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然夢上部

第71章 守護一生 (2)

是步殺告訴他的?不!這怎麽可能?我心中洶湧著千般巨浪直連我手腕的劇痛都淹沒,強逼著自己不去看他垂在身側握到骨節泛白的雙手,淡淡說:“皇上如果沒有其他事,那我先走了。”

就在邁出門口的那一瞬間,我仿佛聽到手垂擊柱子的聲音,壓抑而沉悶,讓我幾乎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

衛聆風的聲音夾雜著太多複雜的情緒在身後響起:“朕已經把步殺放了回去,以後也不會……再動他。你的手,朕一會會詔太醫過去,好好治了,別再……弄傷自己。”

我拚命地跑回落影宮,跑進自己的房間,把門緊緊關住。

身體在無法遏止的顫抖,我順著門滑坐下來緊緊抱住雙膝。我的頭埋進身體裏,感覺到一雙手輕輕撫上頭發,我說:“毒解了嗎?”

步殺輕輕地開口:“解了。”

我想問衛聆風為什麽肯放你回來,想問他為什麽會知道祈然的事情,想問他到底跟祈然有著怎樣的關係,才讓你願意告訴他我們的事……

這一切的一切我都想問,可是……卻問不出口。

好想……回家,好想現在就穿回去,再也不用理會這裏的是是非非……

我隻怕,再多待一秒,我就會不顧一切讓步殺帶我去祈然身邊……

我隻怕,再多一點思念,我就會忘了原來那個世界,永遠留在這裏……

“冰依,讓我守護你吧。”步殺淡淡地說,口氣仿佛與以前在一起時說——吃飯了一樣冷漠、淡然。

我抬起頭看著他,深深看進那雙漆黑如夜幕般的瞳仁,那裏又隱藏了多少不想讓人知道的孤寂、悲傷和擔憂呢?

我悶悶地說:“我不需要人守護。你還有很多事要做,找四聖石、殺尹子恒、查秘密……”

“這些都是為了祈。”步殺打斷我。

我點了點頭:“我知道。所以才讓你繼續去做啊,守著我能幹什麽?我既不是國家元首,也沒有身懷藏寶圖或者絕世武功,就算把我稱斤賣了也值不了幾個錢……”

步殺把我從地上抱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到**,黑眸落在我血跡凝結的左手上,又默默移開,看向我的臉龐,冷冷道:“也為了他,所以……才要守護你。”

“那些事,我還是會繼續去做。前提是,你們……都沒有危險。”

“除非你尋到回去的路,除非……你願意跟祈在一起,否則,就讓我……分別守護你們一輩子吧。”

一輩子?我抬眼看著步殺清冷漆黑的雙眸,那裏深不見底,那裏平靜無痕。可是那裏,到底掩藏了多少沉重的秘密,才讓冰冷如他,強大如他都說出這樣三個字?

我用沒有受傷的右手握起他的一隻手,手心朝下,捂住我的眼睛,粗糙冰冷的感覺磨搓在我的眼瞼上。一陣酸澀湧上心頭,漸漸濕潤潮熱了我的眼,和他的手。

我哽咽地開口:“步殺,我想祈然了,好想好想。”

“為什麽明知沒有可能,卻還要如此思念,如此……愛呢?”

步殺一語不發,靜靜地任由我握著他的手,低訴哭泣。隻是貼在我眼瞼上的手掌,微微和暖,仿佛冬日的陽光,漸漸溫暖了我畏懼冰寒的心……

我的手傷,一個禮拜之後便好全了。

天氣在一天天變冷,往往一整日我便是生了暖爐躲在房中,與心慧、心洛他們玩鬧。

日子也就這麽渾渾噩噩地過了兩月有餘。

我、無夜和衛聆風的關係,好象從那一夜之後就變得相當微妙,仿佛牽了一絲欲斷不斷的線,日日相處,如履薄冰。

這兩個多月,除了詢問有關戰艦的問題,衛聆風從不召見我,見了麵也不會多說任何題外的話。偶爾路上碰到,他身邊總跟著芊芊有說有笑,見了我也隻當沒看見。

芊芊自然是和顏靜一樣如常光臨我這裏,她很清楚,我不想聽有關衛聆風的事情,所以從不提及。隻是她一直隱藏著的,眉宇間的憂色,卻也讓我沒機會詢問。

至於無夜,他依舊跟在我身邊。和隱在暗處,不到晚上不會出現的步殺一樣,寸步不離地守著。

有時我不自覺地會想,是不是我真的太弱了,才讓那麽多人說想保護我。隻是,說我懶也好,胸無大誌也好,我的心裏從來沒有過變強的,被守護便被守護吧。

對我來說,這與如果可以就不想自己動手燒飯、洗衣服,是沒有什麽本質區別的。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要用什麽樣的心情去麵對無夜。雖然步殺最終沒事,雖然他有他的苦衷……我隻能說也許時間長了,我會淡忘,但現在卻真的不行。

今天是很特殊的日子,我死活不讓無夜、心慧和心洛他們跟著,連小銀也丟給了心慧,獨自一人跑出宮殿。

外麵的寒風很是凜冽,天空陰沉沉的似要下雨。我來到一個僻靜的處所,這裏有一個圓形的石桌和幾張石凳,無頂無牆,卻隱在層層樹木之後,很難發現。

我將冰冷僵硬的手緊緊交握,渴望汲取一點溫暖。是祁國的冬天來得晚也去的晚嗎?記得一年前的今天雖然冷,卻不至如此冰寒,還是因為那時……有陽光般的溫暖在身邊?

