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女與殺手

第二十二章 窟兔穴狐,巧計伏兵

古淩風來到禦史府,他直達中院。

“客人到!”嬌脆的少女聲音發自頭頂。

這聲音太熟悉,在紫荊關內外曾經數度傳話飛箋,但都聞聲不見人,是“鸚鵡夫人”的手下之一,現在她已經跟“仙女”文素心方麵聯手,聲音為何發自高處?他抬頭掃瞄,花樹枝濃葉茂,如果藏人是不容易發現的。

又是一聲:“客人到!”

古淩風急循聲望去,傳聲的方位應該是東耳房頂,但沒發現人影,他非常納悶,仔細定睛搜視,突然看到耳房簷牙上有個小小的影子,像是隻夜鳥,這種時辰,除了夜梟,鳥該在巢裏,而這隻鳥的眼睛根本不類夜梟。

鳥在鼓翼,動作姿態頗為眼熟。

“客人到!”這是第三聲。

古淩風震驚莫名,聲音竟然發自鳥兒之口,想,瞪大眼苦苦地想,突從恍然中鑽出一個大悟來,這是隻鸚鵡。

“鸚鵡夫人”原來是以這隻通靈的鸚鵡為號。

困惑了多時的謎底揭開了,聞聲不見人,空中傳字柬,掌握敵人的行蹤等等原屬神秘的狀況現在完全說明了。

“古公子!”

“哦!金老!”

老駝子從黑黝黝的大廳裏現身出來。

“古公子夤夜而來,必有事故?”

“是有事!”

“請進廳裏再談!”

古淩風步進廳中,摸黑坐下。

老駝子緊鄰著落座。

“什麽事?”

“歐爺傳話要晚輩前來聯絡。”

“噢!目前情況尚無進展,問題在於卜芸娘和黑袍蒙麵客的下落不明,‘鬼臉人’也斷了線,正全力偵查。”話鋒略頓又道:“照我們夫人的判斷,‘神通寶玉’是落在百靈會主的手中,這點已無庸置疑。”

“這與晚輩的判斷完全一樣。”

“要查出‘百靈會’舵壇所在,會主是何許人物,必須從卜芸娘他們幾個高級弟子身上著手……”

“唔!”

“再告訴你-個消息,毛人龍已離桃花女而去。”

“何時?”

“半個時辰之前。”

“半個時辰之前……不對!”

古淩風把林家祠堂發生事故的經過說了一遍。

“唔!時間上是不對,救走華豔秋的絕不是毛人龍,照你所說的情況看來,華豔秋很可能已經落入百靈會人之手,被救走的可能性不大,林家祠堂老夫摸過,那對守祠堂的老夫妻並非尋常人物,很可能……”

“可能什麽?”

“那對怪物也可能是‘百靈會’弟子。”

“怪物,什麽來路?”

“古公子聽說過‘魅男鬼女’這名號麽?”

“啊!”古淩風的眸子在黑暗中閃出熠熠寒光。道:“魅男鬼女,聽說過,半個甲子前在中原武林道上赫赫有名,以心狠手辣著稱,就是他兩口子?”

“不錯!”

“這一說,那雙怪物是‘百靈會’中人的可能性極大。”

“我們一道去探探?”

“好!”古淩風立即答應,縱使老駝子不提他也要去查個究竟,華豔秋的生死下落,他不能袖手不顧,還有就是“百靈會”的底非積極摸清不可,這是“神通寶玉”公案關鍵之所在,不能再延宕下去。

就在此刻,房門邊一個聲音道:“請稍待片刻!”

古淩風像觸電般打了個戰抖,他聽出是“仙女”文素心的聲音,同時也看到了窈窕的模糊身影,這本是常駐心頭的影子,然而現在他不但不願見到,也怕看到,因為“鸚鵡夫人”

卑鄙得近於殘酷的條件已經切斷了雙方之間連接的線,線斷了,一切隨之幻滅。

如果是無緣,就不該相識,如果是有緣,為什麽又會發生這種事?

