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灑的文官

第229章 姐姐發覺了

按正常,她得問一問崔鳳。崔鳳雖然不是醫生,但在這醫院幹了二十多年,看一眼差不多就有數了。但是,現在崔英沒法問,上下唇已經被緊緊粘到一起了,她沒有力氣把它們搬動。況且,問不問其結果都無從改變,若一定是萬劫不複,遲一秒鍾知道總還是好的。

等著,像死人一樣等。

崔鳳是在五天後打來電話的。這五天裏崔英靜靜地上班,靜靜地下班。家中也是靜靜的,洪壯單位到縣裏辦培訓班了,他難得出差一次,去當工作人員。

崔鳳在電話裏的語氣很柔和,一點沒有異樣。知道意外的懷孕嗎?崔鳳問。

崔英不知道,她沒有答。崔鳳看樣子也不需要回答,她繼續說,該死的,你就是這種情況,男人不在家,過去遺留的**也會在正常時間之外與女人卵結合。

崔英聽到自己心髒內轟隆隆的巨響,仿佛有千萬部老掉牙的拖拉機競相馳過。

這種病一般跟婚外性有關。不過沒關係,你別緊張,不行就流掉。

崔英想象著電話那頭崔鳳的表情,崔鳳話還沒說完,說呀,往下說。

崔鳳說,洪壯那天跟我一說,我就先詢問了你們最後一次時間,他沒事,這事就麻煩了。我是問過醫生的,你的**也許是來自他的身體之外,哎呀,你說說看是不是很討厭呀。

崔英說,是啊,是討厭的。

崔英把電話放下,走到窗子前眺望。外麵那片白花花的空地在烈日下**著千瘡百孔的破敗相,塵士紛揚彌散。這座城市已經持續兩個多月的高溫了,沒有台風沒有雨,雨都到哪裏去了呢?

第二天上班時,崔英覺得她需要拜訪一個人。

工會離市委機關大院並不遠,開車去,門口有士兵攔。崔英遞上工作證,草草登記一下,人家就放行了。這樣的手續在市委大樓又重複了一次,都不太複雜。作為一個在機關辦公室一待二十多年的人來說,出入外單位的大門實在不是件太難的事。之前崔英也去過這座樓,開會或者送文件,卻從未敲開軍武的門。現在,她得去敲了。去之前,她先翻開省市委機關各部委通訊錄,一點都不費勁,一下子就找到軍武名字後麵的那串數字。她辦公桌上就有電話機,但她不用,而是走到另一張辦公桌前,在別人的電話機上按下那串數字。對方接起,喂一聲,崔英沒有應,擱下了。

她隻是想確認一下軍武是否在辦公室,他在就好。

但是,待她走進市委大樓時,軍武已經不在了,門鎖著。

她沒有馬上走,她想既然來了,來一趟不容易,於是拐進市委組織部幹部二處,那裏有她熟人,某場會議上認識的,對方知道她的身份,軍副部長的小姨子嘛,就很熱情,讓座、倒茶。

心裏一陣陣的涼意此時卻蛇一樣竄過。她在扮演一個陌生的自己,嘴臉很古怪,麵目很猙獰。但是現在還能苛求什麽呢?已經到這地步,前麵的路都被堵死了,唯一剩一條縫隙就是軍武,解鈴還需係鈴人,至少他得分擔一下。

她離去時心裏開始算一道算術題:六十除以五等於多少?十二。她把手機從口袋裏拿出來,放在手心轉動幾下。軍武的電話現在隨時可能打過來,如果以每五分鍾為一個單位,那麽一個小時之內,她的手機將有十二次響起來的可能。

但是手機不響。嚴格上說,別人的電話還是來過的,也有一兩則看似有趣其實無聊的段子,但都沒有軍武的。過了中午,過了下午,下了班,值班室裏電視已經傳來新聞聯播的聲音,崔英仍留在單位裏。辦公室空蕩蕩的,連燈光都隨心所欲地泛著慵懶。崔英歎了口氣,她一時也辨不清內心的感覺,與其說是惱火,不如說更像疲倦。早上她似乎還是一名臨賽的運動員,提著股勁要投入一場競技,不料對手卻斷然缺席,於是她一腳踩空,撲倒在地。她從椅子上起來,草草收拾桌上的雜碎,然後打算回家。這時,電話響了,是軍武打來的,他終於打來了,語調很難聽。喂,幹嗎?!

