來,心裏鬆了口氣,想今晚運氣真好,一動手就有這麽多人幫忙。

忽然一個聲音傳來,“小姑娘,你帶著人,要去哪裏?”展玉簫回頭一看,隻見無憂隱士緩緩走了過來,她知道此人擅長用毒,因此急忙出招,玉簫中打出一股凜冽的勁氣,擊向無憂。無憂正向這邊走來,隻是輕輕一閃,就已經來到展玉簫身前,木拐揮動,照著展玉簫身上劈來,展玉簫還沒有出手,就見著刀光一閃,一個灰衣老頭已經揮刀將無憂手上的拐杖攔開。

無憂一怔,說:“是你!”那灰衣老者說:“孫擷,我們救你出來,不是讓你助紂為虐。”無憂冷笑一聲,說:“孫擷的全家已經死去,孫擷自然也已死去,鐵侍衛,我今日不和你計較,但你必須放下此人。”

那灰衣老頭哈哈大笑,說:“憑你,我這把大刀,還從來沒怕過人呢!”說完身形一轉,已經飛身撲了過去,展玉簫見兩人打鬥得激烈,便拉著平風雲,飛身離開。無憂大聲說道:“是你自不量力,休怪我無情!”說完抖出一道白光,灰衣老頭猝不及防,一時間隻覺體內一軟,渾身無力,木拐擊在身上,自己重重的掉到地上。

展玉簫正要回身,隻見空中一條布練飛來,將灰衣老者一帶,人影翻飛,已經向前麵飛去,展玉簫急忙跟著也飛了過去,隻見唐冰抱著灰衣老頭,足下生風,翩然而動。

四人一直奔了很久,這才停了下來,唐冰轉過身來,手上一動,封住平風雲的穴道,說:“省得他大聲說話,暴露我們的行蹤。”

展玉簫急忙問:“這個老前輩怎麽樣?”一麵上前去看,隻見那灰衣老頭已經氣息微弱,麵色有如白紙。

唐冰將老頭平放在地上,問道:“老人家,你等著,我們立刻去天醫派。”老頭緩緩起身來,歎說:“沒用了,倘若隻是中毒,那也罷了,我身上內傷很重,孫擷這小子,沒想到當年拚著一死救他,到頭來卻死在他手上。”

展玉簫憤憤的說:“太不象話了,前輩,我幫你推功治療,我有很多種救人的方法。”老頭歎說:“老朽命將垂危,自知不能挽救,小姑娘的好心,就不必白費了。”唐冰說:“前輩不必灰心,沒有試過,怎麽知道不行。前輩……”老頭轉過身來,說:“幾十年了,從來沒有這麽開心過,眼看這片曾經荒涼的土地上又是人才輩出,風雲際會,真是高興。遙想當年,這島上還沒有荷蘭人,那時整個島上,也是英雄輩出,人才濟濟,尤其一個飛花天女,不但美若天仙,豪爽不讓須眉,而且嫉惡如仇,古道熱腸,那真是台灣武林難得的驕傲。”

展玉簫說:“我倒聽說過此人,她現在不就在這個島上嗎?”灰衣老頭說:“是啊,可是我找了她幾十年,卻始終沒有碰上,有時不經意間碰到的人,哪怕用一生去找,也找不到。”

唐冰說:“那就是緣分,前輩和飛花天女,多年來一直在台灣,卻一直沒有碰見,大家彼此錯過,隻因彼此無緣。不過,前輩隻要調理好身子,日後台灣武林聚會,一定會請這位德高望重的飛花天女出山。對了,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老頭一笑,說:“我姓鐵,鐵冰,這名字好陌生,因為,自從我的兄弟離開我之後,已經很久沒人稱呼我的姓名了。”

唐冰問:“你的兄弟和你一同闖蕩江湖?”

