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未至【郭敬明】TXT

夏至未至【郭敬明】TXT_分節閱讀_23

陸之昂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憋了半天然後終於把那句口頭禪講了出來:

——“老子有的是錢”。說完了之後就拚命解釋說是這句口頭禪僅僅用在小司批評他亂買東西的時候。

立夏被他的樣子弄得哭笑不得,而小司微微笑著,溫柔地說,一定要剝削陸之昂,他有的是錢。

立夏也被弄得笑起來,因為她看到小司開心的樣子心裏也突然充滿了感動。小司的眼睛又變得格外清晰和明亮,立夏心裏也不由得想,說不定小司真的會變成一個大明星呢。

沿路的風雪依然在下,可是三個人互相打鬧著往回走,周圍的空氣都隨之變得微微地發出溫暖的氣息,像極了春天馬上就要回歸的樣子。立夏心裏默默地想,遇見,我還沒辦法把這個消息告訴你,不過,如果你知道了也一定會為小司開心吧。我們都要加油,在每個人自己的道路上,像你不斷地告訴我的那樣,勇敢地前進。我會像我向你保證的一樣,在以後的路上,在離開你的日子裏,變得越來越堅強。

大雪覆蓋沿途。年輕的笑容。飛揚的青春。

公園關上了大門,一切回歸無聲的寂靜。在大雪的覆蓋下,誰都知道有著新鮮的種子在開始萌芽。我們都無比地堅信著,風雪再寒冷,冬天再漫長,都無法阻止溫暖的回歸。

可是所有的人都忘記了,溫暖再幸福,春天再逼近,同樣也無法阻止下一個冬季的來臨。

可是至少時光在這一刻是幸福的。

平安夜的時候總是有白胡子的聖誕老人站在窗戶外麵或者爬上高高的煙囪,沒有人會認為他是小偷。

平安夜的時候總是有賣火柴的小女孩劃亮了手中的微光,一瞬間整個世界天光大亮,照耀了所有平凡而微茫的幸福。

平安夜的時候總是有雪人安靜地站在人們喧鬧逼近不了的安靜的角落,在黑暗裏小聲地哼著歌曲。

平安夜的時候總有很多的氣球紛紛升上天空,在煙花的背景裏越升越高直到消失不見。

平安夜的時候總有耀眼的燈光和熱氣騰騰的晚宴。

平安夜的時候總有很多的秘密悄悄蔓延在心裏。

這些都是世界在這一刻顯得幸福的原因。

當過去了那麽多年之後,我回憶起當初高三的那個在淺川最後的聖誕節,心裏都會充滿了無發表達的情緒。那天小司充滿光芒的眼睛依然反複出現在我的夢境裏。很多時候我都會想,如果時光倒轉,一切回到當初的時刻,如果傅小司沒有參加那個比賽,如果遇見沒有離開,如果陸之昂不是陸之昂,如果我立夏不是立夏,如果一切都讓我們可以選擇重新來過,那麽,我們是不是就不會走到如今的地步。那個時候如果我知道命運會是如此地安排,以後的道路會是那麽地曲折,我想我甚至會冒著讓你痛恨一輩子的危險去撕掉你的決賽準許證。因為這麽多年,看著你咬著牙一路走過來,你不累,我都累了,你不想哭,我都想哭了。那些小說裏頻繁出現的“物是人非”、“滄海桑田”等這些詞語原來是真實地存在著。可是我知道,哪怕我消耗掉我的所有生命,我都不能讓時光倒流一秒。我們輸給命運翻雲覆雨的手掌,摔得遍體鱗傷。摔得遍體鱗傷。

小司,如果重新選擇命運,我們會是怎麽樣的結局呢?

——2004年立夏

第二部分 1995夏至·柢步·豔陽天(1)

於是曾經暗啞的歲月兀地生出林中響箭,曾經灰暗的衣裳瞬間泛出月牙的白光,曾經年少的你英俊的你沉默善良的你在事隔多年後重新回歸十七歲的純白,曾經孤單的我變得再也不孤單。這個世界是你手中的幸福遊樂場,除了你,誰都不能叫它打烊。於是天空絢爛,蘆葦流連,你又帶著一臉明媚與白衣黑發在路的貧口出現,像多年前的那個失去夏至的夏天。