文素心知情麽?

“鸚鵡夫人”此刻應該在同一屋頂之下,因為剛剛鸚鵡在報訊。她與文素心已經是聯手,如此作法能心安麽?

文素心的身影向前挪近了些。

“古公子,老夫在外麵等你。”

老駝子很識趣,他知道雙方必有話說,所以主動回避,邊說邊步了出去。

古淩風離座而起。

“文姑娘!”他叫了一聲,無以為繼。

“古公子!”文素心也低喚了一聲。

光線太暗,彼此看不清對方臉上的表情,相通的靈犀有一方已經閉阻了,太大的轉變,誰也意料不到。

默然相對了片刻。

“古公子!”文素心先開口,道:“我們都在南陽城,有共同的目標,但見麵的機會卻不多,你沒有話說麽?”

古淩風的心弦起了震顫,她說這話的寓意是什麽?是一種含蓄的示情?

可是,現在,自己又能說什麽?

此情可待成追憶,自己已經喪失了追求和接受的資格,對她,他不能像對華豔秋一樣,她是高貴的名品,而華豔秋則是一朵招蜂引蝶的春花,他不禁想起了華豔秋說過的話:“我們是同類,我才是你需要的女人,你也是我需要的男人。”

真是如此麽?現在不是也是了,她講實際不在乎名份。

“我是有話要說!”他迸出了一句話。

“什麽?”

他又聞到她身上散發的異香,他竭力壓抑住激蕩的情緒。

“你們已經跟‘鸚鵡夫人’聯合行動?”

“不錯!”

“為什麽?”

“因為雙方的目標和目的完全一樣!”

“我能知道麽?”

“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們有守口的約定。”

“好!就算我沒問。還有件事我憋了很久……”

“說說看?”

“在山裏那三座碑上刻有圖案的怪墳埋的是什麽人?”

“你一定要知道?”

“如果文姑娘不願透露,我當然不能勉強。”

“你這句話分明是逼我說出來。”輕笑一聲,道:“現在說穿了也沒多大妨礙,墳裏埋葬的是三大神偷。”

雖然醉蝦早已經判斷過,但現在一經證實,古淩風仍不免感到震驚,三年前竊取“神通寶玉”的三名神偷真的已不在人世。

“怎會死在蒼龍岩?”

“是逃到那裏的。”

“死因是什麽?”

“毒殺滅口!”

“什麽人下的手?”

古淩風忍不住激動。

“這就是我們要追查的對象,你們的目的是追回‘神通寶玉’,我們的目的是查出施毒之人,而目標卻是一個,以目前的情況判斷,這個共同的目標便是‘百靈會主’,逮到目標,我們雙方都可以達到目的。”

話已經說得很清楚,如謎的情況也得到澄清,隻是還有一個關鍵問題,她們誌不在寶玉為什麽苦苦追查施毒者?

她們的真正目的是什麽?剛才她拒絕回答,再問也是枉然,古淩風把擠到口邊的話咽了回去,他想到另一個……

“我還想再問一個問題。”

“噢!”

文素心的目芒閃了閃。

“醉蝦江無水留在山中,他的情況如何?”

“平安!”簡單地兩個字。

“何以不出山?”

“這……得問他本人。”

“唔!”

“還有話要說麽?”

“眼前就這麽多!”

“真的沒話說?”

古淩風心中一顫,她到底是想要聽自己說什麽?難道她已經知道自己拒絕了“鸚鵡夫人”結合的條件而自提終生不娶的諾言這回事?