鐵冰點頭說:“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學藝,一起進宮當侍衛,一起離開,一起尋找,卻沒有一起死去。恐怕這也是他在召喚,召喚我回去,因為我或許是他一輩子在找的人。”

展玉簫笑說:“前輩不要多說,我們快點幫你調理內傷,別的事情,以後再說。”鐵冰嗬嗬一笑,抬頭看著天,說:“找了這麽久,也該停下來了。”

說完身形傾倒,展玉簫和唐冰扶住他時,覺得身體已經漸漸冰涼,展玉簫恨恨的說:“無憂護法,我一定讓你血債血償。”唐冰說:“先安頓鐵前輩的後事再說。”展玉簫說:“你當我不分輕重嗎?”

兩人將鐵前輩葬在山野,已是月上中天的時候,展玉簫看著平風雲,說:“如果你沒有用,我現在就想搞死你。如果不是你們,我們的命運,怎麽可能天生就是殺戮。”唐冰說:“他隻是一個無知的王子,就算說了,他也不懂,他喜歡的隻是唐朝的詩,宋朝的詞,名人的字畫,還有伶人的歌喉。”

展玉簫說:“想不到你對這荷蘭王子如此了解。”唐冰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這是……”話音未落,忽然說:“不行,無憂跟來了!”展玉簫屏住呼吸,向四周看去,唐冰說:“你聞,這是‘奪魂幽冥散’的味道。”展玉簫說:“我怎麽知道‘奪魂幽冥散’是什麽味道,我又沒有聞過。”

忽然覺得頭頂暈乎乎的,便這樣倒了下去。

她醒來的時候,聽到一陣琴聲傳來,琴聲優雅而清遠,正是暮色時分,蒼茫的斜陽照著茅屋旁邊青青的翠竹。

她循著琴聲走去,到了山崖下,看到彈琴的是一個老太婆,白發蒼蒼,容顏有些憔悴,見到展玉簫來了,問:“你醒了?”展玉簫說:“是前輩救了我嗎?”

那老太婆抬起頭來,一邊彈琴,一邊說:“你中了毒,不過還好,下毒的人倒也不是非要置你於死地。”展玉簫點頭說:“這是什麽地方?”老太婆說:“這裏是回風穀。”展玉簫看了看四周,說:“前輩一個人住在這裏?”

老太婆說:“曾經有許多人住在這裏。”展玉簫問:“前輩怎麽稱呼?”老太婆說:“老身年歲已大,名姓多年已未有人提及。姑娘何必多問,你想去哪裏,現在便可前去,不必理會我這老婆子。走吧,我好好彈一曲。”

展玉簫問:“前輩為何要在這裏待著,如果我沒有猜錯,前輩也是武林中人,如今武林中人,都聯合起來,對付忍者和西洋人,為何前輩……”老太婆一邊彈琴,一邊打斷了展玉簫的話,“姑娘說得不錯,那是他們對付敵人的方式,每個人都必須選擇一種方式來對抗,隻是卻不必強求別人。老身雖然幽居此地,但心中一樣關心,倘若不是如此,我又豈能順道帶你前來。”

展玉簫說:“原來前輩也去了王城!”老太婆正要說話,忽然一枚飛刀射來,老太婆伸手抄在手上,說:“小丫頭,快出來!”隻見夢君飛身來到兩人身前,展玉簫心想:原來孟君是女伴男裝,怪不得看起來怪怪的。

夢君笑說:“司徒前輩,你彈琴的技巧,越來越高明了,清澈見底,聽之則忘俗。”展玉簫問:“司徒前輩?你就是飛花天女司徒婉?”夢君點頭說:“你不知道她老人家是誰?”展玉簫心想:如果鐵冰見到了司徒婉,見到自己心中那言笑如花遺世獨立的人間絕色,傲視天下的武林美人,變成了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婆,不知他會不會因為找到而興奮。不過那對他而言,已是沒有答案的假設了。或者他本就見過司徒婉,隻是沒想到,這個老人,自稱忘記名字的老人,就是司徒婉。

