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未至【郭敬明】TXT

夏至未至【郭敬明】TXT_分節閱讀_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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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高三改變了一切麽?還是我們改變了自己,在高三的這一年?

自從立夏和傅小司離開了三班之後,遇見就在班上幾乎沒有說過話,隻是偶爾和陸之昂聊天。遇見在每節課下課後的休息時間裏,都會趴在陽台上朝著操場那邊的陽台眺望,有時候會看見立夏經常穿的那件紅色的衣服,很紅很紅的紅顏色,在一樓的走道裏來來回回,有時候她會和傅小司一起出現在陽台上,可是因為隔得太遠,遇見也看不見他們的表情。可是她還是會很開心地衝著立夏揮舞著手臂,盡管她知道很多時候立夏都沒有看見她。而陸之昂經常都會站在自己身邊安靜地微笑。

在立夏離開之後,應付老師突然提問的差使似乎就交給了陸之昂,而班上發生的很多事情也是陸之昂在幫著遇見處理。有時候遇見會問陸之昂,她說,你離開了小司會覺得寂寞麽?陸之昂隻是笑,也不說話,然後會不帶任何表情地說,其實遇見是因為離開了立夏覺得寂寞,所以希望從我口中聽到類似的字眼吧?遇見就是這麽好強的人,永遠都不會說寂寞啊,孤單啊這樣的話。其實這樣不丟臉啊,你根本沒必要覺得難堪。就像我每天都會對小司哇啦哇啦地抱怨說離開他真是好無聊啊整個班上都是一群理科機器。

遇見白了他一眼,說,你少來吧,你哪有哇啦哇啦,你現在不是已經轉型了嗎,安靜沉默王子型。哇啦哇啦是兩年前的你吧?

一句話把陸之昂說得灰頭土臉,憋了半天後開始抱怨世界不公平好心沒好報。遇見看著他的樣子也沒辦法發脾氣,隻是覺得小司有這樣的朋友真是很好呢,心裏默默地對他說了聲“謝謝”。

盡管每天晚上遇見依然會和立夏聊天聊到很晚,會告訴她在酒吧發生的很多事情,會告訴她青田每天送她回學校,會告訴她酒吧拿到的錢越來越多,可是卻一直不敢講那個在她心裏已經埋藏了一段時間的秘密,甚至連青田都沒有講。因為遇見總是覺得一旦自己講出了口,那麽一切事情就再也不能回頭了。徹底的,永遠的,不能回頭。

很多個晚上遇見都會回想這一年多發生的事情。學校的生活隻有立夏幾個人讓她覺得還有一點意義的存在,而其它,其它的種種事物無論是沉落或者飛升,都不會讓她哪怕多看一眼。她依然另類地行走在所有淺川一中的女生眼裏,依然穿另類的衣服帶著越來越多的耳環。並且在高二結束的那一天軟硬兼施成功地拉立夏去打了耳洞,然後買了一副耳釘,一人一個。遇見依然記得立夏打完耳洞驚恐的表情,並且每三秒鍾就會去弄一下耳朵邊上的頭發,生怕有人會看到。不過後來立夏比自己都還要喜歡那枚耳釘。很多次遇見都看到立夏對著鏡子裏的那枚耳釘臭屁得不得了,於是就開始嘲笑她一直嘲笑到她臉紅,說她是沒打過耳洞的良家婦女。可是嘲笑歸嘲笑,心裏卻是滿滿的溫暖。

遇見你總是會笑我,很討厭的。可是我很多時候真的會看著耳洞發呆,我到現在依然還記得當時因為疼痛而流出的眼淚。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在我曾經年輕的歲月裏,我和遇見一起遭遇過一模一樣的疼痛,那麽以後的日子,即使是需要下地獄,我想我也會不皺眉頭地跟著她一起吧。因為我一直那麽認為,隻要拉著遇見的手,無論朝著什麽方向奔跑,都向是奔向天堂。這個想法,無論什麽時候都沒有改變過。

——立夏2002

這一年裏有很多時候立夏也沒有回學校,晚上會住在青田在外麵租的房子。可是遇見明白,青田也不會對自己怎麽樣。哪怕是自己睡在他的旁邊,頭枕著他的胳膊,他也不會對自己亂來。遇見在很多個晚上聽著青田呼吸的聲音就會覺得世界特別安靜。一整個黑暗封閉的空間裏全部都是他呼吸出來的氣息,然後再被自己呼吸進去,然後他再呼吸,如此循環。遇

