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農

第三章 這回我說了算

陳長生救人心切。流火劍也是飛快,轉瞬之間已然闖入了陰雲之下,比黃豆還要大了幾分的雨點子已經劈頭蓋臉的打落下來,狂風呼嘯之中,更是混雜著核桃大小的冰雹,劈裏啪啦的砸在他的護身靈光之上,或被彈開或被震碎。

下麵的渾濁宛如泥湯子似的洪水得了風勢,越發的張狂肆虐,漫卷開來,所到之處將沿途房屋通統吞沒,就連那些幾丈高,一兩人合抱的大樹也是連根拔起,像是跟稻草似的被滔天的巨*拋上半空中,飛出老遠後砸落下來濺起了十來丈的水花,隨即隨波逐流,被濁浪推著向別處衝撞而去。

“救命呀!”

一聲聲細弱的叫聲從風雨聲中遠遠傳來,若非是陳長生耳力驚人,可聞十裏之遙,隻怕在這鬼哭狼嚎一般嗚嗚怪嘯的風聲之中也是聽不真切。

心念一動,陳長生已經按落劍光,朝著聲音來處落去。不僅睜開青木靈瞳四處探察,更是放出靈識來掃視四麵八方。

下一刻,陳長生便看到在水浪之中正有一個小女孩隨波蕩漾,懷裏死死的抱著一根木頭,倒是不至於沉落下去,不過浪頭迅猛,轉瞬之間就將她衝出去了百十丈遠,徑直朝著先前那棵正借著水勢在洪波之中翻滾的大樹撞去。

娘的,給老子死開了。

陳長生焉能任由這瘦弱的小丫頭死在眼前,怒吼聲中,右手一抓,唰的一聲,一個三丈長的水行大手已經凝聚成形,倏然前探,便將那棵相距小女孩不足三尺的大樹抓了過來,反手一拋,將其遠遠的扔開。

流火劍橫掠過水麵時,陳長生長臂一探,抓住那小女孩的脖領子把她從水中撈了出來。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陳施主先聲奪人,小僧佩服,若是不棄,便將這小施主送到我這邊來吧。”

此時了凡溫和而平靜的聲音傳了過來,即便是在狂風驟雨聲中,一字一句清晰可聞。

陳長生循聲望去,卻見了凡一直拿在手中敲個不停的木魚此時已經變得足有一畝大小。懸浮在半空之中,閃爍著金燦燦的光芒,即便有洪濤借著風勢漫卷而起也瞬息間就被金光壓服下去,以至於木魚四周,方圓百丈之內倒是風平浪靜,宛如是人間地獄中的一片樂土。

“嗬嗬,蘇蘇,你說的對,不管了凡這和尚人品怎樣?光憑這手佛法,賣相就頗能迷惑人心的。”陳長生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那是自然,佛門弟子最擅長的可不就是這個嗎?真本事稀鬆平常,可是撿便宜的手段卻是玩的嫻熟之極,更兼得臉皮極厚,想必尊主深有體會吧?”蘇蘇嬉笑著附和道。

陳長生一愣,隨即就明白過來蘇蘇這末了一句話乃是說自己之前和了凡鬥法時,這廝仗著自己皮糙肉厚,往往不閃不避的橫衝直撞,端得凶悍之極,和他那瘦弱的模樣頗不相符。

“哈哈,那倒是。”陳長生哈哈大笑,隨即問道:“我交代給你的活計可辦好了?”

“尊主有令。奴婢豈敢怠慢,又有哪次不辦的妥妥當當的?”蘇蘇不無驕傲地道。

“如此甚好,算你一功,先記在賬上,日後自有獎賞,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蘇蘇,你的功勞最大,那得造多少浮屠呀?”

“哼,奴婢要浮屠有什麽用?尊主,咱們要的是功德。”

“好,好,功德就功德。”陳長生也懶得在這種小事之上和她計較,隨口道:“隻要能救人,是什麽都無妨。”

主仆二人純以心念交談,三兩句話不過是瞬息之間便即說完,此時了凡的話音尚未落下。

陳長生接口道:“了凡,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自有辦法。”說著心念一動,已經從山河圖中取了一物出來拋到了水中。

噗通。

一聲巨響,濺起水花無數,竟是個長有百丈,寬有三十丈的巨大木筏,落在水中後先是一沉隨即便穩穩的浮在了水麵之上。

陳長生一按劍光,落在木筏之上,將手中的小女孩放在身旁,溫聲道:“坐穩了,可莫掉下去。”

“嗯。”那小女孩圓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陳長生,聲音略帶沙啞地道:“謝謝叔叔救命之恩。”

她要是稱呼陳長生為仙人或者修士什麽的。陳長生反倒不覺得怎樣,可是聽她口中喊出叔叔二字,心中不由的一暖,不由得想起了大哥那個未曾出世便即殞命的孩子,一時間五味雜陳,澀聲道:“你既然叫我叔叔,救你就是應當的,又何必謝呢。”

說著伸手摸了摸小女孩濕漉漉的頭頂,仰望著半空中的了凡道:“了凡,各忙各的吧,且放寬心,我不會跑的,你這個人情我要定了。”

“阿彌陀佛。”了凡方才隻見到陳長生取出木筏之前有一道白光忽閃而過,卻沒看清楚是何法寶,心中不免遺憾,卻也不好當麵詢問,此時聽陳長生赫然是在趕自己,也不生氣,微笑道:“陳施主這個護法伽藍,小僧也是收定了。”說著金光一閃,木魚已經遠遠的去了。