司徒婉說:“丫頭,不必老是叫我的姓名,我自己都快忘了。”展玉簫說:“一個人怎麽可以忘了自己的姓名,你知道找你的人,記住的,隻是你的名字,因為你的容貌,你的位置都在變,就隻有名字一生不變,是唯一的記號了。”

司徒婉猛地在琴弦上一彈,停了下來,說:“已經沒人找我了,就算相逢對麵,也未必會在意我這老婆子。好了,兩個丫頭都不是文靜的孩子,都走開,讓我一個人清淨清淨。”

夢君說:“老前輩,我在路上看到浮雲門的賀青紅賀掌門,她說一定要來見你。”

司徒婉說:“有點印象,這孩子聰明伶俐的,就是沒人**。”話音未落,隻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那就有勞前輩高抬貴手,****,在下今生結草,來世銜環,一定傾力報答。”司徒婉看著那紅衣女子,約莫二三十歲的樣子,模樣清秀伶俐,便起身說:“我注意過你,丫頭假以時日,不定便能有所成就,既然不嫌這裏寂寞,那就留在我身邊,作個伴也好。”

賀青紅笑說:“多謝師父!”司徒婉一笑,見賀青紅欲下跪,便伸手一拂,將她身形穩住,說:“你不必這麽著急,既然是浮雲會的掌門,就不必作我的弟子。其實我對十派也算有點感情,我也希望十派能夠真正成為天下大派。”賀青紅說:“多謝前輩提攜,晚輩覺得慚愧。”司徒婉說:“不必說這些客套話了,老身奔走江湖多年,卻沒有傳人,說起來,也是遺憾。”

夢君一笑,說:“賀掌門一心學藝,前輩的心血,自然不會白費。恭喜前輩,晚輩就告辭了!”司徒婉看著她的背影,搖頭歎說:“這個孟君,從來不和我說上幾句正經話,我還有好多正經事要問呢。”

展玉簫說:“前輩既然有事情要問,那就趕快啊,不然以後會後悔的。”司徒婉說:“我想問她的身世,可是她從來不說一個字。我也無從問起,因為她絕不回答。”展玉簫說:“晚輩告辭了,前輩下次見到孟君姑娘的時候,一定要問個明白。否則,鬼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事情。”

她也不等司徒婉回答,就離開回風穀,一路走到夜色初上的時候,仍然沒有遇見人家,心想這老人家可也住得真遠,難為她將我帶到這裏。

忽然依稀看到一個人影,在半空中飄然而過,她覺得似乎是眼睛花了,還是幻覺乍然閃過,眼前又恢複黑漆漆的樹林。她伸手揉揉眼睛,心想:為何我總是看到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這世上難不成真有鬼。哼,要真有鬼就好了,怎麽說也是同根的鬼,趕走那些荷蘭紅毛鬼,才叫爽快。

她心裏一點也不害怕,徑直往前走著,忽然一陣笛聲傳來,她心裏忽然一震,想:這難道是孫宇清。她飛身直上,飄然而去,隻見山頂之上,一個白衣公子正在鬆下吹笛,背影優雅而清淨,但卻不是孫宇清。

她已經來到那人身後,自然想問個明白,她問道:“你是什麽人,為何深更半夜,還在這裏吹笛子?笛子也是什麽時候,什麽人都可以吹的嗎?”那人轉過身來,說:“姑娘,絲竹之聲,發於內心,豈非人人可以吹?有感而發,有感的時候,就是吹笛的時候。”此人正是白文心,展玉簫記得仿佛見過,卻又辨不清對方身份,隻道是個武林高手,因而說:“此地偏僻,你在這裏幹什麽?”