見因為這些溫柔無比的意象而在很多個夜晚想起種種類似“永遠”、“幸福”等平日裏永遠不會想起的字眼。

在這一年裏,青田揀了一隻貓回家,取了名字叫布萊克。立夏也開始慢慢地學會做菜做飯,有時候也會和青田去菜市場買菜。甚至也漸漸地養成和青田一樣的習慣,在每天太陽落山的時候念一段聖經,所以很多時候遇見書包裏都背著一本厚厚的聖經,在每天放學人去樓空之後念完一小段再離開教室。

1996年聖誕節的時候青田買了手機送給遇見,他自己也買了一隻,並且和遇見的一模一樣。很多時候遇見上課都會收到青田的短信。有時候問問肚子餓不餓,有時候告訴她布萊克頑皮掉進了路邊的水溝現在濕淋淋地跑回家來,有時候就僅僅是突然的一個念頭——“窗戶外麵起風了,我突然很想你。”

有時候遇見都會覺得,如果和青田結婚,應該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吧,在一日又一日的平淡裏,卻有著種種微小的溫暖始終如陽光照耀。

可自從那天酒吧的老板告訴了遇見那個消息之後,遇見就覺得生命似乎開始緩慢地燃燒起來。帶著濃煙甚至焦灼感,焚燒起一整個生命。

——遇見,我朋友現在在北京的一家唱片公司做製作人,你有興趣去北京唱歌嗎?

那天早上遇見終於鼓起勇氣發了條短消息給青田,她說,我要去北京了,你會陪我一起麽?

而一整個上午,遇見的手機沒有任何的響動。一開始遇見還可以靜下心來想一些別的事情或者睡覺,而當時間越來越久,遇見開始覺得心神不寧。在去操場上做操的時候,在去水房倒水的時候,在站在陽台上朝著立夏她們的文科樓眺望的時候,她都會不斷地看手機不斷地看手機一直看到自己都錯覺得那個黑暗的屏幕永遠都不會再亮起來為止。

中午回寢室休息的時候,遇見頻繁地看手機還惹得立夏一陣嘲笑,立夏說遇見你怎麽突然開始注意起手機來啦以前不是都不管的麽,莫非青田向你求婚啦?

立夏說這個話的時候其實並沒想到遇見會發那麽大的脾氣,所以當遇見突然把手機朝**一摔的時候立夏有點目瞪口呆,而且遇見用力太大,手機撞到床靠著的那麵牆上,瞬間屏幕就暗淡了下來。

下午放學之後,立夏騎著車出了學校的大門,然後朝著山坡下騎出去,心裏很多難過的細小的感覺。立夏把遇見的手機放在書包裏,準備帶出去幫她修好,因為畢竟是因為自己的一句多話才讓遇見摔了手機。下午上學的時候遇見把手機留在寢室也沒有帶走,立夏提醒她的時候她也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壞都壞了,帶著幹嘛。

在手機的維修部呆了大概一個小時,天色開始漸漸昏暗,那個修手機的男孩子終於露出

了笑容,然後遞給立夏,說,那,修好了。

立夏按了電源,然後屏幕亮起來,而之後過了一會,立夏剛剛要騎上車子回學校,手機就震動起來,立夏不小心按了閱讀,結果出現了青田的短消息:

——遇見,我很抱歉還是不跟你一起去北京了,對不起。

騎回學校的路上,立夏腦子裏一直都是各種各樣的問題,舊的問題還沒消失,新的問題就重新占據腦海,搞得自己像神經病一樣。

——北京?什麽北京?

——遇見去北京幹什麽?從來都沒有說起過呀。

——是去北京旅行?還是去生活?

——要去多久?什麽時間去?

而所有的問題懸浮在黃昏的空氣裏,那些黃昏空氣中特有的膠片電影裏似的顆粒順著呼吸進入身體,立夏感覺全身長滿毛茸茸的刺,充滿了煩躁和不安的情緒。

把車停在車棚後,立夏在朝文科樓奔跑的時候正好碰見下課的陸之昂,他看到立夏於是就告訴了她下午發生的事情。

起初是一個很小的矛盾,班主任因為遇見上課睡覺而讓她在教室後麵罰站。而後來的演變像是被照上了核輻射一樣產生了奇異的變種,所以在遇見與老師的對話裏所有的學生都目瞪口呆。

——遇見你為什麽又在睡覺?

