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然夢上部

第9章 新生

“祈然難道不想去創造一段絢麗多彩的人生曆程嗎?不為大皇兄,不為我們,就隻為你自己,痛痛快快地活一場!”

祈然的神色微凜,就是步殺,也微微露出異色。

我知道,這不僅是祈然的夢想,也是我這個曾經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一直在渴求的燦爛。從前,是怕那陽光太烈,太突如其來,便恍了眼。而如今,自從有了那異想天開地想法,便忽然把什麽都放下了。

“三個月!”我豎起三指,盡量平穩了因興奮而顫抖的嗓音,緩緩道,“這三個月中,我們拋棄過往,拋棄身份,拋棄負擔,用真正的自己,盡情去創造一段隻屬於我們的傳奇!”

祈然的身體仍呆坐著,似未回神,眼中卻已散發出無比渴望無比熾熱的光芒。

步殺清冷的聲音依舊,當頭澆我一身冷水:“且不說祈然的身份引人注意,就是我!你不會忘了上一次的圍殺吧?”

外麵的雨聲點點落下,打在馬車的頂棚上,啪啪做響。雨勢逐漸轉大,變為傾盆,幸虧這馬車堅固耐水,否則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隻是可憐了外麵那馬。

我黯然垂首,步殺依舊冷漠不語。

祈然卻是暗自沉思,忽然抬首道:“也並非毫無辦法。”

我心中一喜,匆忙抬頭問道:“真的?什麽法子?”

祈然略略側身,從包袱中拿出一張類似橡皮紙的東西。我正暗自奇怪,卻見他小心拿起攤平往臉上一貼,略一揉搓。

等放下雙手,竟成了個完全陌生樣的人,二十五六歲的年紀,長相平凡中略見清秀。這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那張臉皮竟象真的一般,完全看不出破綻。

我驚楞了半天,才拍手笑道:“真是太奇妙了,這樣就不怕有人認出你們了。”

步殺瞥了我一眼,轉向祈然道:“我記得這人皮麵具,你隻有一張吧?”

祈然無奈地點頭,見我又是一臉頹然,才輕笑道:“無妨,待雨停之後,藍煙她們恐怕就已經追上我們了……”

“什麽……?”我驚叫著跳了起來,一時不慎撞到車頂,痛得我直吸冷氣。

祈然又是心痛,又是好笑,用藥膏揉著我的額頭,道:“真不明白你是在什麽環境中成長的,時而沉靜睿智、聰明絕頂,時而又迷糊天真的讓人無可奈何。”

我尷尬一笑,自是不好答話,卻仍忍不住問道:“藍煙她們會追來,那你為何還同意停車?”

祈然笑笑,很自然地把我安置在他腿上,伸手抱住。我臉上有些發燒,卻終究不舍得離開這溫暖又清新的懷抱。

至於步殺,大多時候都會自動稀釋他自己的存在,現在更是成隱形人了。

“藍煙她們不會留難我,我若不點破或召喚,她們就算找到了我也隻會在後麵慢慢隨行保護。”

祈然雖然這麽說,我心底卻仍非常不安,幾個時辰前明明答應遠離她少主的,此刻卻仍不知羞恥的端坐在人家懷裏,這個落差未免也太大了。

“藍煙叫你離開我了吧?”

祈然忽然的這一問,叫我一陣手足無措,忙掙紮著站起來坐回原位道:“你怎麽知道的?”

祈然笑笑,那笑容很雲淡風清,似極了他平時的笑,卻又夾雜著道不清的悲傷:“答應我,別理她!我們……”

他的嘴唇倔強地抿了抿,才勉強擠出幾個字:“……是朋友。”

我低垂了眼,怎麽也不敢觸及那一片深藍,怕會將自己最後一點理智淪陷進去。

“待會我會叫藍煙帶信回去給父皇母後,放我三個月時間,再提繼承之事,我想他們應該會答應的。”

我一楞,心中激憤,聲音也尖銳了起來:“難道說你要用你一生的幸福來換這三個月的自由?那怎麽可以?”