白文心往山下一指,說:“那是五行門,不過,現在一個人也沒有,其實,曾經這裏並不偏僻。”展玉簫說:“原來你是前來憑吊?你是五行門的掌門嗎?”心想原來是個多愁善感的沒落掌門。

白文心歎說:“五行門到了我手上,的確是愧對列祖列宗。”展玉簫說:“大勢所趨,英雄埋沒,沒有心情整理失去的武學典籍,就沒有時間贏得重新勝利的機會,白掌門,你要振作,然後才能有機會勝出。”

白文心看著展玉簫,說:“姑娘說的便是道理,隻是這道理,未必就能那麽輕易為我所用。姑娘,你知道的是道理,可是你不知道我們的現實,一個人很難知道另一個人的想法。”展玉簫說:“我可以幫你,重振你的門派。”

白文心看著展玉簫,說:“姑娘是閑雲野鶴,豈能在人間俗世上停留。”展玉簫說:“我隻是覺得,一個憑吊的人,需要幫助。我不是施舍於你,這根本不是我的想法。不管再閑雲野鶴的人,隻要她不是邪惡的人,她都希望看到繁榮和興旺,不希望看到壓迫和痛苦。你有意回來嗎?隻要有我在,下次東方縈或是別人前來的時候,你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和她對決,屬於你的榮耀一樣不少,你還會成為英雄。”

白文心說:“我不想成為英雄,隻想作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前去烈火穀,我要作烈火穀的弟子,跟著紅豆仙子,對付邪道高手。”

展玉簫有些不悅的說:“為什麽總是紅豆仙子,是,我就不信,這世上除了紅豆仙子,就沒有了能人。”白文心說:“我來這裏,隻是因為途經這裏,想到往事不能自拔,我心意已決。台灣需要的不是英雄,不是榮耀,而是勝利,我隻是為它的將來作一個打算,多謝姑娘成全。”

展玉簫一笑,說:“既然你的心意已決,我不能勉強,烈火穀現在人已經很多了,多你一個也無大礙。”白文心溫和的一笑,說:“後會有期!”

展玉簫呆呆的看著那一帶依稀的樓台,興許就在幾年前,這裏曾經熱鬧非凡,多少熱血男女在此揮灑著如花般絢麗的青春和**,然而風雲過後,平靜的生活依稀帶著殘缺不堪的無奈,在夜色初上的時候,尤其讓人心碎。

她一路來到天醫派,隻見天醫派已經沒有了什麽武林中人,隻有幾個當地的村民,一問之下,才知都已經前往烈火穀。展玉簫覺得有些難受,她和紅豆仙子打的交道不多,也沒有覺得她有什麽了不起的地方,隻是覺得,紅豆仙子在眾人的眼中,從當初的魔頭,一下成了名副其實的仙子,成了台灣武林的神話,本來展玉簫是不會嫉妒別人的,但誰讓所有的人,展玉簫喜歡和不喜歡,和展玉簫相幹和不相幹的人,都趨之若騖,惟恐世人不知紅豆仙子的好一般,那種近似於歌功頌德的言談,像是一柄有形的利劍,刹那間讓她難受到了極點。

她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走,隻是茫然的在山道上緩緩行著,山道崎嶇,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終於停了下來,是一片瀑布的聲音使她回到現實,眼前是一汪碧綠如玉的水潭,水花四濺,碎末如同精靈的飛舞,帶著夏末難得的清涼,翩然舞動,宛如夜空中閃亮飛繞的星塵,動人心弦,使人心曠神怡。

展玉簫帶著興奮的神色,終於在煩悶的情緒裏找到些許清淨的思緒,她蹲了下來,輕輕捧起一捧水。

忽然水珠四濺,幾個人影踏著水波,翩然而來,帶著一路飛揚的水花。展玉簫心裏登時大怒,原本一點初生的美感,登時化作渾然不覺的幻影,不知所蹤。她站起身來,手上一揮,水麵上立刻掀起一陣巨浪,將那幾個人往後麵逼去。那幾人退到岸邊,其中一個年輕公子說道:“姑娘,為何擋我們去路。”

展玉簫說:“好好的路不走,你偏要走水上,輕功很高是嗎?喜歡顯擺,本姑娘奉陪。”那幾人都是一色的青衣男子,其中一個人衝到前麵,手上長劍一抖,喝道:“師兄,不要多說,咱們快點趕路。”