“文姑娘到底想要知道什麽?”他隻好反問。

“想知道你對我的心意!”她率直地說了出來。

古淩風又一次震顫,他麵臨極想逃避的問題。

“要我……怎麽說?”古淩風的口齒突然變得笨拙。

“不必馬上回答,你可以想一想,不過我想聽的是實話,現在先讓我說明一下。”她又上前一步,距離已經拉近到可以感受彼此的呼吸。道:“大別山中,我們第一次見麵,我為你解了毒物的螫傷,那時,我……就開始喜歡你。後來,在蒼龍岩不期重逢,為了避雷雨,我們擁抱過。這一次,我被西門濤毒釘所傷,你抱我上床,就是說我們曾有過肌膚的接觸,而我並非不守禮的人,這點我想你明白……”

文素心說一句,古淩風的心便震動一下,而痛苦也隨著在心裏滋長,他已經失去了平素的冷沉,代之以激動。

“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你?”

“為什麽?”

古淩風的聲音變成了異樣。

“因為你像一個我永遠忘不了的人。”

“誰?”古淩風大為意外。

“現在不告訴你!”

文素心的聲音倒是很平靜。

“我……隻是一個人的影子?”

“對,將來你明白之後,會以做這影子為榮。”

“……”古淩風苦苦一笑,沒有話說,他能表示什麽呢?一個錯誤的決定,否定了他一切的權利。

“現在你回答我最先的那句話。”

“我……無法回答。”

古淩風痛苦地搖頭。

“我一定要你回答,縱然是一個字。”

“文姑娘!”古淩風的心頭有針在紮,道:“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現在……我的恨已經種下,我的夢已經醒了,是被殘酷的事實擊破的,不是我的本意,你一定要我說,我隻能這樣回答你。”

“我想知道為什麽?”

文素心繼續迫問。

“你可以去問‘鸚鵡夫人’!”

“為什麽……會牽扯到她?”

“她會告訴你,我……走了!”

說完,不待文素心的反應,快步出廳,走向站在院子裏鵠候的老駝子,他此刻有一種碎心的感覺,生平第一次。

“金老,我們走!”他甚至不待老駝子有所表示,舉步便走。

夜將盡。

林家祠堂,裏外一片死寂。

兩抹淡影在東跨院一現隨即消失在暗中,說它是淡影因為出現和消失太快,太短暫,使人無法分辨是否人的影像,如果你看到了,準以為是眼花。

其實來的是古淩風和老駝子。

一抹淡影從黑暗中重現,飄向廂房。

由於勢子不疾,可以看出是老駝子。

老駝子停在廂房外的走廊上,然後開始逐間窺探,探視了一周,進入角門,不久從另一端繞了出來,掠回原處。

“金老,怎麽樣?”

“房裏沒人,每一間都是空的。”

“金老隻在窗外探視,沒有燈光,怎能斷定沒人。”

“老夫不必用眼睛看,隻憑鼻子聞氣味就知道。”

“哦!了不起!兩個怪物……可能是因為行跡敗露而易地躲藏,這一來要再找可就難上加難了,找不到這兩個怪物,要想……”他本來要想說救華豔秋便沒了指望,心意-轉他止住了沒說出來,他不想讓老駝子知道自己的意念。

“魅男鬼女本就是鬼域人物。”

“我們白跑一趟了!”

“到停棺的地方去看看?”

“好!”

一老一少撲奔西跨院,老駝子行動的輕靈利落,使古淩風大為激賞,雖然他並非真正的“天馬金駝”,但這份身手在江湖上已經可以算得上是頂尖一流了。

剛到院門邊,老駝子突然“噓!”了一聲。

兩人雙雙隱住身形。

院子裏赫然兩條人影對峙,古淩風目光掃去,血行陡然加速,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情況,對峙的竟然是“八臂神猿”歐陽仿和“鬼臉人”,“鬼臉人”帶著獰惡的鬼臉麵具,在這種專門停棺的地方分外顯得可怖。

看樣子雙方已經對峙了一段時間。

“鬼臉人”,老駝子輕聲發話。

“嗯!”古淩風應了一聲,目光緊盯院地。

“看來此地定是‘百靈會’的密窩之一……”

“大概錯不了!”

“如果能逮住‘鬼臉人’便算不虛此行,我們分開暗中伺機支援歐爺,暫時別露麵以免驚走這惡煞。”

“唔!”

