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然夢上部

第25章 深山驚魂 (2)

我無聲地歎了口氣,把小銀放下,走到他麵前,直視著他的臉,平靜地道:“可是你不想死,對吧?”

他猛地一震,不知是不是錯覺,我覺得他那兩顆黑白混雜的眼珠都突出了半寸。惡~,忍住,我緊了緊牙關,仍舊直視著他。

“要死的話有很多辦法,可以把刀****胸膛,可以跳崖跳河或者跳樓,至不濟也能學女子上吊,可是你卻偏偏選擇在這裏自生自滅”

我忽然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視線卻沒有一瞬移開。明明痛苦地已對世間絕望,明明清楚死了就可以徹底解脫,卻仍從心底渴望著生存,也許正是這種卑微卻強烈的執著,才讓我忘了對那張臉的恐懼,而無法放手。

“你在等著什麽嗎?也許連你自己也不知道可是你又確實在等待,即便死亡離你越來越近,你也沒有放棄。你等的可能是一個人,也可能是一個希望但不管你是什麽,你應該都不想死吧?”

“你到底是誰?”

我思索了半晌,斬釘截鐵地道:“路人甲。”

看他一副眼珠子又突出半寸的樣子,眼看就快冒出來了,我嚇地連忙起身後退一步,撇撇嘴,委屈地道:“那路人乙總行了吧?”

我抱了小銀坐在一邊,若無其事地吃著手裏的烤野兔,眼光卻忍不住往對麵的人身上瞟。那人,也正嚼著兔肉。我發誓,這麽偷窺絕不是為了看看兔肉會不會從他臉頰漏出來,而是而是,這人的吃相實在太優雅了,跟我狼吞虎咽的樣子簡直就是天差地別嘛!

本來,我以前每天見著祈然的舉止,這個倒也算不上震驚和打擊,可是可是,問題就出在他的舉止和他長相差的未免也太多了吧!還是因為我最近受了太多驚嚇,故而心髒承受能力變弱了——大驚小怪?

“姑娘為何不問問在下是如何變成這副模樣的?”

通常問這種話就是長篇故事的開始了,我精神一抖擻,拿了兩片包著兔肉的菏葉和一些水果放在周身,笑眯眯地看著他,一副乖寶寶聽床頭故事的標準樣。

他顯然被我怪異的舉動嚇了一跳,半晌回不過神,沒有唇的嘴巴半張著,從臉頰鏤空處都能看到外麵的光景。唉!這副樣子要他怎麽活下去啊,還真不如死了算了。

“誒?我都準備好了,你怎麽還不開講?”見他不動,我不由催促道,“還有,你要是敢說到一半冒出句,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我保證會讓你第一百零一次自殺成功!”

“哈哈”他怔了怔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那臉上所餘不多的破爛肌肉擠成一堆,牙齒眼睛更是隨時要往下掉地動蕩著。可是笑聲也牽動了他的傷口,讓他忍不住呻吟出聲,“哎呀姑娘,你真是古怪的人哎呀!”

我看他傷口都迸裂了,卻還止不住笑,隻得歎了口氣,摸摸小銀,道:“小銀,幫幫他吧!”

小銀看了我一眼,不情願地咕噥一聲,這才慢悠悠地走過去,順著他身體爬到他肩頭,開始舔他流血的傷口。

“別動,小銀的唾液有療傷功能。”我阻止了驚訝莫明的他將小銀甩開的舉動,笑道。

直到我將最後一塊兔肉塞進嘴巴裏,他還是略帶呆傻又震驚地表情時不時望向小銀,倒是我們家小銀鎮定從容,早閉上眼會周公去了。最後,我終於耗光了耐性,有氣無力地道:“木乃伊大哥,你的故事倒底還講不講啊?再不講我可要睡覺了!”