展玉簫說:“一點修養都沒有,你趕路,別人都得讓路嗎?本姑娘教訓你,讓你知道大路朝天,各有一半!”說完玉簫一指,一道罡風射去,那青衣男子飛身而上,劍法有序,用的乃是劍帝展狂的“混沌劍氣”,劍氣飛揚,磅礴而生。

展玉簫冷笑一聲,說:“就這麽點伎倆,丟人!”手上一卷,那青衣男子猝不及防,給擊退了幾步,另外一個青衣男子急忙上前,說道:“師弟,快趕路要緊,別誤了時間。”

展玉簫喝道:“趕路,趕著投胎還差不多!”手上一揮,一招“大風起兮”,將兩人往後一逼。後來那人卻是身手敏捷,長劍在空中一擋,隻見風乍起,塵飛揚,點點撲來,展玉簫不自禁的退了一步,心想此人武功厲害,這幾人若是聯手,自己隻怕還真鬥不過。

忽然空中人影一閃,隻見青光閃動,一支長劍在空中來回激蕩,將兩人逼得步步後退,展玉簫看出是青弦,心想這丫頭的功夫,也是一日千裏。

隻見青弦落下地來,笑說:“怎麽,趕著去王城?就你們這點功夫,還來不及呢。”為首的青衣男子說:“閣下一定是青弦姑娘,幸會。”展玉簫心想:我連青弦都不如,簡直太過分了。

她手上玉簫一指,說:“走狗敗類,先殺了你們再說。”她玉簫長指,身形展動,頃刻便和幾個青衣男子鬥在一處,那幾人的功夫雖然不錯,但展玉簫卻是一心求勝,不多時就將幾人逼得左支右絀。展玉簫猛然間抖出玉簫,一陣勁氣舞動,幾個青衣男子都跌落水中。展玉簫落在水上,冷冷說:“都起來,你們不是喜歡禦氣飛行嗎?”

那幾人自水中飛起,向展玉簫圍來,展玉簫一麵出招相敵,覺得這幾人聯手,自己在水上反而施展不開,內力激蕩在水上,激起水花飛灑,響聲不絕於耳。

青弦看了一陣,忽然手上一抖,長劍脫手,向那幾個人射去,那幾人中有人伸劍攔開,青弦以氣禦劍,劍猛地在人群中纏繞不絕,幾人手上的長劍都跌入水中。

那幾人急忙退到岸上,展玉簫落在那幾人身前,笑說:“怎麽,從岸上到水裏,從水裏到岸上,你們還要去哪裏?”最先出手的男子喝道:“烈火穀的幾個丫頭也能有如此功夫,我們有什麽好說的。”

展玉簫冷聲說:“你看清楚了,我不是烈火穀的丫頭。”青弦笑說:“要是烈火穀的丫頭出手,你們還有命嗎?還不快滾回去,別想前去王城,告訴你們的師父,我就是要手擒揆一,讓他乖乖離開,看在要你們傳個話的分上,今日不殺你們。”

最先出手的男子喝道:“你殺得了我嗎?”青弦說:“展狂的第二個弟子譎狂,六十四招混沌劍氣爐火純青,尤其無影劍,聽聲辨位,擅長黑夜使用,因而目不能見五指,更況乎高人,所以你狂妄自大,其實你一無是處。”

譎狂哼了一聲,青弦說:“本以為大師兄青鋒的無形劍,擊人無形,傷人無形,劍氣凝練,少有人及;迷劍的無聲劍,聲東擊西,撲朔迷離;長霆的無情劍,出手絕不留情,狠辣凶殘。然而今日一見,所謂劍帝門下五大劍客,原來如此不值一提。也罷,回去傳個話,好讓劍帝知道,他龜縮在一側,卻不是長久之計。長刀會的忍者自然有守不住的時候,你們自然有後悔的時候。如果現在不回去,隻怕就來不及了。我可不喜歡給人選擇,因為我一向喜歡安排別人的事情,包括命運。”