“千萬不能讓對方走脫,這種機會不多。”

“當然!”古淩風兩眼毫不放鬆,生怕一眨眼對方便會消失,“鬼臉人”是竊案的始作俑者,是關鍵人物。

“還有,注意他們的同夥。”老駝子說完隨即隱去。

古淩風也換了一個位置。

場中人開口了。

“歐陽仿,你別太過分。”

“何謂過分?”

“你也曾經是江湖人,得鬆手時且鬆手,如果逼得太緊,對你絕無好處,別以為你是官差就莫奈你何。”

“鬼臉人,老夫受上命辦案,非完成使命不可。”

“你無法完成!”

“嘿嘿嘿嘿!”

歐陽仿報之以一串冷笑。

“不必笑,你準備著後悔吧!”

“鬼臉人,現在要問你,你當然什麽也不會說,所以老夫什麽也不問,等逮牢了你,你會規規矩矩照實招供的。”身形一欺,雙掌攻出,到了中途,左掌不變,右掌改劈為抓,手爪顫幻,化成-片爪影抓向不同部位。

“八臂神猿”名不虛傳,仿佛真的有八條手臂。

“鬼臉人”連閃急晃,也是掌爪並用,攻守兼具。

這一個照麵說來話長,實際上隻是一瞬。

凶險的場麵跟著疊出。

昏昧的光線中,兩條人影展閃騰挪,掌指紛飛,肉掌交擊與指風破空聲交織在鷹搏豹鬥的動作裏,幻成了怵目驚心的畫麵,空間被撕裂,空氣被攪碎,淩厲詭辣,每一寸空間,每一秒時間都充斥著恐怖的殺機。

任何一方隻要有絲毫的疏失便會招致可怕的後果。

古淩風號稱“冷血殺手”,他的血不冷,但意態卻是冷的,風狂雨暴之中,他保持絕對的靜,他在等待機會。

逮“鬼臉人”是破案的契機,他的重要性超過了卜芸娘、黑袍蒙麵人,差不多與“百靈會主”相等。

雖然還沒見血,但搏鬥的狀況已可用慘烈二字來形容,雙方都攻多於守,以最淩厲的招式,專揀致命的要害部位攻擊,彼此都展布要吞噬對手的態勢。

劇鬥持續。

奇怪的是不見有“百靈會”的人現身援手,這是很不合理的現象,難道對方認為“鬼臉人”準能對付得了歐陽仿?

古淩風還沒出手的打算,他隻是全神貫注著場子,絕大多數成名的高手有一個共通的原則,非不得已絕不聯手對付一個人,古淩風不是官府中人,所以他必須守這原則,嚴格說來這是不適切的,他現在是協助辦案,麵對要犯而墨守江湖成規,如果要犯走脫,他無法辭其咎,太注重武士風度而不權衡利害,有時反而是缺點。

“呀!”地一聲栗叫,“鬼臉人”的身形突然淩空彈起,“大鵬展翅”一個急旋,變為“蒼鷹搏兔”向下撲攫,從彈身到撲擊實際上是一個動作,淩厲無匹。

歐陽仿不閃不避,微坐身形,雙臂掄起,幻化成許多條手臂,不同招式,不同角度,同時爆向上方。

武術中的奇觀,罕聞罕見。

古淩風是頭一次真正見識到歐陽仿的絕活,手臂幻變不難,但要同時以不同招式指向不同角度可就不簡單了,因為手臂實際上隻有兩條,封閉門戶而兼具攻擊談何容易,“八臂神猿”得名的確不是幸致?