看他的表情,應該很想問木乃伊是何物,隻是介於我一臉的不耐,才勉強吞了回去。他緩緩抬頭,望著長空,開始陳述一個在我聽來濫俗卻直刺人心的悲劇故事。

“我本是祁國一個較有名的官宦子弟,家中隻我一個獨子,兼之我自小又天賦過人,所以父母長輩都特別疼我愛我。另外,還有個從小定親的未婚妻,青梅竹馬,生活可說是相當幸福美滿的。由於幼年時體弱多病,我曾得一位高人指點隨他上山學藝,是以多年不在家中。”

“誰知自小寄居在我家中的堂兄竟對我未婚妻起了歹心。加之隻要除掉了我,家中就隻剩他一個子息。所以那日我學成回家,想到終於可以和小蓮成婚,心裏真正興奮莫明。堂兄為我接風,我也絲毫不曾提防。可誰知誰知他在我酒中下藥,待我醒來卻已變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我未婚妻見到我時,再沒有了往日的溫柔甜蜜,隻管尖聲淒厲地慘叫。父母也是一見我的臉,便嚇暈了。我原還奇怪堂兄因何不殺我,卻原來他自小被我風頭蓋過,受人忽視,是以要我也嚐嚐這種滋味!”

“這一年來,我無論走到哪裏都免不了被人追打趨趕的命運,即便戴著麵具,也無法抹殺我心中對這副長相的恐懼。總想著若睡覺時,麵具被摘下來”

“於是慢慢地,我不再抱有幻想,試問一個連父母都無法忍受的人,世人又豈會容得下他?我開始想,我這樣活著,到底有什麽意思,還不如死了幹脆”

我將剛剛啃完的果核扔在一邊,擦了擦手,道:“這一年,你應該也遇到過憐惜你同情你的人吧?”

他呆了呆,低頭陷入了沉思,許久才無奈地點頭道:“是有過一兩個。”

“看來鎖住你的不是別人,還是你自己。”我起身拍了拍滿身的塵土,背上背包,抱起小銀,淡笑地看著他道,“不過,說說容易做來卻難,你也別把我說的太當回事。天亮了,我要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姑娘,等等!”他見我要走,慌忙起身到我麵前,攔住我道,“可否讓在下跟隨姑娘?”

“啊——?”我當場傻眼了。

“可否讓在下作為護衛,追隨姑娘左右?”他的言辭懇切,又再將意思重複了一遍。

我一個趔趄,他這是在向我表示效忠,天哪?這是什麽狀況?我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這位公子,您堂堂七尺男兒怎好跟隨一個女子,再說男女授受不清,這樣於我的名節也不好”丫的!這咬文嚼字地怎麽這麽難?

原本還覺得他是象步殺那種冷血無情的角色,可是現在怎麽顛倒過來了?一副柔弱純蠢的德性,最恐怖的是還死纏爛打!

“姑娘對著在下這張臉仍能談笑風聲,絲毫不懼,想必也不會計較這些身外之物吧?”

看他那副比鬼更恐怖的臉上竟還能盈滿笑意,我不由又是惡心又是氣憤地大吼:“你哪隻眼睛看到我不懼了?要我以後都對著你那張臉吃飯,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是嗎?”他微微一顫,神色仿佛一瞬間變的冰冷異常,難怪我剛剛會覺得他跟步殺一樣冷血,看來潛質不錯。

步殺他應該還在祈然身邊吧?他總是氣息涼薄的連我和祈然都會不經意忘記他的存在,可是,卻總在我們最需要他的時候出現

“喂!”我訥訥地叫了他一聲,滿心地不甘願,“名字!”

他又是一呆,抬頭看我。大哥!可千萬別再把你那兩顆眼珠突出來了!

“你要跟著我走,總得告訴我名字吧?”

“那你呢?”他冷冷地看著我,當然這冷冷的表情還是我猜測的,“你又叫什麽?”

我將懷中的小銀緊了緊,想要汲取他身上的溫暖,緩緩別開了頭,複又轉過來凝視著他,一字一句地道:“水冰依,我叫,水冰依。”

我知道我不應該說這個名字,水冰依早就死在那懸崖下的熔岩中了。也許這個名字將來會為我帶來無盡的災難,可是在這一刻,我卻不想騙他,騙這個已經對世間絕望卻仍努力攀附著我渴望生存的男子。

也許是錯覺,我仿佛在那瞬間看到他眸中的光芒忽而一亮,隨即黯淡了下去,道:“我沒有名字。如果,非要有個稱呼,那就叫‘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