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賈長生（修改）
第五十二章，賈長生（修改）
楚浩歌點頭應下，拿起一塊桂花糕，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仔細的聽著老太婆的話。
老太婆微微笑了，有些渾濁的眼睛看向了天空，那一輪明月旁邊總是有幾顆不起眼的星辰映照著，她說道，“唉……我嫁給他爹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多歲了，在村子裏，二十多歲還沒出嫁的女人大抵都是沒人要的了，一般人家的女娃在十五六歲就出嫁了。”
“孩兒他爹家當時也沒多少錢，彩禮也僅是草草了事。”她說著，露出了一個會心的微笑，一臉追憶的樣子，“我嫁過來時，公公婆婆早就不在了，聽說婆婆是死於難產，而公公他是有著家族的祖傳病。”
“我們成親之後的第三年才有了這孩子。”老太婆說，“後來，日子慢慢變好了，雖然依舊不很富裕，但還算有滋味兒，隻要勤快點兒也不用擔心吃不飽穿不暖。”
楚浩歌已經吃下了半塊桂花糕，說道：“那不是挺好麽？”這種田園生活就連之前生活在皇宮裏的楚浩歌都很羨慕，生活很充實，又有著親人的陪伴，努力也僅是為了自己的家，想想都很愜意。
“是啊。”老太婆點了點頭，說：“是挺好的……但那賊老天看不得咱家好，唉……”說著，她歎了口氣，眼中也有了些晶瑩，那是眼淚遲遲不能落下的。
“好景不長，就在娃兒十歲的時候，他爹便由於祖傳病的緣故，去了……”她哽咽了，顯的十分哀傷。
“……”楚浩歌想去安慰她，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嗬嗬……”老太婆用衣袖拭去臉上的淚珠，說道：“記得在孩他爹下葬的時候……娃兒問我說：‘娘親，爹爹他怎麽了？’
我不想騙他，也沒騙他，我希望他能夠勇敢的麵對，就和他說：‘爹爹他死了。’
他又問我，‘爹爹他為什麽會死？’
我說：‘人都會死的。’”
老太婆說道這裏，臉上的皺紋霎時間又多了幾層，“娃兒問我：‘娘親，那你也會死麽？’我說，‘當然了。’”
楚浩歌看著麵前這個老太婆，是啊，誰都會死的，許多人都會談論這個神聖的字，但當它輪到了自己的身上，誰又能夠逃脫，沒有，沒有人能逃脫。
老太婆搖了搖頭說：“他問我什麽人不會死？”老太婆說：“怎麽會有人不會死呢？我告訴他，人都會死的，除非是神仙，是仙人。”說到這，老太婆的臉色萎靡了許多，好像接下來的事更讓她痛心。
“仙人？”楚浩歌點了點頭，是啊，仙人不會死的，白髯女仙就已經活了百年，或是更久，而在她的臉上卻絲毫沒有歲月的痕跡。
“我那時也就是隨便的一句玩笑話，他卻記在了心裏，他說，他要成為神仙，他要做仙人。”老太婆滿是鄒文的手掌狠狠地在臉上抹了一下，將滿臉的淚水都擦幹淨了：“他說……他要長生，他不想死。”
“他要修仙？”楚浩歌一愣，問道。
老太婆點了點頭，說道：“是啊，其實也不怪他，因為家族祖傳病的緣故，每代男丁都在三十多歲就夭折了，他不想早早就隨著他爹這般命運，就想要修仙了。”
“後來的幾年裏，他就一直惦記著，和我說了許多次要上山修煉，去青雲仙派尋找長生之道。”老太婆說著搖了搖頭：“我不同意，硬是將他拴在我身邊了好幾年。”
“可他的執念太重了，我阻止不了他一世。”老太婆笑著搖了搖頭：“盡管那幾年我不讓他往山上跑，不讓他去仙派修仙，他也絲毫沒放棄這個念頭，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一本道書，天天抱著看，家裏的活也不幫忙幹了，說是這本書是什麽仙書，裏麵能悟出長生的仙術。”
