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未至【郭敬明】TXT

夏至未至【郭敬明】TXT_分節閱讀_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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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寫完上麵一段話之後我去陽台上站了一會,現在繼續寫。而剛剛,當我站在陽台上朝著黑暗的夜色裏望出去的時候,心裏真的突然對未來沒有任何的把握。遠處的樓房透出星星點點的燈火,在濃重的黑暗裏顯得格外的微茫。覺得世界突然憑空地陷落一塊,然後夜色像墨汁樣迅速地填充進去,聲音消失無蹤,所有的未來都像是被硬生生地埋進了深深的河床,在河床的厚重淤泥之下一千米,然後水麵還有一千米,永無天日。已經到來的高二,即將到來的高三,那些曾經傳說中無數次出現的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片段來回地出現在腦海裏,轟轟然地做響。像是夢境裏經常出現的那列火車,在有規律的鐵軌撞擊聲裏,又像是有人拿著刀,找準了我們最弱最防不設防的部分溫柔地刺進去,然後拉出來,血肉模糊,然後再刺進去,一直到最後痛苦變得麻木,現在變得模糊,未來變得沒有人可以知道結局。

我突然有點想哭。

小司以前跟我講過一個天使的故事,具體我忘記了。可是我還記得那個故事的大概是說,每一個人都有一個一直守護著他/她的天使,這個天使如果覺得你的生活太過悲哀,你的心情太過難過,那麽他就會化身成為你身邊的某一個人,也許是你的朋友,也許是你的戀人,也許是你的父母,也許是你僅僅見過一麵的陌生人,這些人安靜地出現在你的生命裏,陪你

度過一小段快樂的時光,然後他再不動聲色的離開。於是你的人生就有了幸福的回憶,即使以後你的道路上布滿了風雪,可是你依然可以想起曾經幸福的事情,你就可以依然勇敢。所以那些默默離開我們的人,其實都是天使回歸了天國,比如那些離開的朋友,那些曾經給過你幫助的陌生人,那些曾經愛過最後分開的人,曾經你向他問過路的男生,曾經講過一個很好聽的笑話逗你開心的同學,曾經唱過一首好聽的歌給你聽的歌手,寫過一本好書的作家,他們都是善良的天使。也許你有段時間會對於他們的消失感到傷心或者失落,會四處尋找他們去了哪裏,到了什麽國度,可是到最後,你都會相信,他們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角落,安靜而滿足地生活著。於是曾經的那些失落和傷心都將不複存在,時間是最偉大的治愈師。

我有時候也在想,小司和之昂會是天使麽?有時候都覺得他們不像人間的男孩子,沒有普通男生的邋遢與聒噪,也沒有故意的耍帥和出風頭,他們安靜地出現在每一個清晨和黃昏,安靜地笑或者微微地皺起眉頭,可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掩蓋他們身上的光芒,甚至有時候我都會想,當他們兩個人站在人潮洶湧的街頭,你不用費任何力氣,也可以找到他們。

還有遇見,遇見也是一個天使吧。有時候都覺得這樣的女孩子,已經堅強到了讓人心疼的地步。咬著牙在漆黑的夜晚裏走路,也有風雪,也有沼澤,也有反複出沒的讓人恐懼的夢魘。很多個晚上遇見都會給我講她在酒吧發生的事情,比如某一天某位客人突然送了她花說她唱歌真的很好聽,說老板這個月又給她加了薪水因為越來越受到客人的歡迎,或者說有男孩子專門從一個很遠的城市趕過來聽她唱歌,因為他的朋友告訴他,在淺川有一個很會唱歌的女孩子,這甚至讓青田都有點微微地吃醋呢。她對我講起她的夢想像是一個孩童在描述她玻璃瓶裏五彩的糖果。她說總有一天她要紅遍全中國,成為全國最紅的明星,她要每一個人聽到她的歌就覺得充滿了力量,她要讓每一個哭泣的人都會因為聽到她的歌聲而變的勇敢,並且可以繼續以後艱難而漫長的路。她要讓每一個堅強而善良的人們在經曆黑暗和醜惡的人性的時候還可以在她的歌聲裏找到溫暖和勇氣。在遇見對我描述這些的時候,我總會看見一些微弱的光芒從她的身上散發開來,在濃厚得如同海水一樣的夜色裏發出微波的光暈,像是從小到大看過的夏日夜晚的螢火蟲。而我也明白,這些微弱的光芒,總有一天會讓遇見華麗裹身,總有一天會讓遇見變成最為華麗的燕尾蝶,在所有人的目光裏光芒萬丈。