當然,古淩風意念上的反應隻是一瞬。

就在雙方將要接觸的電光石火之間,“鬼臉人”殞星般劃落的身形突起斜旋,硬生生迫降到一丈之外。

歐陽仿展示的絕活把他逼退了。

古淩風又一次震驚,“鬼臉人”這一手也是罕見的絕活,以那樣疾速的撲攫而能在刹那間變勢,亦屬不可思議。

“鬼臉人”立穩。

歐陽仿收勢。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瀉落院地,左手用一塊黑布吊掛胸前,赫然是開封府護衛黃坤,作奸犯科者的克星。

“萬能鐵手!”鬼臉人栗叫了一聲。

黃坤步向與歐陽仿成犄角的方位。

古淩風暗忖:“加上一個黃坤,鬼臉人插翅難逃。”

剛剛才這麽想,場子裏突起變化,“鬼臉人”衝空而起。

歐陽仿與黃坤雙雙哼了一聲,跟蹤彈起……

同一時間,兩蓬黑星自廂房頂朝兩人當頭罩下。

“鬼臉人”上了屋麵,淡煙般飄逝。

歐陽仿與黃坤被暗器迫回院地。

古淩風沒有任何猶豫,閃電般上屋追去。

東方已經發白。

晨光曦微中,兩縷淡煙一前一後飄向曠野。

“鬼臉人”不斷改變方向,目的是想擺脫追蹤的人,而古淩風窮追不舍,說什麽他也不能讓對方兔脫。

古淩風稍微感到一些後悔,如果他不囿於風度二字,及早現身與歐陽仿聯手,“鬼臉人”應該早已成擒,不至於起這變化,同時林家祠堂伏有“百靈會”高手是意料中的事,該防而未及防也是一個錯誤。

眼前是一條將近五丈寬的小河。

“鬼臉人”飛越而過,回身站在岸邊。

古淩風急刹身形,他如果跟著飛越,“鬼臉人”來個半渡而擊之,他非落水不可,如果錯開這位置飛渡,“鬼臉人”便有時間從容而遁。

一時之間他計無所出。

古淩風與“鬼臉人”隔河對峙。

“鬼臉人,你以為你能逃得了?”

“笑話,本人絕不逃,隻是還不到收拾你的時候。”

“你居然大言不慚,對古某人用收拾二字。”

“古淩風,本人為你不值!”

“什麽不值?”

“堂堂江湖第一快劍,赫然有名的‘冷血殺手’,竟然作官府的飛鷹走狗,與江湖同道為敵,實在令人齒冷。”

古淩風心中一動,對方既然已經摸清了自己的身份,否認自可不必,反正這是意料中遲早會揭穿的事。

“鬼臉人,江湖上正邪不兩立,你當明白多行不義必自斃,你現在回頭還有贖罪的機會,如果執迷不悟。可以想得到是什麽下場。”

“哈哈哈哈,古淩風,省了吧,你還是多想想你自己的下場。”

“鬼臉人,你人性盡泯,早就該死!”

“嘿嘿嘿嘿,你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吧!”

“你的行為不但令人齒冷,還令人發指。”

“古淩風,你以為你是老幾?”

“至少還保有人性。”

“有意思,你一再提人性二字,照你的說法,凡是江湖道上的都沒有人性,隻有你這種鷹犬才有人性?”

“鬼臉人,我問你,‘六爪銀狼’溫子真與你有結拜之義,你竟然殺之滅口,這是有人性的人能做得出來的麽?你是不是早就該死?”

“古淩風,你……說什麽?”

“我說你是禽獸,是江湖敗類,隻要是江湖人,不管黑白兩道,誰都可以殺你,八拜之交不輸至親手足……”

“你,說我殺了溫子真?”

“你們同路人下的手,跟你自己下手並無分別。”

“哈哈哈哈,你想玩什麽把戲?”

“把戲,這叫把戲?”

“下手的是誰?”