青鋒說:“姑娘劍法高明,青鋒實在不及,師弟,布陣!”青弦說:“五劍連環,好,我來見識!”五劍連攻,似一個人不間斷的攻來,青弦覺得劍劍相扣,逐漸感到有些力不從心。展玉簫見青弦有些吃力,便也揮著玉簫闖入陣中,然而剛一出手,就發現這劍陣精妙無比,一時間竟然手支腳絀,無法扭轉局勢。

眼見二人就被五人團團圍住,不能衝出重圍,忽然間一道狂風卷來,也不知哪來的一道劍氣,將五人卷向一邊,又到了水中。

青弦和展玉簫回頭一看,隻見古玉龍白衣飄飄,已經飛身落了下來。青弦心裏一喜,想每次和他合力,原來都能有這等石破天驚。

青鋒說聲“走!”已經飛身離開。

青弦看著幾人走了,卻也沒有去追,而是回頭說:“古大俠,多謝你出手相助。”古玉龍一笑,說:“英雄救美,醉翁之意,姑娘要謝,自然有姑娘的辦法,這嘴上的恩德,古某卻不在乎。”

青弦說:“我知道你是大英雄,出手不留名姓,甚至就算留了,也要用一個臭名聲掩蓋。古大俠,你這又何必。”

古玉龍哈哈大笑起來,說:“對著你這樣的小美人,我自然沒有留臭的想法,還巴不得留下姑娘的香味,日後永遠記得。”青弦臉上一紅,說:“我自然用了香粉,但也不至於這麽香吧。”

展玉簫說:“傻瓜,師兄是在調戲你呢。別和我師兄說話,在中原他就是出了名的風流成性,沒有正經女人會喜歡他。”

青弦覺得思維有些混亂,語無倫次的說:“那古大俠的劍法,真是天下無雙,可不知這就是傳說中的雙劍合璧嗎?”古玉龍身形展動,已經飛離,口中說道:“姑娘,山高水長,自有相見日期,隻是別往夢裏去,那便好了。”

青弦看著他的背影,歎說:“世人皆道蝶戀花,不知蝶舞滿目明。”

展玉簫歎說:“什麽烈火穀的女子,居然喜歡我師兄這樣的人。在中原,他就是人見人討厭的風流公子,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他的傳聞。拜托你像打聽青鋒譎狂的招式一樣打聽詳細好不好,簡直輕重不分,花癡一個。”

青弦看著展玉簫,冷冷的說:“與你何幹?還以為展女俠有多了不起,原來從少林出來的弟子,不是和尚,就是尼姑。”展玉簫喝道:“你說什麽,小丫頭,我今日不修理你,你就不知天高地厚!”

展玉簫大袖一揮,一道罡風激射,青弦怒說:“誰修理誰還不一定呢,就知道瞎叫!”兩人在水麵上打鬥起來,水珠四濺,勁氣撲麵,卷起千層白雪。

青弦縱然身手矯捷,然而畢竟不如展玉簫出手大氣,水麵上浩然真氣,彭湃激蕩,在空中揮灑不盡,青弦感到手上一麻,長劍脫手,落入水中。

展玉簫飄然而起,來到岸邊,說:“古人可以刻舟求劍,請問青弦姑娘要如何取回自己的劍?”青弦冷笑一聲,咚的一聲往水裏跳去,不多時撿起劍來,身上已經淋得很狼狽了,來到展玉簫對麵,說:“劍回來了,你準備好了嗎?”

