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劍集

第三百六十二章 開門出診

他先將雙手浸入臉盆,清洗七遍後,取過白毛巾擦幹,才在十指上塗上專門的軟膏,再自黑匣裏取出用指皮推讓兩側死皮脫離指甲,其後指皮剪修剪死皮和倒刺,修理好皮肉,則換一把工具,用指甲銼修飾指甲前段銳利處,使弧度變得圓滑。

他每一步都做的很仔細,也很認真。

劍奴忍不住問道:“主子,你每次出診前都要做這麽多工作,這是為何?”

白雪道:“凡事都有自己的原則,行醫更是如此,要知道用藥之人猶如在刀鋒上行走,一個不慎,人命休矣,所以雙手一定要保持幹淨整潔,你別看我隻是在修正指甲,卻也是為了讓我調整好自己的心態,以便應對今日的病人。”

劍奴道:“主子你是講武堂上的醫國聖手,難道給別人看病之前也會緊張嗎?”

“我這不是緊張。”白雪肅然道:“一個人行醫日久,看得多了,便容易將人命看的淡了,我不過是要警戒自己,不敢掉以輕心罷了。”

劍奴給他打辮子的纖手猛地停頓了一下,片刻又繼續不緊不緩的編織起來,白雪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的手上變化,問道:“怎麽了?”

劍奴歎道:“我隻是在想,當一個大夫原來是這般的不容易。”

白雪道:“各行各業都不容易,這個全憑良心二字而已。”他起身道:“走吧,我們出去了。”

這一品藥鋪極大,分別有七大坐堂,其中當家夫人依言的位子在第七間,自從她死後,白雪就坐了她的位子。

他帶著劍奴一路走過各間診室,倒也是排成了長龍,一路所見倒也是目睹了人間百態。

白雪在自己位子下坐定後,攤開太師椅上,問劍奴道:“你這一路上看到,七間診室可猜到平日裏是誰的病人最多?”

“病人最多?”劍奴不假思索道:“應該是我們這一路上看到的那個白胡子常衝吧,他門前排隊的病人最多。”

“不對。”白雪搖頭道:“你看到的隻是表象。”

“表象?”

“不過是今日之象。”白雪道:“其實平日裏病人最多的應當是那個藍保成。”

劍奴不解道:“這是為什麽?”

白雪道:“你沒學過醫,跟過師傅,自然不會知道這些小竅門,我呀,告訴你,我是從他們病人那張椅子的下麵地板看出來的。”

“那塊地板?”劍奴道:“這我倒沒有留意。”

白雪道:“我留意過,除了咱們這一家診室之外,就屬他的診室裏病人椅下那塊地板磨損的最為厲害,這才是真正的口碑,比那民間流傳的好名聲更厲害。”

劍奴道:“地板磨損?自然是因為來的人多了,走動後鞋底磨掉的,若是病人不多,那怎麽可能磨損的厲害呢?”

白雪道:“是啊。”

兩人正說著,那邊郭一品已經掛出來了白雪的牌子,寫得正是“帶下醫”三個字。

隻是,這牌子是掛出去了,可上門者寥寥,他白雪年輕,又是新來,自然沒什麽病人上門來了。

他也閑的無事,隻是和劍奴說話,期間倒也是看了幾個病人,無非是一些月事先期,痛經一類的,他大筆一揮,倒也是開了幾張方子,不過用藥中規中矩,沒什麽意思。

就這樣,快要挨到吃飯時,白雪已經想要收拾東西關門了,忽然一品藥鋪門口一聲馬嘶。

劍奴笑道:“又有病人來了,主子你不等等?”

白雪道:“聽這馬嘶聲,就知道這是匹好馬,用得起這種馬的人家非富即貴,怎麽會找我一個籍籍無名的大夫看病?”

“那可不一定。”劍奴道:“沒準是江湖上的朋友呢,她們聽說你洗手行醫了,豈有不過來捧場的?”

“哈哈。”白雪笑而不語,倒也有些好奇這來人是誰。

一輛四匹馬拉著的車,已在門外停下。

郭一品早已經在門口等待了,他能夠在燕京城裏幾乎白手起家,這察言觀色的本事卻是少不了的,單單看到那輛馬車的氣派,他也知道這裏麵的也不一般的平民百姓。

所謂小心不為過。

郭一品腰雖然彎得很低,眼角卻又忍不住偷偷往上瞟。

這燕京城裏一般的達官顯貴家裏的馬車都有自己的標誌,而郭一品也大多能認得,可這輛馬車他看了良久,也實在想不起來是哪位的了?