鬼臉人的聲調變了。

古淩風不由心中一動,難道“鬼臉人”不知情?對了,卜芸娘與白世凡誘殺“六爪銀狼”之時,曾說:“……執行命令,你不該追查‘鬼臉人’的下落”,看來“鬼臉人”真的不知情,這機會可以利用,至少能分化他們的力量。

“白世凡已經被你們自己人殺死在紫荊關外的山中,卜芸娘還活著,你可以問她,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是……他兩個下的手?”鬼臉人栗聲大叫。

“不錯,湊巧被我看到,地點就在古廟邊的林子裏。”

“他兩個……為什麽要……”

鬼臉人已相當激動,這表示他對“六爪銀狼”溫子真並未失結拜之情。

“執行命令滅口。”

“為的是什麽?”鬼臉人這句話是在自問。

“因為怕他找到你。”

古淩風回答了。

“啊!”鬼臉人大叫一聲,閃電奔離。

古淩風沒有去追,因為隔了一條河,而對方的身法不慢,等過了河再追絕對來不及,同時看“鬼臉人”的反應這著棋走對了,他不會放過卜芸娘,而卜芸娘是百靈會主的女人,下命令的當然是百靈會主,這場戲有得看。

天已經完全放亮-

條人影奔近,是老駝子。

“古公子,怎麽樣?”老駝子迫不及待地問。

“被他兔脫了!”

“可惜!”

“不過……在下趁機下了一步棋!”簡單地把剛剛的事說了一遍,然後又道:“鬼臉人在‘百靈會’的位份絕不低,如果他們因此而起了內哄,我們便可以加以利用,這比抓到人迫問口供要好得多。”

“嗯!”老駝子深深點頭。

“祠堂裏情況如何?”

“發暗器策應‘鬼臉人’脫身的是‘魅男鬼女’那對老怪物,老夫也是追之不及,回過頭與歐爺他們倆搜索祠堂,沒發現什麽線索,據歐爺說,他跟黃護衛原本是追蹤卜芸娘,追到林家祠堂,‘鬼臉人’現身攔阻,卜芸娘兔脫,大概情況就是如此。”

“照此看來,林家祠堂是他們密窩之一無疑?”

“一點不錯。”

“那我們對林家祠堂得加強監視……”

“對!還有,卜芸娘的行蹤是祥雲堡提供的。”

“祥雲堡……”

“堡主霍祥雲已經跟歐爺懇切談過,他願盡力協助歐爺的行動,以地利人和之便,隨時提供線索。”

“祥雲堡主一方之霸,有他協力事情會好辦得多。”

“目前最主要的是要查出百靈會主到底是誰,他們的巢穴所在。”轉頭四下一看又道:“老夫與歐爺已經交換了意見,大致決定了雙方行動的方針,我們邊走邊談。”

“好!”

兩人舉步離開河邊。

林家祠堂,地窖裏的豪華臥室。

外麵已經天亮,但地窖裏必須燃燈,日夜都是一樣。

華豔秋裹著錦被沉睡,看樣子她是一絲不掛而且被製了穴道。

黑袍蒙麵人坐在幾邊的交椅上,手指在轉著茶杯。

卜芸娘站在一側,臉色難看之極。

“芸娘!”黑袍蒙麵人目光犀利,聲音也近乎嚴厲,道:“我再三交代,不要隨便到此地來,你偏不聽……”

“我被人盯死了,你要我往哪裏逃?”

“我說過無論發生任何情況我都有妥善安排……”

“包括我的後事?”卜芸娘媚蕩之氣全失,現在她的神態像一頭母狼。

“你這不是橫著來麽?”

“哼!橫著來?不必找理由開銷我,這些年,我對你盡心竭力,為你出生入死,到頭來,你把我當籠絡人的工具。不錯,我賣過,我是幹這一行出身的,可是跟了你我就不再是那種身份了,你已經對我厭倦對不對?”

“芸娘,我們是在應付一場大風浪……”

“別說得那麽堂皇,**擺著的你怎麽解釋?”

“我要利用她,同時也減少一個敵人。”

“在**用?”

“這隻是附帶的,因為我是男人。”

“哼!”卜芸娘又重重地哼了一聲,道:“她比我長得漂亮,年紀比我輕,玩起來更夠味,對不對?不過別色迷心竅,桃花女不是像我這樣簡單的女人,心機相當深沉,她一向是玩男人而不是被男人玩。”

“你真正的意思到底是什麽?”