幾乎便在同時,青弦手上的長劍攻了過來,展玉簫正要揮手,忽然聽到有人說道:“住手!”青弦回過頭來,隻見隻見一個青衣男子,大步趕了過來,說道:“青弦姑娘,你有要事在身,怎能在此耽擱。”

青弦見此人是銀刀門的弟子,風浩然,心裏有些不以為然,說:“你來幹什麽?你又不是烈火穀的人。”風浩然說:“我既受紅豆仙子差遣,就應當盡力而為,紅豆仙子派我們前來,就是要通知青弦姑娘,去玉女湖幫助陳七姐一行人,阻止琵琶客的三大弟子,幽靈三絕趕往王城。”

青弦說:“姐姐怎麽這麽善變,不是說好了嗎?去就去!”說完身形一擺,已經飛身離開。風浩然看著展玉簫,說:“展女俠武功高強,現在台灣島上所有的人,包括中原四大門派的人,都已經認定了紅豆仙子,為何展女俠還要以個人的榮耀,武林的聲望來定個輸贏。這樣隻會讓敵人有機可乘,我們武林中人,也隻會更加看不起你。”

展玉簫冷冷的說:“與你何幹!”風浩然說:“我還有事,不和你多說了。”說完也大步離開。

青弦一路來到玉女湖,隻見湖邊空空的沒有一個人影,青弦心裏想:該不會她們出事了吧,幽靈三絕,三曲斷腸,是琵琶客最得意的三招“多情殺”,“傷心咒”,“揮淚斬”的單傳弟子,造詣非同一般,殺人無形,如同鬼魅,陳七妹她們畢竟功力不深,隻怕有難也說不準。

她心裏這樣想著,但四周空曠,湖邊青草茂盛,一望平地無垠,根本不像有人,難道是風浩然通知錯了,最近烈火穀來了不少人,是敵是友,還都不知道呢。

她心裏一麵不斷的盤算著,越來越焦急,忽然間一陣悲涼的聲音響起,她立刻警覺起來,知道肯定是幽靈三絕到了。她還沒有來得及運功抵抗,便覺得全身軟綿綿的起來,似乎沒有了出手的想法。眼前是一片蒼涼悲哀的空氣,夾雜著朦朧的景色,變成腦海中殘存的記憶,那記憶是來自於內心深處,無法表達,甚至無法理清,因此才能莫名其妙的陷於其中,事實上,人對自己了如指掌的悲哀,理智看待問題的時候,是蕩然無存的。

她感到自己的心快要碎了一樣,她甚至連想要擺脫的心都沒有。

忽然間一陣激烈的簫聲乍然響起,像是銀瓶乍破水漿迸裂一樣激昂,青弦猛地回過神來,說:“本來讓你來救人,現在你不但救不了人,連自己都要別人來救。”青弦心裏覺得有些後怕,嘴上卻說:“誰要你救了,我隻不過以退為進,你看現在人都不見了!”

展玉簫說:“人家用的是千裏傳音之術,你就別費神了,你的姐妹既然被人擒走,你自然要前往相救,這本是你們烈火穀設下的局,現在卻要跟著別人走。”

青弦不屑的說:“誰笑到最後,那才是贏家,別說口上占點便宜不算什麽,就是一時占了上風,那也是運氣。和你也說不清楚。”展玉簫說:“是啊,你就等著你的紅豆姐姐給你消息,你好前去辦事吧。”

青弦怒說:“你說什麽?我們姐妹的事情,用得著你來管嗎?哼,姓展的,你別太得意了,仔細看看你自己,又能幹什麽事情?從你踏上台灣島上的那一刻,直到現在,你不就是在這裏轉悠轉悠嗎?你幹了什麽,值得你這樣不可一世惟恐別人不知道你!有本事,你也漂漂亮亮的打上一仗,讓我們也傳揚開去,就怕你沒那本事.”

兩人正說著,忽然間一陣軟綿綿的琴聲傳來,如同春天花開,讓人通體舒泰,似乎愛人溫柔的眼眸,淡淡的情懷裏有著無盡的往事,那近乎朦朧的回味,在一刹間變得短暫而深刻。

展玉簫冷笑一聲,豎起簫來,輕輕一吹,簫聲飛揚,刹那間在湖邊響起,湖水清澈,如同聲音一樣,慢慢將水變成唯一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