就在郭一品仔細思索時,那馬車上的車門“吱”一聲緩緩推開,尋常馬車多是重簾掩蓋,這車子卻是用上了上等的紅木。

車門才打開,又過了很久,車門裏才露出一雙腳來。

一雙套在青翠軟緞子繡花鞋裏的腳,沒穿著羅襪。

本來這恰是最吸引男人的,可是這腳有些大,簡直大的離譜,比一般男人的腳還要大。

這大腳露出來之後上麵是一抹猩紅長裙,腳大,腿極短,腰粗——虎背熊腰的,加上脖子也短,臉上還有兩顆黃呼呼的大門牙,眯眯眼。

這下車來的簡直就是個母夜叉,就是這樣的母夜叉臉上還塗著兩斤白花花的厚粉,十指抹著猩紅的花汁,穿著的上衣又瘦又小,極不合身,非但沒有將她粗壯的身材掩飾一下,倒是更見的醜陋了。

隻是這樣的一個女人,派頭實在不小,她那雙腳剛沾著地,又閃電般縮的回去,放佛地上有根針紮著她了。

於是她後麵的仆從們立刻在車門前躺下,在她麵前做成了一個人肉地毯。

就是這樣,那大腳踩在別人身上,她還是皺起短粗的眉毛,有點不滿意,倒似別人的胸膛都是髒的,沒得侮辱了她的腳。

也隻有看到這雙腳的時候,郭一品心底裏還是完全讚同一句話的:女人,還是腳小的好看。

這雙腳踩了下來,踩著人肉墊子走進門來。

郭一品趕緊道:“您來了?”他雖然不認得這個女人是誰,可還是招呼著,倒像是茶館裏的老板模樣。

“嗯。”那架子很大的女人自喉底裏應付了一下,再也不看郭一品一眼,徑直往前走進來。

“您可有信得過的哪位?”郭一品道:“我給您請來?”

“嗯”她的這個嗯並不是給郭一品的,而是丟給跟在她身後的一個小童,那小童立即問道:“你這裏可是一品藥鋪?”

“是。”郭一品道。

小童再道:“我聽說你這裏來了個新的坐堂?”

郭一品心裏叫苦,感情還是來找這位爺的,他也不敢不答應,隻是道:“是有一位新來的坐堂,不知是否”

“你在前麵帶路吧。”那小童毫不客氣的打斷了郭一品要說的話,道:“我家小姐要見他。”

“是,這邊請。”郭一品將她們客客氣氣的帶到了白雪的這間診室,又朝白雪做了個眼神,示意小心應付。

白雪笑笑,等待著那女人進門來坐下。

可就是這麽點路,她一手捂著胸,輕輕的皺著兩片短眉,用一種恨不得把腳架到肩膀上的姿態慢慢的走進來。

這麽一點路,就走了一盞茶的功夫。

再她坐下之前,早有仆從將那張椅子用潔白的絲帕仔仔細細的擦了三遍,又蓋上一個金絲軟墊,她才勉強肯坐下。

白雪一直含笑的望著她,望著她就走了這麽幾步路,還累得直喘氣的樣子。

劍奴望見她那模樣,簡直擔心她一口氣上不來,就這麽過去了。

“您就是新來的大夫?”那小童站在一邊傲然問道,不過倒也算用上了敬語“您”,也算是對白雪的尊重。

“我正是。”白雪點點頭。

那小童道:“我家小姐病了,聽說您醫術精湛,故慕名前來。”

白雪道:“好說好說。”

要看病的是這家的小姐,可她的眼睛卻好像是長在頭頂上的,根本沒有向別人瞧過一眼,要說什麽全是這小童開口說了。

白雪看了一眼這所謂的小姐,道:“不知姑娘怎麽不舒服?”

“我家小姐”那小童又要回答,被白雪一個橫眼一瞪,他心裏一沉,不敢再說了。

“我在與你家小姐說話,你不必再插嘴了。”

“我怎麽不舒服嗎?”那小姐盯著白雪,緩緩開口說道。

她一開口,劍奴就全身冒起雞皮疙瘩,她倒是恨不得這小姐就是個啞巴,永遠莫要開她的尊口,隻因她的這聲音聽得如同摻了太多紅糖的糯米,又黏又甜又膩,實在有些惡心。

“是的。小姐有什麽不舒服嗎?”白雪卻放佛一點也不覺得惡心,倒是耐心的回答。

“最近總覺得身子骨虛”那小姐道:“做什麽都沒個勁兒的。”

“哦?”白雪望著她的臉色,倒不像是氣虛之象,道:“看小姐的臉色,神誌清楚,兩目精彩,倒是有神之貌。”

不過她臉上都是白粉,這紅潤與否倒是看不出來了。

“是嗎?那我怎麽的沒氣力呢?”

白雪將桌上那脈枕推到她麵前,道:“還煩請小姐將左手搭上來。”

“這”那脈枕雖然雪白幹淨,可那小姐怎肯將手搭上去,後麵自有仆從上去鋪了一層他們自己帶的幹淨白布,她才能將手放上去。

白雪寸口取脈,三指搭上去,那小姐雖然挑剔,可白雪的手搭上去,她倒是沒有反對,任由著把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