“勸你不要把一條毒蛇藏在身上。”

“我是玩蛇的。”

“玩蛇的常被蛇咬。”

“被咬的是本領不到家。”

卜芸娘一扭身,閃電般撲到床邊,一柄亮晶晶的匕首朝華豔秋的喉頭直插下去,女人要是一發狠的確可怕。

“啊!”地一聲,卜芸娘暴退。

兩樣東西掉在被上,一把匕首,一個茶杯。

黑袍蒙麵人這一手的確精彩,以茶杯作暗器,很順當地阻止了卜芸娘的行動,人還是端坐著就像什麽事也沒發生。

華豔秋沉寂如故,她當然不知道差一點喪生刀下。

卜芸娘可就氣瘋了,橫眉豎目,切齒咬牙。

“芸娘,你這是何苦?”

黑袍蒙麵人語氣和緩了。

“我不想毀在妖精手裏。”

“你也是女人。”

“你的意思是以她來取代我?”

“可能麽?”

“從你的表現,我已經看透你的心。”

“芸娘,你別得寸進尺。”黑袍蒙麵人站起身來,聲調變為陰冷,目芒也利得像刀,道:“我做事有我的原則,不喜歡被人左右,自己想想,你跟了我之後,一樣在偷男人,你以為你已經變成了貞節烈婦?”刻薄尖酸得相當可以。

再不要臉的女人也無法忍受被人指著鼻子罵**賤,而且越是這樣的女人,對這方麵的防護越比人強。

卜芸娘的臉皮子陣陣抽搐,橫跨一步抓起匕首。

“你想做什麽?”

黑袍蒙麵人語冷如冰。

“我認輸,我走!”

“你不能走!”

“難道你要殺我滅口?”

“希望你沒說這句話。”

“為什麽不讓我走?”

“現在已經天亮,你一出去便無所遁形,很可能就有人在外麵恭候你,你應該明白你現在也是對方主要目標之一,除了歐陽仿他們一幫,還有一直沒摸清底的那群女人,隨便哪方麵你都應付不了,要走得等我安排。”

“我不想看著這妖精!”

“你可以離開這間房。”

卜芸娘扭身步了出去。

黑袍蒙麵人冷笑了一聲,很輕,走近床,拿起剛才擲擊卜芸娘的茶杯,順手在華豔秋的臉上撫了撫,喃喃地道:“女人中的女人,天生的尤物,跟你親熱過一次,便不會再想別的女人,桃花女,從現在起老夫不許任何男人碰你,如果老夫晚二十年出生該有多妙?不過不要緊,老夫的靈丹煉成,便會永葆長生,精力不退,陪到你老。”

說完,又坐回椅上。

“主人!”房門外傳來聲音。

“進來!”

一男一女進入房中,是那對守祠堂的老夫婦“魅男鬼女”。

兩口子望了**的華豔秋一眼,垂手肅立。

“外麵情況如何?”黑袍蒙麵人問。

“姓金的老駝子和姓古的小子又回頭在廂房裏窮搜,看樣子他們已在懷疑這座地窖。”老頭子恭謹地回答。

“讓他們去懷疑好了,休想發現門戶。”

“主人,屬下有句話……想說。”

“說吧!”

“恕屬下鬥膽,這……‘桃花女’不能留。”

“為什麽?”

“她不是普通女人,恐怕……將來會受其害。”

“你認為本座駕馭不了她?”

“不敢!”

“主人!”老太婆開了口,“桃花女是出了名的蛇蠍美人,而且極富心機,她出道以來,隻玩男人,從沒被男人控製過,是真正的狐狸,她跟姓古的小子往來密切,曾多次到豆腐店跟他幽會,姓古的會找來就是因此,而姓古的跟禦史府那幾個女的又串通一氣,所以……”

“是卜芸娘要你兩口子來說服本座?”

