燙傷

燙傷

第二天早上，林致遠留下的血跡和枝零葉亂的花圃引起了不小的混亂，執暮帶了幾個護院查看了一下現場，又將凝翠閣的丫鬟們全都召集了過去挨個問了話。不過當時丫鬟們都在睡覺，誰也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所以沒問出什麽線索。

輪到顧彌雪的時候，她神色自然，沒有露出一點馬腳，執暮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會兒，沒說什麽就放她走了。隻有顧彌雪自己知道，從審訊的屋子裏出來的時候，她的手心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那個執暮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從他的眼神中讓她有些局促不安。可是昨晚的事明明沒有人看到，她也確定自己沒留下什麽蛛絲馬跡，為什麽……大概做賊心虛就是這種心理吧，顧彌雪自嘲的想，看來真是不該多管閑事。

好在一整天忙著學規矩，也沒什麽心思想別的，沒過一會兒就把這事給忘了幹淨。

泡茶是每個丫鬟都要學的一門技藝，看似簡單，其實真正學起來才知道其中的學問很高深。光是煮茶的用具擺在桌上都是十多樣，每一樣都精雕細琢，勻美雅致，足以見這個朝代飲茶之風盛行，且喝茶也很講究。

王府裏茶沏得最好的是張媽，蕭煜的嘴巴被張媽養得很刁，除了她沏的茶他連聞都不會聞一下。不過張媽畢竟年紀大了，不可能伺候蕭煜一輩子，她也需要一個接班人。所以她打算在這批新來的丫鬟中挑一兩個有潛質的，悉心**，將來代替她留在蕭煜身邊。

顧彌雪對茶道出乎意料的感興趣，都說喝茶能靜心、靜神，有助於陶冶情操、去除雜念，其實隻要投入進去，沏茶的過程也能自得其樂。

大概是知道學好這門技藝非常重要，每個人都學得很用心，就連一向跳脫不守規矩的小蠻也都乖乖的拿起茶壺，像模像樣的往茶碗裏注水。張媽上下瞧了一圈，覺得還算滿意。不過這才剛剛開始，要說誰在沏茶上麵更有潛質，這一時半會還看不出來。

顧彌雪是蕭煜送過來的人，所以張媽會比較注意她一些，原以為她是養尊處優嬌生慣養的相府千金，做不來這些下人幹的活，但經過這兩天的觀察，她發現顧彌雪雖然什麽都不懂，但學東西上手得卻非常快，一點就透。即便是知道自家王爺想讓顧彌雪在凝翠閣吃些苦頭，消磨消磨銳氣，她也很難挑出她的不是來。

“小雪小雪。”小蠻乖順的模樣果然是裝出來給張媽看的，張媽這邊一轉身，她立馬就湊到顧彌雪旁邊，看著她白皙細長的雙手，羨慕道：“你沏茶的手法真好看，你的手也好看。我怎麽學都學不好，這些東西真悶……唉，不如你教我吧？”

顧彌雪微微皺了皺眉，原本想刻意疏遠她，她卻每次都巴巴的黏上來，雖然說不上是討厭，但也喜歡不起來。

“我和你一樣也是初學，沒有什麽好教你的。”顧彌雪抬眼見張媽正望著她這邊，連忙抿著唇角垂下頭，不再搭理小蠻。

小蠻撇了撇嘴，有些失望，但也並沒有沮喪。一邊看著顧彌雪倒水的手勢，一邊跟著學。每個丫鬟手上都有一個紫砂壺，裏麵裝的都是剛剛燒開的熱水。張媽現在讓她們練的就是如何嫻熟的把水注入精巧的紫砂茶杯中，手法要漂亮，還不能把水灑在桌子上。

這時小蠻旁邊的小葵不知被什麽絆了一下，身子一歪，往小蠻身上倒去。小蠻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顧彌雪那邊，沒來得及閃躲，被小葵撞了個正著，紫砂壺脫手，在空中灑出一條滾熱的水注，澆在顧彌雪左手的手臂上。“哐啷當”一聲，紫砂壺落地，在顧彌雪的腳邊支離破碎。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眾人都愣住。燒灼一般的疼痛迅速蔓延過來，顧彌雪手一抖，自己的紫砂壺也掉落下來，在桌上滾了兩下，水灑了滿桌。

“對不起小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蠻見自己把顧彌雪的手臂給了，臉嚇得慘白，手足無措。小葵更是嚇得哭了起來，身子抖個不停。

還是張媽鎮定，喝了一句：“慌什麽慌？還不快去把東廂的李大夫請來！”

“哦，對對對，大夫！小雪你忍著點，我去幫你找大夫，我這就去找大夫……”小蠻一抹眼淚衝了出去。

顧彌雪自己倒是不驚不慌，她以前也被湯水過，所以知道一些應急的處理方法。咬牙忍著疼痛，快步走到水井邊裝滿水的木桶旁，用水瓢舀了一瓢水，沿著手臂緩緩澆了幾遍，然後把整個手臂浸到了水桶裏。井水的清涼很快就緩解了手臂上的痛楚，顧彌雪稍稍鬆了一口氣，好在的麵積並不大，暫時也沒有起水泡，在涼水裏多浸一會兒應該就沒事了。

一群丫鬟看到顧彌雪這怪異的舉動，都覺得很疑惑，全部圍在顧彌雪身邊看著，議論紛紛。小蠻氣沒多久就跑回來，氣喘籲籲道：“李大夫……李大夫被正王妃召去了紫夢軒，來……來不了了。”

張媽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嘉清王府隻有李大夫一個專用大夫，附近的醫館離王府都很遠，為了一個丫鬟沒必要這麽勞師動眾。王爺把她送到這裏來的初衷就是為了讓她受些罪，小小一個算不了什麽。想到這裏，張媽對小蠻道：“而已，死不了人的，去廚房弄些醬油來擦一擦。”

“不用了，謝謝張媽。”顧彌雪連忙阻止，用醬油抹的部位其實是一種錯誤的做法，在她那個時代，也隻有老一輩的人才會用。此刻她的衣衫濕了一半，整個人跪在水桶旁，看起來有些狼狽，“我在水裏泡一會兒就好了，你們不用管我。”

小蠻急了：“那怎麽行？不找大夫來看看，以後會留疤的。”

顧彌雪也不多解釋，隻是擠出一點笑意，淡淡道：“謝謝你，真的不用了。”

“對……對不起小雪，都是……都是我不好。”站在小蠻身邊的小葵怯生生的向她道歉。顧彌雪的目光與她的眼神相對，突然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沒事，我不怪你。”

小葵脖子一縮，下意識的將目光移開，心中暗自忐忑：剛才那個笑容……好像什麽事都沒逃過她的眼睛一樣，那般銳利淩然，直抵胸口，讓她沒來由的心中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