第二部分 1998夏至·暖霧·破陣子(3)

無論什麽時候,我都深深地相信著。

1997年12月18日星期四雪寒冷讓人覺得無望

無論如何,寒冷總是讓人無望。

這是我今天在語文書上看到的一個句子。在課間去水房衝咖啡的時候我就在不斷地回想著這個句子。每到冬天在開水房前排隊的人就會排成長龍。我靠在牆上反複地想起這句話,心裏一瞬間有了一些無法言說的觸覺。手上小司和我的杯子發出微微的熱度,像是隔了無比久遠的夏天。我都很差異語文書上會出現可以在我心裏激起波瀾的話。因為好長一段時間以來,我都是做著無數的語文試卷,機械地背著所有古文的意義,絲毫覺察不出任何的美感,在看到一句優美的詩詞時,我第一個反映不是文字組合的瑰麗,而是它的下一句究竟該如何背誦。做完一張語文試卷,然後翻到參考書的最後幾頁對答案,然後自己給自己打分。

而這樣無望的日子,似乎已經持續了好久。

我都發現自己好久沒有寫過日記了,再翻開以前的日記竟然覺得一切都恍如隔世。就在我依然覺得自己還是剛剛進入淺川一中的小丫頭的時候,時間竟然不知不覺的快要走過三年了。我知道下一個夏天到來的時候,我們就會像學長學姐一樣,離開這個長滿香樟和回憶的地方,散落在天涯。

我們畢業了。這是一句殘酷的話,可是每個人都必須要說。

其實回憶起來我都覺得詫異,不知道什麽時候時間變得行走得如此迅速。就在我們不斷地在寢室的那張硬木**睡去醒來的過程裏,年華就悄悄地離開了。

高三的日子很寂寞,每天都是做不完的試卷。並且身邊隻有傅小司一個人,然後回首高一的歲月就會變得有點哽咽。

七七因為家裏的關係而且美術加試又好,所以已經保送上海美術學院了,所以她經常都不來上課,有空就會呆在家裏畫畫,並且給我寫信。而陸之昂在理科班,他和遇見一起留在了三班,而我和小司選了文科在七班上課。而小司也因為學習的壓力而沒有繼續為雜誌畫畫,而我也沒有對他說起這個事情。隻能在很多個晚上翻著以前祭祀的畫而感傷,那些雜誌帶著陳舊的氣味一本一本地堆在我的麵前,像極了我同樣陳舊的過去。

有時候上課我都會突然產生錯覺,似乎我旁邊就坐著遇見,她安靜地趴在桌子上睡覺,陽光灑在她的頭發上,眉頭微微皺起來,夢中似乎也很倔強。而身後就是傅小司和陸之昂,小司在桌子上畫著花紋,而陸之昂則在旁邊睡覺。我一回過頭去就可以看到那兩張看了無數次的英氣逼人的臉。

可是再眨一下眼睛,一切都回到現實。小司在教室的另外一邊,很多時候當我穿越過各種各樣的麵孔朝他望過去的時候都可以看見他很嚴肅地望著黑板,然後飛快地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麽。有時候看著他的側臉會有些傷心,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可能是因為知道這樣的日子太過短暫,馬上就要畢業吧。有時候也會聽到不知道從哪裏傳來的鋼琴聲,不知道是不是陸之昂在彈奏呢。

而畢業了會是什麽樣子呢。我也不敢想象。以前聽很多人說過,畢業就是一窗玻璃,我們要撞碎它,然後擦著凜冽的碎片走過去,血肉模糊之後開始一個完全不同的人生。

傅小司有時候也會想,時光怎麽會突然加快了速度,似乎前一瞬間一切都還停留在1996年的那個炎熱的夏天,而再過一個瞬間,已經是1997年的年末,12月,淺川已經下過好多場大雪,聖誕節的氣氛越來越濃重,街道上都可以看見商店裏掛出的各種禮物各種聖誕樹和各

種漂亮的小天使,閉著眼睛也可以聽到1998年一步一步地朝著他們走過來的聲音。

很多時候傅小司獨自穿越教學樓和操場之間的那條林蔭道的時候都會恍惚地想起很多高一的事情,而高二,似乎整個就是被跳空掉的。似乎生命裏憑空地少掉了1997。而1997究竟發生了一些什麽事情呢?以至於自己一直到現在都還耿耿於懷。

其實是清楚的。記得比誰都清楚。隻是刻意地不要去想起。

1997年發生了什麽呢?1997年香港回歸,整個中國熱鬧了差不多一個星期。但是1997年也有亞洲金融風暴,天空也似乎並不是完全那麽燦爛。1997年還有中國的海軍軍艦首次航行訪問全球。而此類種種,對於傅小司或者立夏來說都不具有太大的意義。而具有意義的是什麽呢?