“這和尚倒也識趣。”陳長生也是發現了凡能看到山河圖上迸發出的寶光,故而才不願讓他待在身邊,免得被他看出端倪。平添事端。

“我看他是想著放長線釣大魚。”蘇蘇滿是不忿的應和道。

陳長生也知道蘇蘇素來瞧不上了凡,嗬嗬一笑道:“不過這巨木紮成的木筏也是真沉,若非我施法用水浪將其托住,隻怕剛剛就得沉入水底,平白的在和尚麵前出個醜。”

“奴婢疏忽,倒是忘了提醒尊主了。”

“無妨,無妨,沉點也沒什麽,結實就好,免得一個浪頭過來被打散了,又得害得那些百姓跟著遭殃。走嘍,救人去。”

說話之間,那個水行大手已經飛掠過來,抓住筏尾,推著巨木筏破開滾滾蕩蕩的洪流,飛也似的朝前而去。

陳長生矗立在巨木筏頭,側耳傾聽,環目四顧,靈識更是上下左右的掃視,但凡是見到災民,無論生死,便都使出混元一氣大擒拿將其從水波之中抓取過來。

洪流漫卷之下,泥石俱下,更有不少被連根拔起的大樹隨波逐流,時不時的就撞擊在巨木筏上。

換成是一般的木筏,經此連番衝撞,隻怕早早的就已經散架,不過這巨木筏乃是以當日從鬥木派盧章二人那裏奪取來的巨木紮製而成,堅不可摧,連一番的飛劍都不懼,自是毫不擔心會被區區的泥石樹木撞壞。

那些被救上來的災民本以為此番必死無疑,沒想到眼看著就要被洪水淹沒時卻被救了起來,雖說是家園盡毀,有的更是連家人也都沒了,不過能活著終究是最大的幸事。

因此得救之後,除了那些受驚過度,兀自癡癡傻傻的人之外,絕大多數人都會走上前來朝著陳長生磕頭謝恩,口中更是仙人長仙長短的叫個不停。

陳長生一心救人,哪耐煩一一應對,不過卻也不好拂了眾人的心意,遂指了指一直守在身旁的小丫頭道:“這是我侄女,有什麽話隻管對她便是,與對我說是一樣的,大家同舟共濟也算是一場緣分,同心協力多救些人才是最要緊的。”說著扭過臉去,再不看眾人一眼。

這些人聽說小姑娘乃是陳長生的侄女。少不得又是小仙女長小仙姑短的吹捧一番,道謝的話更是一籮筐一籮筐的送了過來,倒是把個小姑娘給誇的有些麵紅耳赤。

巨木筏雖然巨大,但是隨著陳長生救上來的災民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是擁擠,眼瞅著已經是接踵摩肩,好幾次巨木筏轉向時站在筏子邊緣的人險些掉落水中。

陳長生倒是能先將這些人送去就近的城郭之中,畢竟洪水雖大,卻未必就能將修建雄偉、地勢極高的城郭盡數淹沒,可是他卻不想因為這一來一去耽誤了救人的時機,遂想著將巨木筏上的人送入山河圖中,暫避一時。

“尊主有令,奴婢自無不從,隻是奴婢擔心如此一來,人多口雜,說不得會被有心人聽了去,給尊主招惹是非。”蘇蘇頗有些不情不願的勸說著。

陳長生又何嚐不明白她的擔憂,山河圖乃是自己的立身之本,緊要之極,本來是藏的越嚴實越是穩妥,從不示人才是最好,可是此時此刻,災民無數,他又豈能坐視不管?若是為了一己之私而看著別人死於洪流之下,他又於心何安?

一念至此,陳長生沉聲道:“事急從權,我意已決,蘇蘇,這次我說了算。”

“是。”蘇蘇也素來知道他的性子,認定了的事是萬難更改的,何況現在陳長生威勢日重,早不是最初那個懵懵懂懂的毛頭小子,很多事情她也隻能建議,聽或不聽就得看陳長生的,萬不敢違背了他的心意。

見他執意如此,蘇蘇也隻能點頭應了下來,隨即道:“奴婢自在靈河西岸開辟出一處空地來供他們歇腳,可好?”

“你說了算。”陳長生自然不會在這種瑣事上勞心,見她應允,幹脆放權給她,扭過臉來看著巨木筏上眾人道:“我有一處避難之所可供諸位容身,不過卻須諸位先行閉眼。”

眾人自是不敢不從,紛紛閉上眼睛。

倒是那小姑娘怯生生的看著陳長生道:“叔叔,我能不能不去。”

“為什麽不去?”陳長生一愣,溫聲道:“那裏沒有洪水,也沒有風雨冰雹,比在這強上百倍?”

“我想守著叔叔。”小姑娘輕聲回答,目光之中充滿了堅定。

陳長生聞言,心頭熱乎乎的如飲醇酒,一把將她抱了起來,笑道:“也好,你願留下那便留下吧,有叔叔護著你,再大的風浪也是不怕。”說著手掌一揮,白光閃爍,山河圖一卷一收,已經將巨木筏上的眾人盡數攝走。

小姑娘目瞪口呆的看著空空如也的巨木筏,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