崔英一時沒反應過來,半晌不答。軍武也沒馬上再問。電話裏嗡嗡空響。最後還是軍武開口,他說,崔英呀,聽說你找我,有事嗎?口氣又恢複老樣子了。崔英說,沒其他事,隻是要匯報一下,我懷孕了,是你的種。崔鳳替我檢查的。你想怎麽辦?

挺好挺好,謝謝。

崔英怔住了。經過一夜的無眠之後,早上她以為自己已經對這場對話準備很充分了,設想過軍武可能的各種回答,卻沒料到他的回答竟是這樣。她喘著氣,她得讓自己平穩下來,否則思維轉不動,全鏽了。但是軍武根本沒容她講。崔英,軍武溫情叫道,那是親人間的溫情,分寸很到位,他說,有了身孕要注意身體,呃,這事兒治病我可幫不上忙,你找你姐姐去,她是醫院的,她會全力以赴的。好吧,先這樣吧,我還要開會哩,忙死啦。再見。

電話斷了。忙音緊湊地傳過來。崔英低著頭,一直看捏在手中的話筒,好像能從裏頭看出究竟似的。她還是低估了軍武,高估了自己,說到底她其實根本不是軍武的對手。她把話筒放好,雙手擱在桌上。牆上石英鍾的秒針一下一下跳得很堅定,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它在動了。它活得比我滋潤哩,崔英想。困意竟然上來,一下子困了,眼皮往下耷拉。她往前趴下,正想閉目歇歇,突然又跳了起來。

電話鈴尖厲地響了。崔鳳打來的。鳳呀,這麽遲還加班啊?黨入了,官當了,還這麽積極呀?

崔英淺淺地嗬嗬幹笑兩聲,突然覺得崔鳳可憐。崔鳳嫁了那樣一個狗東西,卻始終蒙在鼓裏。是她害了崔鳳。二十年前嫁給軍武的本來應該是她,可是她那天一個閃念,崔鳳卻替代她一頭栽了進去。她對不起崔鳳。

崔鳳說,崔英呀,我們家軍武確實不像話,我都說他了。

崔鳳又說,可是你也笨哩,至少推一推擋一擋呀,你看看,你不推不擋,他還能不得逞?

崔英嘴咧得很大,後背涼颼颼的。

崔鳳繼續說,而且,你也不提醒一下軍武完事後該換枕頭換床單。我是什麽鼻子,你還能不知道?話又說回來,即使別人的味道我聞不出來,你的味道我還能聞不出來?在小時候我就開始熟悉你的味道了嘛。軍武真是傻,我們不過是一個口味,他有什麽必要多咬這一口。所以,他跟我解釋說,那天他一直把你當成我了,我也能理解,我們是親姐妹嘛,不能怪別人。一定要怪,隻能怪我。我去大連之前其實就發現軍武有問題了,他官當大了,拈花惹草的毛病也冒出來了。他以為人不知鬼不覺哩,其實多行夜路總會遇見鬼的,你說是不是?隻是那時症狀還沒大爆發出來,他自己還蒙蒙的哩。他不明白我還能不明白?我是幹什麽的?可是我不說,憋著不說。我想好歹也死不了人,好歹也得等我從大連回來再說。說實話,崔英,我當時心裏惡毒了一下,我想我一走,他一定會更猖狂。那好呀,你去風流吧,風流一次就可能中獎一個,就讓那些****統統都中獎吧,越多越好。隻是沒想到,最後竟把你也獎到了,很抱歉,崔英。你說話呀。

崔英嘴巴張了張,她本來很想說你真能幹,可是嗓子卻被什麽堵住了,說不出來。

崔鳳嘻嘻嘻笑了,她說,我知道你擔心我,我沒事。你到我家沒注意到嗎,我女兒的臥室一直都有人住哩,是我住。我女兒上大學三年了吧?就是說三年前我和軍武就分居了,他碰都不碰我。不愛不等於不怕,軍武他還是怕我的,所以我一放下臉,他就不得不把跟你的事招出來了。現在你也知道了吧,他哪像洪壯啊,洪壯都跟我說了,他說自己在**對你可流氓了。哈,他太有趣了。所以,我向你保證,我不會把事實告訴洪壯的。他一發現你懷孕,臉都嚇白了,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到我醫院。以為是自己避孕措施不力。你看,他當天就逃去出差了。

對了,崔鳳又說,我剛才路過你家,已經把藥寄存在樓下保安室裏了,回家你記著去取,口服外用的都有,要按時服用,也許不要受墜胎之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