“長生的仙術？怎麽可能？”楚浩歌聽的一愣，一本書怎麽可能讓人長生？長生之術可是僅有仙人才擁有的，而仙人，那般虛無縹緲，他不信世界上真會有一本能讓人成仙的書，若是真有，那天底下豈不是仙人遍地跑了？
“是啊……你都能聽出來這是不可能的了吧。”老太婆一臉恨子不成器的模樣：“可他卻當真了，書上說讓他取女子的血，他就真的偷偷取了鄰家閨女的血，說讓他從自己身上各一塊兒肉，他就真的拿刀去剌肉。”
“取血？剌肉？”楚浩歌一聽心頭一陣緊繃，這還哪是什麽修仙的道書？按這麽修煉下去遲早變成個魔頭，一個殘忍的惡魔。
“這太荒謬了。”老太婆歎著氣，說：“我實在看不過去了，有一天，我趁著他出去，偷偷把那本書燒了。”
“他回來之後發了瘋似得，都快把房子給掀開了。”老太婆說。
聽著，楚浩歌想著：“這人豈不是瘋魔了？”
“我告訴他了，說是我把書給燒了，他氣的揚言要殺了我，說是我斷了他的仙路，他說我不想讓他長生，想讓他死。”老太婆越說越委屈，眼淚洶湧而出，“我和他解釋說那書是假的，真要修仙就去正統的仙派修煉，那本書隻會誤了他……”
“之後呢？”楚浩歌期待著下文。
老太婆搖了搖頭，苦笑著說：“之後？哪還有之後？他遇到了幾個同為上山學藝的人，那些人也真挺厲害，竟是一起擊敗了山門的衛術，就一同拜入了青雲仙派。”
“一走就是十餘年。”
之前看這老太婆還覺得她討厭，沒想到她也有這麽一段悲傷往事，隻覺得她還真是可憐，兒子一走就是十餘年？究竟是什麽樣的孩子，會這般狠心，將年邁的母親撇在家中，自己去追尋那所謂的虛無縹緲的長生？
“那他之後就沒再回來過麽？”楚浩歌問。
老太婆點了點頭，說道：“他回來過，是在兩年前，跟著仙派的一些弟子一同下山的。”說著，老太婆的眼淚更加洶湧了。
“我特地準備了他最愛吃的桂花糕，可誰知道，誰知道……”老太婆聲音哽咽，“他說他回來的目的是要斬斷塵緣。”
“斬斷塵緣？”楚浩歌隻覺得手中捧著的桂花糕猶如泰山一般重，其中竟是除了那難得的怪味道之外，還有著一把辛酸淚。
“是啊。”老太婆點頭說，“他說為了能夠潛心修煉，他要下山斬斷塵緣，也隻有這樣，他才能在修仙路上行的更遠，從那以後我與他便再無半點關係，他會定期讓人送東西來，讓我不用為吃穿犯愁，就這樣了卻此生。”
“什麽！！！”楚浩歌一聽這個，怒氣猛地頂到了天靈蓋，身上爆發出了恐怖的氣息，“這個畜生！生他的母親，養了他十餘年的母親，他一句斬斷塵緣就沒關係了？”
“小夥子。”老太婆拍了拍楚浩歌的肩膀，搖了搖頭，使楚浩歌壓下了心頭的怒火。
老太婆引著楚浩歌坐下來，一直都是站著的，她也有些累了。
“青雲村試練的這個規矩也是近些年才有的。”老太婆說著，搖了搖頭，笑道：“小夥子，你知道麽？這些年借宿在我家裏的求藝人怎麽也有百十之數了。”
“可沒有一人在我這小院兒順利的走出去，走上青雲山，知道為什麽嗎？”老太婆問他說。
“啊？”楚浩歌一聽這話，心裏“咯噔”一聲，這麽說的話，在這老太婆的成心刁難下，還沒有一個人能上山了？那他們豈不是……
“小夥子，你別緊張，聽我把話說完。”老太婆說。
“嗯。”楚浩歌點了點頭。
老太婆說道：“這些年來，我會拚命阻止他們的原因無他，隻是他們僅是想著一句求長生，求仙，誰又想過家裏親人該如何？”
“她們沒想過，僅是為了所謂的奔仙，一切都忘了，忘記了母親在他孩童啼哭時親昵的吻，父親那曾背著他的寬闊的臂膀。”老太婆說著，突然變得很嚴肅：“求仙，真的就有這麽重要麽？”
“我……不知道。”楚浩歌實話實說，他搖了搖頭，他或許有想過仗劍天地間，卻從未奢求過永生，因為他明白，天理循環，生生不息，有生便有死滅，這是天地間的規則。
