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農問題

“三農”檢查工作結束後，縣委縣政府在科級以上幹部中進行了一場“三農”問題大討論，談問題，找差距，抓難點，定措施。這項工作的始作俑者是軍武，全盤領導也是軍武。他覺得“三農”問題確實太大了，太多了，也太嚴重了。縣裏各級幹部每天都在唱讚歌，每天都在自欺欺人。許多機關幹部的工作都是浮在水麵上的，根本就沒有深入下去。他在會議上公開說，如果將我們的縣級機關的一半部門關門或取締，不會影響到經濟建設的發展，更不會影響到三農工作。為什麽?他們本身就不是幹事的，就是玩的部門。農民不指望他們，農村不指望他們，農業也不指望他們。是他們無事可幹?不是，而是他們不幹事。一個山區農業縣，一大批部門不幹事，不想事，可誰也無權撤銷這些部門，他們理直氣壯地存在著，理直氣壯地玩著，還要理直氣壯地找事，還要理直氣壯地鬧待遇，這已經非常可怕了。今後農民要造反，就是造這些人的反。

幹部們從軍武的講話中看出來，這位新來的縣長看問題很準，講話很實在，也很大膽。不像其他縣長，講話很溫和，很穩當，怎麽也挑不出毛病。講的全是正確的話，又全是廢話。沒有風險的講話，也絕不會深刻到哪裏去。這樣的話幹部們聽膩了，聽一回罵他們的話反而感到新鮮。他們預感到，軍武可能是位有膽有識的人，也是個敢想敢幹的人，甚至有可能是一位會在鑰陽縣掀起一場政治風暴的人。

一場聲勢浩大的討論之後，縣委縣政府準備做出《關於全力以赴解決三農問題的決定》，這將是一份重要的曆史性文獻，文件強調“全縣人民全力以赴，利用五年時間，徹底解決貧困人口溫飽問題，基本解決鄉村道路問題，全麵解決農民用電問題和信息傳輸問題，切實解決農民看病難，上學難，上訪難，普及農業實用技術難的問題。而解決這一切問題的前提是，必須解決幹部作風問題和對三農的認識問題。”軍武指定由林玉玲負責起草這份文件。

對於辦公室主任李玉民來說，軍武的這個決定是令他深感意外的。因為這份文件不同於以往那些如《政府工作報告》之類的材料，其分量非同小可，將成為“曆史性文獻”。它的基本要求是要有思想性，有政策性，有可弄作性，必須要由熟悉全縣情況和有較高政策水平的人來起草。以往的大材料都是李玉民主筆，林玉玲幫忙協助。按說，這份文件也應當由李玉民負責起草才更加合理。可是，這個有頭有臉的光榮任務交給了林玉玲，李玉民就有種失落感了。在有失落感的同時，他還真有些擔心林玉玲，是否能夠順利完成任務。因為軍武是個很挑剔的縣長，也是個有水平的縣長，以前在市政府就起草過不少大材料，不像沒水平的縣長那樣好蒙。所以，李玉民叮囑林玉玲說：“你一定要調動你的全部才情，來完成這個艱巨任務!”

林玉玲說：“李主任，有你大筆杆子在這裏，我就不擔心了!我可以隨時請教你呀!”\李玉民用眼睛瞅瞅林玉玲，知道她說的請教是客氣話，他早就看出，林玉玲是個心高氣傲的女人，聰明，能幹，漂亮，又是從師大的文秘專業畢業的，平時很喜歡學習，從來就沒有在文字材料上請教過他。雖說很尊重他，是因為他是主任，現官不如現管。反過來說，也表明了她為人處世的聰明。李玉民還隱隱覺察出來，軍武縣長還是比較欣賞林玉玲的，能夠親自剪掉她心愛的垂肩長發，不是喜歡又是什麽呢?再說了，如果是換一個領導這樣做，依林玉玲的脾氣，她不鬧翻天才怪呢。可她為什麽服服帖帖的?還不就是因為軍武是縣長嘛，還不就是因為她也無奈嘛，還不就是因為惹不起他嘛!既然如此，她就隻好順從一點，乖巧一點，也可以順勢在縣長身上撈一點政治資本。