一道無聲無息的陰影落在我身側,步殺握住我十指交握的手,清冷的聲音響在頭頂:“怕冷,還跑來這裏做什麽?”

我微微一笑,把手從溫暖中脫離出來,歪著頭道:“步殺,右手伸出來。”

步殺微微疑惑地看著我,嘴唇動了動,卻沒說什麽,把刀交到左手,寬大、略顯古銅色的手掌靜靜攤開在我麵前。

我從懷中摸出一個黑色絨狀物,小心翼翼地套上他常年握刀的手腕,含著笑輕輕說:“這個,叫作護腕。在練刀或者與人搏鬥時,可以緩衝你手腕受到的傷害。雖然對你這樣的高手來說,這種保護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其實,隻是一個小小的紀念品而已。”

我抬起頭,看著步殺黑亮的雙眸和耷拉在他額前的黑發,露出一個燦爛卻隱隱憂傷的笑容,聲音輕快地道:“慶祝我們,認識一周年。”

步殺眼中有淡淡的熒光流轉,收回手,看著黑色絨狀護腕上用白色絲線繡的那個若隱若現的“步”字,嘴角幾不可見地彎了彎。

“咳~我知道我繡的很不好,可是這個……我不想假心慧的手啊!”

我從懷中摸出另外一個淡藍色的護腕,在他麵前攤開,淺淺一笑,道,“如果還能見到祈然,就請你……交給他。”

步殺接過,目光落在深藍色絲線繡的“然”字上,淡淡點了點頭,仔細揣進懷中。

臉上忽然有一陣冰涼的觸感,接著手背上,眼瞼上,我愕然地抬頭,看著天空緩緩飄下的白色雪花,如鵝毛般在我的頭頂盤旋、飛揚。

我攤開手,看著一片又一片雪花落到我掌心,不由高興地叫道:“步殺!下雪了!”

步殺冰冷的眸中有著淡淡的柔和,默默望著站立在飄揚大雪中的我,不發一語。

“我以前,從來沒見過真正的雪。”我轉頭望向黑衣黑發的步殺,他的發絲、衣衫上已經落了不少雪片,“而且還是一年的初雪。要是祈然也在這就好了,我們三個可以在這樣的季節,留張曠古絕今的照片。”

而且,有祈然這種神仙級別的帥哥在,拿回現代,絕對能讓萬千人瘋狂。

步殺冰冷的黑眸微微波動,看著我,卻沒有開口。

我笑了笑,開口解釋道:“我留給祈然的手機看到了嗎?那個可以把人的聲音、影象都錄下來,再定格,然後就好象最傳神的人物畫一樣,那就叫照片。”

步殺棱角分明的唇微動了動,伸出手,冷聲道:“太冷了,回去吧。”

總覺得步殺與生俱來便沒有什麽好奇心,剛剛那樣的話,放在古代任何一個人麵前講來,不都會被認為是驚世駭俗的嗎?

我縮了縮脖子,真的很冷,將凍得通紅的小手放進他寬大的手掌中,任由他拉著往回走。

看他毫無表情的側臉,不由有些不滿地撇嘴道:“要是以前,象這樣特殊的節日,我和小雨肯定會互送禮物,然後跑到外麵狠吃一頓。”

雖然這種習慣,絕對是在小雨的熏陶下慢慢養成的。

即便是最冷血的哥哥和成天忙得昏天暗地的爸爸,到了每年的某一日,也肯定會自發地回到那個簡陋的小屋中,紀念爸爸帶著我們走出黑暗的那天。

“可是步殺,你怎麽一點反應也沒有啊?別說慶祝了,我看你壓根就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對吧?”步殺的腳步頓了頓,隨即握緊了我的手繼續往前走,我則依舊絮叨個不停,“我就知道,因為你的腦袋裏從來不儲存無關緊要的東西……”

步殺忽然徹底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我,黑眸一如那落在臉上的雪花,冰冰涼涼,握著我的手卻一直溫溫帶暖。他淡淡地開口,說:“以後會記住的。”

看著他極力掩飾的認真表情,我忍不住咧開嘴笑起來,既然他說會記住,那以後……就肯定不會再忘記了。

我放眼望向逐漸被白雪覆蓋的皇宮禦園,心裏有著淡淡的悲傷和思念在滋長蔓延,我輕輕地開口,象是在詢問,又象在呢喃:“祈然會不會記得今天呢?此時此刻,又是否……和我在同一片漫天飛雪的藍天下……懷念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