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王夫君惹不得

第064章 第一次

第064章 第一次

視線在那灩光浮動的幽冷黑眸間停了停,殷荃微微張大了眼眶,飛快別開視線,心中一陣腹誹。

這個鬼丫頭……你丫到底是哪邊的啊!

才進來這端王府沒幾天怎麽就把她這個救命恩人給出賣了啊!

她磨牙霍霍甚是憤慨,憤慨之餘,又暗生感歎。

深吸口氣將視線轉回到夏侯嬰身上,她聳肩,那雙璀璨如煙花般的眸光忽就暗了暗,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般,沉聲開口:“你第一次殺人,是幾歲?”

“八歲,親手殺了本王此生第一個朋友,也是第一個敵人。”毫不遲疑的答,夏侯嬰麵色漠然,如冬季雪夜下籠罩了青白月光的冰冷湖麵,半透明的珍珠白色霧靄盤旋其上,悠悠轉轉,徘徊浮動,自有一番別樣清冷。

那清冷仿佛並不屬於這個世界,不屬於這個時代,不屬於……他這張清絕天下,豔冠眾生的臉。

聽了他的回答,殷荃卻不知道要如何再繼續,就那樣沉默著,凝望著,琉璃珠玉般華光萬丈的黑眸裏情緒複雜,有震驚有錯愕,更有猝不及防的愴痛,直透過那一雙黝黑眼珠向外滲透而出,眸光似血,染一縷殘破的紅,映出他清冷疏離的修長五官。

此時此刻,那些關於秦長安的,關於顧樓南的,關於天璽帝的,關於太子等人的一切一切的人和事都仿佛在一瞬間變得無足輕重,她,耳畔間,腦海中,血液裏,隻回蕩著那一句清冷漠然,似掐斷了碾碎了所有情緒的淡淡言語。

倘若她從前並不清楚他究竟生活在一個怎樣的世界裏,那麽現在,她清楚了。

並沒有回避她那令人看不透徹卻又好似將所有情緒都流露出來的秋水剪瞳,夏侯嬰抿直唇線,繼續說了下去:“在知道了那些過去的事之後,你會了解,本王,並不如你所想那般。”

“說什麽鬼話,我說過,若你不離,我便不棄。我殷荃,向來都是言必行,行必果之人。”很快回神,殷荃冷冰冰的反駁,鑽石星辰般的眸子裏嬌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夏侯嬰不曾見過的篤定和堅持。

垂落視線在她身上,夏侯嬰菲薄的唇鋒不著痕跡的翕動了一下,仿佛蜻蜓點水,在河麵留下圈圈漣漪,翩若驚鴻的一下,從此便消失無蹤了無痕跡。

這日,兩人都沒有再折騰些什麽,卻是第一次同房共枕。

不明真相的眾人在房外守了一夜,漫說是哈日那和練紅綾這兩個野性難馴、生性大膽的蒙部族人,就連結束任務剛剛回到府中的龍玨也跟著一並將耳朵湊到了門外。

直令府內的白衣衛士們唇角**,根本看不下去了……

第二天天不亮,殷荃便隨著夏侯嬰上路了。

馬車自然是由衛鈞準備的,監察禦史阮大人一早便由自家小廝以軟轎抬了過來,一行人趁著月亮還未退去,便已經乘著馬車出了城。

為防止旅途不便,殷荃是換了男兒裝的,看上去儼然以為豐神俊朗的偏偏公子模樣,眉眼間幾分媚色幾分倜儻。

瞧著與夏侯嬰坐在一處的殷荃,阮大人的視線不受控製的直往兩人身上飄,直到一線冷冽漠然的聲線響起。

“阮大人,南方多縣受災,唯獨邱成縣的折子一拖再拖,不知大人對此事有什麽看法?”

夏侯嬰的聲線始終清清冷冷的,甚至帶著一抹淡淡悠閑,仿佛在說著一件極盡平常之事。

聞言,阮正德身子一聳,飛快將視線從那兩個緊緊相挨的肩頭上挪開,提了手臂略施一禮,應聲道:“回王爺的話,微臣以為此事應為其特殊地理環境所致,並非……”

“依大人的意思,倒是本王多疑了?”眉梢一挑,夏侯嬰深沉清冷的黑眸間徑自湧現一抹幽幽藍芒,直透著一股凜冽。

“下官不敢!”惶然低呼,阮正德將視線深埋與胸口,心髒“咚咚”的狂跳起來。

年過花甲的老官憋屈啊……

十一月初六便可褪去官服告老還鄉了,誰知如今竟攤上了這麽件差事……

朝中大臣多為國師**威所脅,也就苦了他們這些個中立派。

若非他致仕在即,也斷斷不會將這等出力不討好的差事給接下,萬一一個不小心觸了太子和國師的逆鱗,他這把老骨頭還不夠他們拆分的!

