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劍集

第二百三十八章 將軍之劍

烏靜靜望著豪命目瞪口呆的樣子,再看看他一身的穢物,心裏得意極了,驕傲道:“你也莫要垂頭喪氣,要知道一般人即便是跪下來求我,本姑娘也不見得會吐在他身上哦……”

這句話倒也是大實話,所以豪命也隻能滿麵微笑的接受了。

“如此,某家也多謝了烏姑娘了。”

“算了,我們就算是一筆勾銷吧。”烏靜靜想了想,又從袖口掏出自己小花手絹,遞給他道:“擦一下吧。”

“這……”豪命接過潔白的小手絹,實在舍不得往自己身上擦。

“讓你擦就擦嘛,不就是一條手絹嘛。”烏靜靜擺擺手,道:“你這人還是大將軍呢,怎麽婆婆媽媽的……”她其實心裏也有些懊悔,不該這樣戲耍這個大塊頭,她想起昨夜那冰冷的雨夜,是這大塊頭的體溫才讓她免受風寒,所以她才會將自己的手絹遞過去。

“好!”豪命胡亂往自己身上一抹,道:“等我洗了還給你。”

“好吧……”烏靜靜一拍手,昂首挺胸的往門口走去。

她走了兩步,看見豪命還沒跟上來,又回頭大聲道:“怎麽了?快點呀……”

“啊?”豪命趕緊跟上。

“我也聽到了那聲慘叫,屋裏不見了陽春,他肯定過去了,你叫醒我不就是讓我一起過去嗎?”烏靜靜走在前麵,緩緩道。

“她聽到那聲慘叫?”豪命跟在烏靜靜的背後,突然發現這個較小的北影也變得神神秘秘,他竟也完全看不明白了,“她究竟是什麽時候醒來的,她看到了我想殺陽春嗎?”

“這裏的每一個人都似乎帶著一個麵具,每個人看似簡單,實則深不可測,他們從天南地北匯聚到這個小小的莫言客棧,究竟有怎麽樣不可告人的目的!”

豪命的心中充滿了疑問,可他卻忘了一件事情,他到這個地方來豈非和這些人一樣,也是帶著一層虛假的麵具,也是為了一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些人碰撞到一起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誰也不知道,誰也不能控製了。

漆黑的夜,似乎吞噬了一切。

這樣的夜,往往很容易將一個人吞噬掉。

人豈非很渺小,黑夜豈非很廣闊。

黑夜會過去嗎?

黑夜不會過去。

黑夜怎麽會過去?

漆黑的濃夜,迷離的人世,寒冷的西風。

豪命一頭紮進這霧一般的夜中,漸漸的消失了背影。

莫言客棧二樓是“地”字號房間,整個三樓分別正是“天、地、人”三才之名,也算是起的文雅,頗有古風。

發出慘叫的房間正是“地”字第三號房間,白農華的房間。

白農華是個男人,他自然是個男人,雖然他擁有江南秦淮河上最大最多的畫舫,擁有最多最美的鶯燕,可他還是個男人,就因為他是男人,所有才能把這生意做得這麽大。

而另一個也是這一行中的名人吳大娘一輩子隻能擁有一張船,也是因為她是女人。

男人與女人的區別有時候在這樣的一點地方一看便知。

而這樣的男人的房間裏傳出女人的聲音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隻是這叫聲太過淒慘,淒慘的有些血腥了。

門早被打開了,烏靜靜進去時,屋裏早已經站滿了人,她數了數幾乎所有人都到了,唯獨不見了那個杜鵑,她已經一整天不見人了,聽說是身體不舒服,若不是總管黃華說過她還有幾個節目表演,烏靜靜幾乎以為她已經走了。