李玉民說：“建議你先把寫作提綱拿出來，給縣委領導和軍縣長看看，多聽聽他們的意見，然後才動筆。因為這個文件要全麵體現縣委縣政府主要領導人的執政理念和施政措施。他們的意見才是主導性的。”

林玉玲覺得李玉民的建議非常好，便說：“我把提綱拿出來後，先請你過目。”

這時軍武叫人傳話，讓林玉玲和李玉民馬上去他辦公室，兩人就起身到了軍武那裏。軍武正襟危坐在寬闊的辦公桌旁，一副親切而又高高在上的樣子。林玉玲似乎已經完全了解了這位縣長的脾氣，進門後，先看看他的茶杯，是否需要重新沏茶，給他換了茶水，再給李玉民泡一杯，再然後自己倒上一杯白開水。她的表現像一個十足的飯店服務員，而軍武就像一個傲慢的顧客一樣，連聲禮節性的謝謝都沒有。林玉玲暗自感歎，有權有位的人應該是更懂禮節的。可通常的情況是，一個人有了權，禮節的使用就會失衡，對上的禮節多了，對下的禮節少了。

林玉玲連忙起身，回到辦公室去取紙和筆來，給李玉民也帶來了。軍武見他們準備好記錄了，就有條有理地談思路，談要點。他一邊說，兩人一邊記。這期間，公安局長吳天誌找他匯報凶殺案的偵破情況，他揮揮手，說你在外麵等著，我談畢了你再來。他的麵孔像木刻一樣，沒有絲毫表情，一口氣就談了一個小時。

軍武剛剛談完，就接到市委一個朋友的電話，問他怎麽把女秘書的頭發剪了。軍武一聽，沒想到這事會傳到市委去，可想影響很大了，還不知傳成了什麽樣子。軍武笑道：“當事人正在我辦公室呢。你要不要問問她?”

朋友說：“我可沒有求證的意思。我隻是說著玩，你這當縣長的越權了。你也隻能動她頭發，頭發以下就不能動了。”

軍武看了林玉玲一眼，說：“這你放心。但是，如果你老婆在我手下工作，她也是這麽長的頭發的話，我也要給她剪掉的。我可不管你是否樂意。”

兩人在電話裏開了幾句玩笑，才說正事。掛了電話，軍武對李玉民和林玉玲說：“好了，半個月把初稿交給我。”

兩人領命而去。林玉玲開始集中精力準備寫作《關於全力以赴解決三農問題的決定》，從辦公室抱了一大摞材料回家。多年來，辦公室已經形成了慣例，大材料在家裏寫作，可以避免集體辦公帶來的幹擾。

林玉玲的老公張顯耀是很清楚這個文件的分量的，這個任務落到妻子身上是她的榮耀。張顯耀說：“看來，你在軍縣長眼裏越來越重要了嘛!”

林玉玲說：“其實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我寫這個材料，應該由李玉民寫才合適。”

張顯耀說：“說明他是很看重你，也是很信任你的。”

林玉玲說：“你是這樣認為?”

“當然。誰都會這樣認為。”張顯耀覺得，妻子在縣政府幹了多年了，從沒在政治上混出個名堂來，而今終於有點眉目了。現在時興的是買官跑官，有了妻子的這個位置，就為他將來的提拔打下了基礎。如果妻子能為他開辟一條捷徑，更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張顯耀當下對妻子說：“你集中精力寫材料，這幾天小孩讓他奶奶看管，做飯的事我承包了!”

林玉玲說：“你怎麽變得這麽好了?”

張顯耀說：“你把這個大材料寫好了，就是對我們家最大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