“不是的。”祈然依舊一片溫和淡雅,用微涼的手指輕觸我麵頰上的疤痕,眼中微露出一絲憐惜,輕聲道,“且不說我是否活的過這三個月,就是僥幸生存下來了,我也可以利用這段時間來尋找大皇兄的行蹤。”

“一旦找到了他,我便將這儲君之位交還與他,那樣我便自由了。”

我看著祈然的微笑,心中漸漸安定下來,卻仍有些疑懼。當初蕭祈軒既會拋下儲君之位離開,不管原因為何,又怎會輕易回來?

但這些話我是萬萬不會說的,這也算是為我們這三個月的幸福生活構造的,一個美好卻虛幻的結局吧。

我甩甩頭,拋去腦中一切雜念,眼望步殺道:“天下第一殺手先生,你怎麽說?”

他略一沉吟,就將祈然拖下的麵具戴到臉上,立時變了個人麵。

我知他已經同意了,笑顏如花(雖然是醜花),全身的興奮莫可名狀,伸出一雙手舉至頭頂。他們兩人都非常有默契地伸出大手與我相擊。

“啪——”,兩聲交疊著的清亮擊掌聲落。

我興致高昂地宣布:“‘無遊組’正式成立!”

祈然和步殺驚異莫名,還是由祈然問道:“‘組’是什麽?”

我費勁心思地想了很多詞來解釋卻依舊無法達意,最後隻好頹然道:“你們就當是小幫派吧!”

“既是幫派又怎麽可能隻有三人?”

我一跺腳,不耐煩地道:“我都說是小幫派了,真沒有,我們開第一例不就行了?男人大丈夫哪那麽多婆婆媽媽的?”

祈然和步殺均是一臉無奈和淒苦,我吼完,畢竟也有些訕訕,一時倒不好意思再說話。

步殺冷漠的聲音卻響了起來:“卻又為何叫做‘無遊’?”

難得步大殺手肯主動來問我問題,我真是受寵若驚,趕不答應:“‘無遊’顧名思義就是無業遊民的意思,你想啊?我們三人一個是逃亡的丫頭,一個是離家出走的皇子,一個是被炒魷魚的殺手,不都是沒有職業的人嗎?說我們是無業遊民,恰中要害吧?”

雖然有些話聽不懂,祈然和步殺還是同時降下一頭黑線,再不敢多問一句。

下了半夜的雨終於在淩晨稀稀落落地停下,雨後的天空一片蔚藍澄近猶似祈然的雙眸。

我們三個並肩坐在駕駛位上,雖然有些擁擠,卻別樣興奮。

藍煙剛剛領了祈然的指令已經回去複命了,臨行前她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神色複雜,我也隻能當作沒看見,狂汗!

我抖了抖精神,道:“忽然很想唱歌,祈然不若試試能否跟上這首歌的調子?”

祈然淡笑著摸了摸我的頭,藍眸一片淺光,隨手取出一根通體碧綠的玉簫道:“你也莫當我是神仙,盡力試試便是。”

我燦爛一笑,不再言語,深吸了口氣,唱道:

大江大水天自高

眼睛該點亮了

人生得意莫言早

是非論斷後人道

輕舟穿江兩岸笑看山河繞

兒女情長夢醒又一朝

西北東南人間風波不少呀

平常心看待才好

誰負誰勝誰能一眼明了

浮雲世事最難料

春夏秋冬世道有高低潮呀

計較太多人已老

何不共苦同歡盡心就好

人生就怕知己少

一曲唱畢,我心中一陣波濤澎湃,卻漸漸歸於寧靜。祈然的簫聲早在聽到一半的時候便停了下來,許是對這歌詞和曲調有所感觸吧。

我握緊了雙手,指尖緊抵著掌心,望向無邊無際的蔚藍天空,心中默念:爸爸,哥哥,小雨……還有那個世界的所有人,請容許我暫時將你們忘記;請容許我,拋棄過去,過一段真正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