——對不起,有點困了。

——有點困了?這是什麽話,馬上就要高考了,你考不上大學怎麽辦?

——也沒怎麽辦,總有出路吧應該,又不會死人。

——你什麽態度!那既然不會死人你就不要再來上我的課啊?

——哦,那也行。我本來就不想上了。

立夏在聽著陸之昂敘述的時候心跳越來越快,她甚至可以想象出遇見站在座位上驕傲的樣子,以及她不肯對老師認輸的語氣。立夏心裏很悲傷的想,遇見可能真的是要離開了。

立夏問陸之昂遇見在什麽地方,陸之昂朝教室指了指,說,應該還沒走吧。

一直到很久之後,我都可以回憶起來那天的天色,氣味,溫度,以及教室窗外撲扇著翅膀的鴿子騰空而起的聲音。我看見遇見拿著掃帚彎著腰一個人打掃著空無一人的教室。我看著她微微顫抖的肩膀和背,心裏回蕩起潮水的聲音。後來遇見看到了我,然後對我笑。可是一直到最後遇見關上教室的門,我都沒有意識到,那是遇見和我在淺川一中相處的最後一天。而從那天之後,遇見就再也沒有來過學校。

第二部分 1998夏至·暖霧·破陣子(4)

我把手機還給遇見的那一刻,我恍惚地覺得天空一下子就黑暗下來。似乎再也不會亮起了。

——1999年立夏

遇見走的那天是12月23日,聖誕節前一天,火車站的人群很少,傍晚時分,空氣迅速降

溫,天空很陰沉,黑壓壓的一片,好象是要下雪的樣子。遇見抬起頭模糊的想,大雪覆蓋下充滿聖誕歡樂的淺川,應該沒辦法看到了吧?

立夏站在麵前,一直在忍著哭,盡管從知道她要離開淺川放棄學業放棄朋友放棄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時,立夏就大哭小哭不斷,可是當分別就在眼前的時候,立夏卻絲毫都不敢發出聲音。因為在來火車站的路上,遇見就對立夏講,她說你一定不能哭,不然我離開時就會很難過,以後的日子就會更加地想念你,和你們。所以,如果你想我難過的話,就盡情地哭泣吧立夏小姐。

傅小司和陸之昂兩個男生把她的行李扛上火車放到行李架上,然後把買的水果和零食等等放在立夏的臥鋪上,然後叮囑她要怎樣怎樣,遇到什麽情況要怎樣怎樣,陸之昂還好,以前很愛講話,不過傅小司就不太適應,交代的事情太多,叮囑的事情太多,放心不下的事情太多,以至於講太多的話自己都覺得似乎瞬間變成了媽媽級別的婦女,所以一邊說一邊感覺奇怪,然後越說越臉紅,可是不說又不行,於是隻能硬著頭皮繼續一條一條地交代下去。

遇見看著兩個男生忙忙碌碌的時候心裏格外地難過,她想,為什麽做這些事情的不是青田呢。而此時的青田,又在做什麽呢?是在忙著表演前的調音嗎?還是把牛奶倒在貓盆裏喂布萊克?抑或是站在陽台上對著沉落的夕陽念著聖經的某一章節耳邊出現天使扇動翅膀的幻聽?

可是還有什麽用呢。這些都已經是沒有必要再想起的事情,多想一遍隻會更加的難過。於是遇見搖了搖頭,似乎傷心是一種實質性的東西,甩甩腦袋就可以甩掉了。

在傅小司和陸之昂要下車去的時候,立夏輕輕地拉著傅小司,她說,立夏是個好女孩子,你要照顧她。

其實傅小司聽出來了遇見話裏隱藏的意思,可是他依然沉默地點了點頭,也沒多說什麽,然後就推著陸之昂的背,說著“借過借過”穿越人群擠下車去。

火車緩緩開動,那一聲長長的笛聲在黃昏的空氣裏傳得格外遙遠。遇見把臉貼在窗戶上,看著立夏傅小司陸之昂三個人站在站台上緩慢地倒退。遇見突然覺得這個情景在以前的夢裏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