“不,我們沒交談,卜姑娘剛剛走了!”

“走了?”

黑袍蒙麵人虎地起立。

“是的!”老頭子接回話,道:“是從後麵密道走的。”

“這娘們找死!”

老兩口垂頭躬身。

“她竟然敢自作主張,要是落入對方之手,會造成本會的致命傷,傳本座之令與左右護法,立即設法逮她回來,她如抗命,格殺!”

後麵兩個字說得特別有力。

“遵命!”老兩口齊齊躬身。

“順便要木使者進來!”

“是!”老兩口退了出去。

黑袍蒙麵人坐回椅上。

一個濃眉大眼的中年婦人步了進來,這婦人的長相簡直不堪承教,皮粗肉糙,整個人就像頭牯牛,如果不是發型和衣著,代表她是個女人,根本上就不像是女人,任何男人見了都會倒胃口,瞄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半眼。

“主人有何吩咐?”聲音像敲破鑼,偏偏又裝出嗲腔,使人聽了會產生想吐的感覺,連掩耳都嫌不及。

“木娘子,現在交代你一個任務。”

“請示!”木娘子躬身。

“活捉‘冷血殺手’古淩風,不管你用什麽手段,付多大的代價,一定要達成任務,而且時間上要快!”

“這……”木娘子的濃眉鎖了起來。

“你不想接受命令?”

黑袍蒙麵人目光如霜刃。

“屬下怎敢。”

“那你這什麽?”

“姓古的那小子被稱為第一快劍,而且又不怕毒,要死的還容易著手,要活的恐怕就難了,是否可以……”

“可以什麽?”

“生死不計!”

“本座一定要活口!”嚴厲而斷然的口吻。

“遵命!”

“木娘子!”黑袍蒙麵人放緩了口氣,道:“你先下去仔細琢磨一下,如果需要其他支援,速報本座知道。”

“是!”木娘子恭應一聲,目光掃向**的華豔秋,眼球子一陣轉動,微微點頭,但什麽也沒說,施禮退出。

西跨院廂房裏。

古淩風及老駝子站在棺木之間。

“照形勢判斷,祠堂裏如果有地下密室,出入口應該就開在這廂房裏,金老看不出端倪來?”古淩風在觀察一口口的棺材。

“土木機關是一門大學問,非內行人無法觀測研判,而且各有所宗,巧妙便自各異,老夫隻是憑閱曆略窺門徑,並非內行,普通的還可以辨識,精細的便無從著眼了。”

“那現在隻有嚴密監視一途了?”

“隻好如此。”

“如何監視?”

“老夫會去安排。”

“那我們離開吧!”

“請,有事再聯絡。”

兩人出祠,分手。

古淩風繞向祠後,潛意識裏他有一個想法,如果這間祠堂是“百靈會”秘密據點之一,少不了有人出入聯絡,“鬼臉人”

是會中的重要角色,他在附近兔脫,說不定會潛了回來,湊巧的話,說不定就碰上。

於是,他直朝曠野行去。

樹叢、農舍、田疇、鴉雀聒噪、牛羊啃草,全沐在早晨豔豔的陽光裏,大地一片安詳,然而這安詳並非絕對,至少對江湖人是如此。

就是現在,古淩風聽到遠離田疇的樹叢裏傳來了喝話之聲:“站住,話不說明就休想走!”聲音頗不陌生。

古淩風奔了過去。

樹叢的草地上兩條人影對峙。

古淩風奔近一看,登時血脈賁張,對峙的竟然是“鬼臉人”和卜芸娘,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太好了。

他立即明白“鬼臉人”截留卜芸娘的原因了,半個時辰前在河邊下的那著棋發生了作用。

卜芸娘水汪汪的媚眼直望著“鬼臉人”。

“鬼臉人”麵具上的覘視孔裏暴著凶光。

“說,‘六爪銀狼’溫子真是怎麽死的?”

“溫子真……他跟你什麽關係?”

“八拜之交!”

“他遇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