人都在,油一般的杜榮的位置永遠不近不遠,冰一般的陽春,血一般的東瀛一刀,君如菊的黃華,奕劍閣的兩人,還有日間來的白發花錢,和尚空性,滿滿一屋子的人。

這一屋子的人無論哪一個出去都是名動一方的人物,可現在他們全都麵色凝重的望著一個人,一個女人。

一個抹著不濃不淡的魅妝女人,她隻穿著貼身小衣,紫色的,下麵是赤著腳拖著水綠色的繡花鞋,發髻淩亂,正雙手抱著雙膝一臉驚恐的縮在馬桶邊上。

馬桶是每一個房間配備的基礎設施,金漆馬桶擋在屏風後麵。

一張寬大古典的地屏風,屏風上繪畫著正是五代名畫《韓熙載夜宴圖》,畫中繪有大幅的屏風,而屏風當中繪有山水的圖案,相得益彰。

烏靜靜注意到若是將這張曲屏風完全拉開,不熟悉這房間規格的人是很難發現後麵還有一個馬桶,也便很難發現在上馬桶的人。

這屏風的作用本就是兼備了遮羞與裝飾之用的。

是什麽能令這樣的一個美人粉麵失色、跌坐在馬桶穢物邊上不能起身,她現在已經不喊叫了,可嘴裏依然還是不停的哼哼聲。

房裏擺著紫檀木的雕花椅,椅上鋪著織錦緞的墊子。牆上接著字畫,中堂是一幅山水,煙雨朦朦,情致瀟灑。

可此時早沒人會去關注這些擺設,他們眼裏看到的是個死人。

死人有什麽好看的,死人沒什麽好看的,可人們偏偏愛看死人。

人們看見死人就如同蒼蠅看見腐肉一般,縈繞不去。

這個死人正是這間“地”字三號房的住客——白農華。

白農華是個大老板,大老板通常都有一點自己的氣派,白農華也不例外。

他本已五十出頭了,鼻子高挺臉龐方正,一看便是那種果斷而有魄力的久居上位之人,他也隻隨意的係著貼身內衣,仰麵躺在**,隱約還能看到一點中年後不可避免的發福肚腩。

他的臉上並沒有太多的恐懼與痛苦之色,反倒是洋溢著滿足與疲倦。

年過半百的男人麵對著一個正青春楚楚的少女,他一定更容易得到該有的滿足,也更容易產生深深的疲倦。

那種事本來就是件很耗體力的事,何況大老板這些年早已學會了享清福,肚腩隆起一天比一天大了,體力水平也一天比一天差下去了。

他是在滿足之後死去的,有經驗的男人都知道,這種事情之後最是疲勞困乏,也最想好好的睡一覺。

白農華是在這樣的時候死去的,他的致命傷在咽喉。

三寸長的劍創,幾乎占據了整條脖子,一劍穿過正中氣管貫穿了頸椎,中了這樣的一劍的人想要發出呼喊是絕對不可能的,劍在咽喉,中者斃命。

“白農華的武功雖非絕頂,可要能一劍刺穿他咽喉要害的人實在也不多。”

說這話的人是黃華,這裏發生了任何事他都要第一時間趕到,也要第一時間說出解決方案,,隻因他是總管,總管的意思就是什麽都要管。

他說很慢,是一邊考慮一邊說出來的,但他絕不是信口開河,隻因這已是他考慮很久之後說出來的結論。

“劍創三寸許,是一柄極寬的利劍,據鄙人推測,要能自如的舞動這樣一柄寬劍至少需要八百斤的氣力,不過江湖中人即便是有這樣的力氣也絕不會選擇這樣一柄大劍。”黃華繼續道:“這樣的劍不適合單打獨鬥。”

他從劍創入手,開始講劍,在場的大多是用劍高手,自然對劍也有一番自己獨到的見解,黃華這麽說,眾人都覺得並無太大異議,唯有一個清脆的聲音問道:“請問黃總管,這樣的劍一般會用在什麽地方呢?”

說話的自然是烏靜靜,她本不會問這樣的問題,可她知道她一定要問這個問題,隻因她已經發現了這樣的劍通常會出現在什麽地方,也通常是什麽人用的。

果然黃華慢慢道:“在戰場,千軍萬馬之中這樣的大劍揮灑出去能起到橫掃千軍之效,這應該是一柄將軍之劍!”

將軍之劍,在場就有一位將軍,他用的劍是將軍之劍嗎?

豪命赤著雙手,腰間並不佩劍,他的雙手便是最好的武器。

眾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豪命的那雙蒲扇般粗大有力的巨掌上,這樣的一雙手若是握住一柄大劍,在戰場上揮動起來又是何等的可怕?

烏靜靜立馬道:“他不是凶手,絕對不是!”

黃華道:“鄙人隻是在講劍創,並非說誰是凶手,誰不是凶手?”

他雖然口上這麽說,可眼睛還是死死地盯著豪命,似乎想從他黝黑的臉上看出點什麽。

烏靜靜大聲道:“一柄大劍殺人又有何難,在場的各位誰都可以做到,豈能憑這樣的一點來隨意的揣度他人?”

黃華讚同道:“烏姑娘說得有理,的確如此,我等還是再問問素心姑娘吧,畢竟她是唯一一個目睹了整個慘案發生的人。”

素心是一個女人的名字,正是縮在馬桶邊猶自瑟瑟發抖的女人。

她勉強張幾次口,才能發出幾個顫抖的聲音。

“我…我不知道……我沒看見……”

“你怎麽能說不知道呢?”烏靜靜脫口而出,急道:“你可知道這關係著一個人的清白,怎麽會看不見呢,你明明就在這房間裏的”

她這話說得又快又急,素心早已是如驚弓之鳥,被這一頓訓斥,又立馬垂下了腦袋,不能再開口。

烏靜靜真要是急死了,忽然,豪命溫暖寬厚的雙手安靜的按在她的肩膀上,低聲衝她道:“某家知道你的好意,不過在場都是心智武功一等一的高手,他們豈會看不明白這關鍵所在,若他們懷疑於我,早就動手了,不會等到現在還沒有結果。”

還沒有結果是因為素心委實沒有說出什麽話來,她說得話才是最關鍵之所在,本來她已經要開口了,被烏靜靜一嚇,又緊緊的閉上了嘴。

真不知道烏靜靜是在幫忙還是在幫倒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