後來見到了那些仙人，他隻覺得他們真的很強，不論是白髯女仙又或是那個麵具人，但他現在最想要的並不是這些，他隻想找到自己的父親，隻想……給慕容曉煙找到那解蠱的辦法，讓慕容能夠好好的活下去。
“你不知道？”老太婆聽這話先是一愣，問道：“你不是去仙派求仙問道的麽？你不是渴望著長生才想要去仙派學藝的麽？”
“不是的。”楚浩歌搖了搖頭，說道：“我去仙派是為了打探父親的消息，學藝的話，是想要變得更強，有了實力才能去找他。”
“找父親？”老太婆聽著他的話，緩緩的閉上了眼睛，說道：“小夥子，之前我說你像我的兒子，不是你與他生的像，而是你們的執著，沒想到你的執著竟然是這個……”
“你真的很不一樣。”老太婆睜開眼睛盯著麵前的楚浩歌，說道：“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楚浩歌。”楚浩歌說：“西楚霸王的楚，浩蕩高歌的浩歌。”
“楚浩歌。”老太婆點了點頭，說道：“好名字，但願你以後也能像你的名字那般，背對哀愁，浩蕩高歌，能夠像你的名字一樣灑脫。”
“嗯，我會的。”楚浩歌點了點頭，說道。
“你上山既然是為了你的親人，老婆子我也不攔著你，但你可切忌記住執念不要太重，我的兒子之所以變成這樣，就是因為求仙的執念太重。”老太婆說。
楚浩歌點點頭，老太婆又說道：“其實那些人……就算我放他們上山，他們也隻會帶著傷灰溜溜的回去，但你們不同。”老太婆說道：“我能看出來，你們是有真本事的人，山門衛術攔不住你們的。”
“嗯……”楚浩歌聽老太婆誇他，還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過，小浩歌兒，我有一個請求。”老太婆說道。
“什麽請求？”楚浩歌問她說，雖然現在老太婆沒說，但他也能猜出來個大概，恐怕是跟她的兒子有關。
“是我的兒子。”果然不出所料，老太婆說道：“他在青雲仙派中當弟子，他要修仙求道，老太婆我也不拖累他，隻盼你這次去青雲仙派幫我看看他。”
“看看他過的怎麽樣，回來告訴我一聲，除此之外，我別無他求。”老太婆說。
老太婆的這句話讓楚浩歌心頭一震，一股酸澀的感覺湧了上來，眼眶也濕潤了，這個老太婆，盡管她的孩子離她而去，甚至是僅憑一句所謂的斬斷塵緣就要與她徹底的斷絕關係，可她卻沒有恨過她的兒子，給他的依舊是慈母的愛。
她不願拖累自己的兒子，哪怕是自己再想念他，隻要他能過的好，真的有長生的可能，她就毫無怨言。
她並不讓自己去找回他兒子，卻是想知道兒子的近況，因為她擔心兒子。
世間怎會有這麽偉大的母親？楚浩歌心頭一顫，兩滴淚水就落了下來，老太婆走上前來，笑嗬嗬的說道：“你怎麽哭了。”說著，顫巍巍的手拭去了楚浩歌的眼淚。
當眼淚被拭去，他仿佛想起了小時候，那基本還沒記起事兒來的時候，母親抱著他的模樣，給他的愛何嚐比麵前這個老太婆少呢？他仿佛知道了，並不是麵前這個老太婆，而是天底下所有的母親都是偉大的，她們或許不求回報，卻願意付出她的全部。
“沒事……我答應您。”楚浩歌笑了笑，問老太婆說：“您的兒子叫什麽名字？”
“他在上山前就改了名字，叫長生。”老太婆說：“賈長生。”
楚浩歌點了點頭，說道：“我會給您帶回消息的。”
老太婆見楚浩歌還沒把桂花糕都吃完，說道：“快吃吧，明天還要上山呢，早點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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