是1997年文理分科的時候,陸之昂對自己說,小司,我要留下來念理科。

是1997年遇見對立夏說,立夏,我不想再考大學了。我走了,但是我會永遠想念你。

1997年學校新建的文科樓投入使用,於是從那個時候起理科生和文科生開始在兩棟不同的大樓裏上課,中間隔了一個空曠的操場。

而到現在,傅小司已經習慣了每天早上和陸之昂一起把自行車停到車棚之後然後就揮手說再見,然後各自走向不同的教室。

而1997年改變的還有什麽呢?是太多還是太少?傅小司想不明白,也就不太願意費心思去思考了。很多時候其實已經沒有什麽時間去思考其他的東西,在高三這種水深火熱的世界裏,學習就是一切。

隻是每天陸之昂和傅小司還是會一起上學一起回家。很多的時候陸之昂下課都會比傅小司早,因為七班的老師出了名的會拖堂,而且文科的考試比理科頻繁,淺川一中的文科在全省都是很有名的。很多時候陸之昂放了學就會背著書包穿越過操場,從理科樓走到文科樓,然後在小司的教室外麵等他放學一起回家。

有時候立夏朝窗外望出去的時候就會看見陸之昂帶著耳機安靜地坐在走廊上的樣子,陽光緩慢地在他的身上繞著光圈,偶爾可以聽到鴿子起飛的聲音。在陸之昂抬頭的時候他也會對著走神的立夏笑一下,然後調皮地做一個“專心上課”的像是老師教訓人一樣的表情。隻有在這種時候立夏才會覺得陸之昂像是高一的樣子,是個無憂無慮的少年。

可是誰都知道陸之昂的變化,立夏知道,遇見知道,七七知道,全校的喜歡陸之昂的女生都知道,可是誰都沒有傅小司感受到的深刻。

而這種變化是溶解在這一整年的時光中的,像是鹽撒進水裏,然後逐漸逐漸溶解最後完全和水融合得看不出一點痕跡。在上學的路上,在陸之昂安靜地坐在小司的教室外麵等待他放學的時刻裏,在偶爾鋼琴教室裏傳出來的陸之昂的寂寞琴聲裏,在冬天和夏天的長假中,

在抬頭和低頭的間隙,在一條又一條的手機短信裏,在日落時分回家的寂靜的路上,傅小司一天一天地感受著他的轉變,心裏有一些難過,像是一漾一漾漫出來的潮水。

而陸之昂究竟變成什麽樣子了呢?是安靜麽?還是寂寞呢?講不明白。立夏很多時候都覺得陸之昂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傅小司,隻是比小司看上去平和,可是更加的寂靜。因為小司是一種帶著銳利棱角的沉默,而陸之昂,日漸變成一個對什麽都格外溫和的人,不像以前愛說話,愛笑,愛對著過往的漂亮女生吹口哨,他現在每天安靜地騎車,有空的時候會叫著小司立夏一起去圖書館,偶爾開始帶著黑色的邊框眼鏡皺著眉頭做題,在圖書館會找陽光充足的角落,然後拿出很厚的參考書開始安靜地在草稿紙上演算,最誇張的是他還會用數學的觀念來與你分析生活中遇到的困擾,活脫脫一副被理科長年迫害的書呆子形象。隻有很少的時候,並且周圍隻有像立夏遇見七七這樣的很熟悉的人的時候,陸之昂才會回複到曾經的樣子,會講很多的話,有著生動的表情,偶爾和小司比劃著拳腳,可是更多的時候都是帶著微笑的一張無比安靜的臉。當看著陸之昂專心在草稿上畫出一個又一個函數圖象時,立夏就會回想起當初那個在小司和自己旁邊肆無忌憚地打瞌睡的陸之昂,想起那個笑容如同春日的朝陽一樣的陸之昂,心裏就會突然地劃過一陣風,把那些曾經的往事都從心裏往四下裏吹散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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