立夏日記。

1998年1月17日星期四雪那些記憶久遠的夏天

記憶中的夏天是什麽樣子?虛弱的熱氣,氤氳的黃昏還有那些金色的掉落在傅小司睫毛上的夕陽的光芒還有陸之昂的笑容。在以前的夏天裏麵,他的笑容都像是充滿號召辦的嘹亮的歌聲,在清晨和黃昏都讓人覺得溫暖。而在這個冬天,陸之昂的笑容依然帶著溫柔的線條,卻再看不到他張大了口,發出即使是在很遠的地方都能聽見的笑聲。現在的陸之昂,很多時候都是安靜地笑著,眼睛會眯起來,在他笑的時候,我覺得春天都快要蘇醒了。現在的陸之昂已經不是一年前的陸之昂了,他變得像個懂事的大男孩,穿著學校加大號的黑色製服留著層次分明的短發,眉毛濃黑,偶爾在學校慶典上穿著西裝做演講的樣子更像個年輕的公司精英。似乎已經很難用男孩這樣的字眼來形容他了,冷靜,沉著,溫柔,包容,這些很難和十八歲搭界的詞語甚至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如果他有一個妹妹的話,那個女孩子應該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吧。而傅小司呢?該用什麽去形容他呢?貓?冬天?鬆柏上的積雪?無解的函數方程?不可逆的化學反應?不可加熱不可催化?反正是個怪人。在陸之昂一天一天變化的時候,他似乎永遠都是頂著那張不動聲色的側臉穿行在四季,無論講話,沉思,走神,憤怒,他的臉永遠都沒有表情,隻有偶爾會微微地皺起眉頭,像是春天裏最深沉的湖水突然被風吹得褶皺起來。可是仔細去體會,還是可以看出他的變化的,如果說陸之昂像世界從地殼千萬上緩慢抬升的變化一樣讓人無法覺察,而當你一個回首再一個回首時,曾經浩瀚無涯的潮水早就覆蓋了青色的淺草,枯榮吏替地宣告著四李。而我呢?我是什麽樣子呢?在經過了淺川的一個又一個夏天之後?有時候想想日子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流走,而自己竟然無動於衷,這應該是最令人沮喪的吧?還有遇見,不知道她好不好。很多時候我都覺得遇見的離開偈是上帝跟我開的一個玩笑。我曾經以為找到了自己的另外一半靈魂,現在卻又血肉模糊地從我身上撕扯開去。很多個夜晚我都夢見遇見那張倔強的臉。她對我說,我不寂寞,我隻是一個人而已,我的世界裏有我一個人就好,已經足夠熱鬧。這是她對我說過的最讓我難過的話。時間已經進行到現在,這也是第四個日記本。以前的日記都沒有再去看過,而現在寫的這些東西,也不知何年何月會重新來翻閱一遍。也許很多年以後重新審視現在的時光,會覺得幼稚得可笑又可憐吧。寒假前的考試依然讓人格外痛苦。因為數學的基礎很好,立夏比其他的文科學生分數高很多。但她還是考不過傅小司,看著傅小司的成績單立夏總會歎一口氣然後說“你真是神奇的物種”。其實無論是在哪個方麵,隻要聯想起他,立夏腦子裏第一個浮現出來的詞語就是“神奇”。而另外一個神奇的物種就是陸之昂,在傅小司選擇文科之後,他不出所料地成為全年級的理科第一名。立夏每次看到他們兩個都恨不得伸出手去掐他們的脖子。誰說上帝造人是公平的?見他的大頭鬼。

放假前的最後一節課。時間沿著坐標軸緩慢地爬行,日光渙散地劃出軌跡,像是八月的鳳凰花潰爛在豐沛的雨水裏,化麵一地燦爛的紅。而整個冬天幹冷得幾乎沒有水汽,有時候摸摸自己的臉都覺得摸到了一堵年久失修的石灰牆,蹭一下蹭掉下一桌子的白屑。其實早就應該放假了,學校硬是給高三加了半個月的補課時間。盡管教委三番五次地下令禁止補課,可是隻要學校要求,那些家長們別說去告密了,熱烈響應都還來不及,私下裏還紛紛交流感想:淺川一中不愧是一流的學校啊。是啊,你看別的學校的孩子,這麽早就放假回家玩,心都玩野了。是啊,真作孽。

“真作孽”的應該是淺川一中的學生吧。立夏趴在桌子上,目光的焦點落在窗戶外麵的天空上麵。夕陽快速地朝著地平線下沉過去,一邊下沉一邊離散,如同蛋黃被調勻後擴散到整個天空,朦朦朧朧地整個天空都燒起來。有些班級提早放學,立夏乍到了把書包甩在肩頭上低著頭朝文科樓走過來的陸之昂,他橫穿過操場,在一群從文科樓衝出去的學生中逆向地朝立夏的教室去過來,那些匆忙奔跑的學生全部晃動成模糊拉長的光線,唯獨他清晰得毫發畢現,日光緩慢而均勻地在他身上流轉,然後找著各種各樣的縫隙滲透進去。神奇的物種。可以吸收太陽能。怪不得成績那麽好。難怪長那麽高。一連串搞笑的念頭出沒在大腦的各個角落。回過頭去看傅小司,依然是一張不動聲色的側臉,望著黑板目不轉睛,眉頭微微地皺在一起,然後咬了一下手中的筆。立夏攤開手中的紙條又看了一遍,是小司剛上課沒多久就傳過來的,上麵他清晰的字跡:放學後等我一下。放學後等我一下。又念了一遍,很簡單的句子,讀不出任何新鮮的含義。再回過頭去望操場,已經看不到陸之昂的影子,一大群放學的學生從樓道口蜂擁而出流向操場。立夏莫名地想到下水道的排水口,真是奇怪的念頭。