眼前這位……似乎也不是那麽好應付的……況且,這位似乎還有些特殊癖好……

真是世風日下,世道艱難呐……

越想越覺得胸悶氣短,阮正德一陣唏噓。

聽著夏侯嬰與阮正德之間的對話,殷荃才頭一次體會到什麽是說話的藝術。

這一句話中包含的深意簡直是九曲十八彎,沒個聰慧過人的腦子還真容易被繞進去。

想想這些生在帝王家的人,皇命天授,卻是活的如履薄冰,比任何一個尋常人家的孩子都更可憐。

萬裏江山,不過虛夢一場……

“罷了,大人所言,也並非全無道理。”

短暫沉默後,夏侯嬰垂了視線,眸中凜冽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如氤氳霧靄般的幽然。

不再理會阮正德,他默不作聲的從懷中取出一張羊皮地圖,專心看了起來。

見狀,阮正德微愣,經過方才的驚嚇,此時此刻,他一個字也不敢多說,隻沉默不語的斂著視線。

視線在地圖上交錯的藍黑兩色線條上來回掃視,夏侯嬰那兩片落雪紅梅般的菲薄唇抿了抿,清絕冷峻的麵容上沒有一絲表情,看上去儼然像尊集天地之氣日月精華的玉雕,瑩潤流華,不可方物。

各州各縣上報的災情當中,邱成縣不是受災最嚴重的縣城,後果卻是最為嚴重的。

這當中,定有什麽原因延誤了奏折的遞呈……如此,才釀此大禍。

如是暗忖著,他伸手撩起四方形窗口的簾子,朝駕馬的衛鈞道:“此處距離渡口有多遠?”

“不遠,就五裏。”衛鈞答。

“棄車騎馬,我們改走水道。”沉聲吩咐了一句,未及夏侯嬰說完,馬車便很快停了下來。

“王爺,何以換馬?”心中一驚,阮正德張著眼眶,滿目不解。

“保命。”輕描淡寫的朝那中年發福的身子睨去一眼,夏侯嬰說完,便起身跳下了馬車。

下車後,夏侯嬰幾步便走到車頭,與此同時,衛鈞以及其餘幾名隨從已經牽著韁繩候在了那裏。一行人策馬離去後約莫半個時辰,顧樓南及其心腹也已經追到了馬車邊。

未及幾人靠近,隻聽“轟”一聲巨響,馬車竟突然自爆,四散飛射的碎片如影似電,鋪天蓋地般朝著顧樓南等人罩了下來。

緩緩放下用以遮麵的手臂,顧樓南望著那一地的焦黑,細長的鳳眸微挑一端,原本微微抿起的唇角徑自浮現一絲邪惑的笑意。隨即收韁調轉馬頭,朝著來路的方向絕塵而去。

隻聽身後驀然有數隻飛鳥衝破樹冠而出,掀一陣撲棱棱的淩亂聲響,阮正德皺了眉,遂收起視線望向前方那道筆直如玉雕般的雪色背影,繼而用袖口蹭去額前滲出的汗珠,心中似被重疊往複的蛛網所罩,一時間恐惶不已。

察覺到身後傳來的隱約聲響,殷荃也扭頭朝後望望,恰好瞧見了正在擦拭冷汗的阮正德。

抿抿唇,她收起視線朝並行在一旁的夏侯嬰看去,隻見他那張清絕冷豔,宛如白玉雕塑般的精致麵容上一絲波動也沒有,像是並不在意從身後山林間傳出的那時有時無的細微聲響。

見狀,她心中微動。

難不成……方才那響聲,便是夏侯嬰所為?

思及此,她又回想起先前他遭人刺殺時那頂淬滿了劇毒的雪白軟轎,緊接著眸光一暗,朝他望去的神色裏徑自染上幾分探究。

不知剛剛那陣聲響過後,又會有多少人死於他手……

一行人在前往渡口的道路上還算順利,直至登船,都未曾再生變故。

昭陽,東宮。

“又被他給躲過去了?”負手立在朱紅似血的圓形花窗前,太子背對著顧樓南,聲線陰冷低沉,幾乎一瞬便將這整座東宮正殿內的空氣給寸寸凍結,直凍入殿內每一人的骨血裏。

聞言,顧樓南麵色不變,隻以眼神示意侍奉在一旁的宮人們退去,隨即調整了一下那華麗無匹卻是泛出陣陣古銀光芒的純黑袖口,遂邁開同色錦靴,緩步走到太子夏侯玨身後,低聲應道:“殿下不必憂慮,微臣,已有準備。”

聽罷那道從身後傳來的輕緩語調,夏侯玨眉心微蹙,隨即轉身朝那恭敬俯首的人影睨去一眼,黑眸間暗流湧動,卻始終令人看不出其中究竟存蓄著怎樣的情緒。

眼見太子似乎生出了一些興趣,顧樓南不疾不徐的將身子扳直,雙手掩在寬大的純黑袖袍內,微微上翹的眼尾染一抹不著痕跡的媚光,像盛放於沉靜黑夜中的紫羅蘭,妖異豔絕,淬滿劇毒。

盯著那雙宛如地獄毒花一般的眸子,太子抿了唇線,鷹隼般鋒銳的眸光暗了暗,迫人之勢緩緩淡去,常態複燃。

“去將如意喚來,本宮,有事要吩咐於她。”

“是,微臣,這便去。”

唇線微挑,顧樓南弓了身形,很快便從東宮退了出去。

站在船頭,殷荃單手托著下巴,看兩岸山川。

天色漸深,星光已現,兩岸山巒宛如盤踞休眠的上古凶獸,黑黢黢的輪廓看上去頗有些形狀可怖。

河水潺潺,她突覺身後有什麽人湊了上來,猛地回頭,正正撞見那雙如珠玉如月輪般的狹長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