教曆史的老師似乎知道這是放寒假前的最後一節課,所以拚命拖堂。放學的時候下課鈴已經響過十五分鍾了。立夏收拾好書包的時候教室裏差不多也沒有人了,回過頭看到傅小司依然在收拾書包,不動聲色萬年不變的樣子,他做什麽事情總是慢半拍,有時候立夏都覺得世界在飛快地運轉著,而傅小司則活在另外一個世界裏,緊張,慌亂,驚恐,急躁,這樣的字眼都不會出現在他的人生劇本裏,他似乎可以這樣麵無表情地收拾著書包到世界末日。在他把紅色的英語書放進書包的時候,剛剛一直坐在外麵樓道用耳機聽音樂的陸之昂提著書包搖擺著晃進教室,走到講台上跳然後一坐在講桌上。還是這麽慢呢你,三年了都沒有改,還號稱喜歡速小於呢。陸之昂說。立夏有點想笑,不是覺得陸之昂說的話有趣,而是覺得傅小司這樣的人喜歡音速小子真是讓人大跌眼鏡,因為像他這樣冷調的一個人不是應該喜歡搖滾樂喜歡凡高喜歡莫奈才比較正常麽。傅小司喜歡音速小子……這樣的事情就如同聽到比約克喜歡去卡拉OK唱《夫妻雙雙把家還》一樣讓人震撼。不過傅小司並沒搭理他,依然是一副可以收拾書包一直收拾到世界末日的樣子。“鴉片戰爭”,陸之昂轉個話題又望著黑板上殘留的筆記,指指點點,“是1940年麽?”立夏在座位上有點哭笑不得,“我拜托你是1840年啦。”傅小司低著頭繼續收拾書包,說了了名,你不要理他,他曆史考試17分。然後立夏聽到陸這昂從講台上翻下來摔到地上發出“咚”的一聲。

後來三個人走出教室還在爭論,陸之昂交叉雙手放在後腦勺上,書包扣在手指上垂在腦後麵,他說,你們兩個很無聊啊,有本事現在把葡萄糖的化學結構完整地寫出來給我看啦!

在快要走出教學樓的時候立夏突然想起來還沒有問小司叫自己留下來幹嗎。於是立夏停下來問傅小司,傅小司拍拍頭恍然大悟的樣子,說差點忘記正經事情。立夏再一次哭笑不得,這樣的事情不是應該發生在陸之昂身上嗎,看著傅小司這樣走冷調路線的人做出陸之昂的表情還真讓人覺得有點滑稽。傅小司說,就是上次聖誕節告訴你的那個事情啊,去上海的事情,我都幫你訂好機票了,後天的。這下輪到立夏說不出話來了,飛機這種東西對於立夏來說和火箭其實沒什麽區別,長這麽大幾乎沒出過遠門,從市縣到淺川就是最長的距離了吧。沒事啦,就去三天而已,很快就回來的。陸之昂在旁邊搭話。“……那好吧。”機票都訂了不好也沒辦法。傅小司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揚,是個好看而且溫柔的微笑表情,“那麽後天我來接你咯。你帶一兩件衣服就行了,其他東西都不用帶。”結果傅小司口中的這句“後天我來接你”的定義就是後天開了輛私家車來停在學校公寓下麵等著立夏。傅小司和陸之昂靠在車子上倒是沒什麽感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但立夏從樓上陽台看到他們的那一刻就開始全身不自在,從樓上下來的途中一直有人打量他並且交頭接耳,立夏心裏想,幹嗎搞成這樣啊,太誇張了吧,車子不用開到這裏來啊。

淺川的平野機場是半年前剛剛建好的,以前乘飛機都需要先坐車到鄰近的另一座城市,然後再搭飛機出去。不過這些都是立夏聽來的,自己不要說搭飛機了,連搭長途汽車的機會都很少。盡管很多時候立夏都會翻著學校圖書館裏的那些地理雜誌目不轉睛,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