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獵王權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克魯羅德人的可汗呆滯的看著那兩個人就那樣並排轉身,直接走向通道盡頭的一扇大門,他摸了摸嘴唇想要說些什麽,卻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了。

神殿之中的會議室是一間極為宏大的廳堂,長寬都已經超過了五百尺,但這偌大的空間裏,就隻有中央擺放著一張巨型圓桌,而圍繞桌子的十二張椅子上,如今也隻坐著六個人。三三相對。

但是屋子裏的氣氛有些壓抑,沉悶得令人感到不正常。

“你們已經搶走了我們的聖物,殺死了我們的兄弟和子民,現在還想要幹什麽!”

這沉悶持續了相當久遠的時間,直到其中的一方終於無法再忍耐為止——一名身穿著薩滿長袍的女子開口道,聲音尖銳,而冷漠:“想要讓我們成為你們的部屬?我可以用一個你們能夠聽得懂的詞來回答你們,白日做夢!”

盡管身穿著一件厚重而華麗,代表著薩滿們最為高等地位的長袍,而且在長袍的袖口上還滾著代表了薩滿神殿最高巫師的三層金邊,但這個女人看上去並不是十分蒼老,尤其她的五官非常深刻,刀劈斧劃式眉眼以及高聳的鼻梁;讓她的麵容消瘦而越發顯得光潔,像是一頭老鷹。隻是那顫抖的眉頭和唇角,卻讓那種原本應有的威嚴喪失殆盡,完全暴露出了她此刻的疲憊和軟弱。

如果沒有氣勢。那麽越是提高的聲音就越顯得無助。尤其是現在,他麵前那個年輕人正站立著,居高臨下的睥睨更像是一隻凶惡驕橫的野獸。

他的全身都籠在一襲黑色的法袍裏。微微垂頭,兜帽的陰影在他的鼻端拉扯出一道濃重的陰影,遮掩了他大部分的麵龐,隻留下了一個光潔蒼白的下頜。失卻了血色的嘴唇挽起一絲淡淡的笑容。隱藏在兜帽陰影裏的眼睛微微扇動著,像是兩點銀色的火。

“我們是朋友,對麽。”

他從長袍之中伸出一隻蒼白而瘦長的手,有一枚扁平的寶石徽章。在五根細瘦的手指間翻滾遊動,雖然那不過是幾根手指靈敏的活動所賦予的。但卻似乎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咯喀的輕聲碰撞很有節奏:“既然締結了盟約,我們就是朋友,好朋友……而朋友之間應該相互幫助。而不是相互敵視,我說的對吧?”

大薩滿冷笑了一聲。

此刻說這種廢話又有什麽意義?盟約?任誰都知道所謂的盟友,不過就是用來做那些不方便做的事情的替罪羊罷了。別說是敵視,就算是立刻翻臉,也不算什麽——更何況現在,先翻臉的可是這幫自稱為‘萬物歸環’的家夥,大意之下,薩滿神殿一方損失了六十餘名優秀的施法者,而對方則不過是這三個人罷了。

力量上的差距難以彌補。必然耗資巨大……這是最終迫使薩滿們坐上談判桌唯一的理由。

“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我給你提供足夠的力量,讓你們可以得到更多的草場。更多的部族首領的支持……我們做到了,信守承諾。”

黑袍人揚了揚手,聲音舒緩,好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那種語氣,卻冰寒。尖利。

應該說,是一種鋒利的壓迫——就像是迫近了咽喉的刀。

“我很傷心。你知道,這非常令我傷心,我一直以為我們之間是朋友,能夠開誠布公,我甚至將我全部的力量都用來幫助你,而你卻沒有對我們,對於萬物歸環表現出最起碼的信任和尊重。”

他敘述著,但顯然所謂的傷心根本不複存在,他的語氣裏唯有尖銳的威脅:

“協約應該是雙向的,你本應該幫助我們,將那件小東西交給我們,但是你們到現在卻也沒有做到……你們拖延,你們說謊,你們想盡辦法隱瞞事實……這是一個信守承諾的克魯羅德人應該做的事情嗎?”

“你們已經得到了你們想要的東西了,貪婪的家夥。而你們卻根本沒有依照契約,帶給我們所有部族的臣服。”女性薩滿冷冷地開口道。

“你們得到了大部分部族的忠誠,不是嗎?至於說原因……那是因為我們需要的是全部的碎片,而不隻是這樣寒酸的隻能打發乞丐的一小片東西!”

法師不住地冷笑:“沒有規定,並不意味著你們可以毀掉這契約,而你們現在卻明顯是想要這麽做,你們在拖延時間,已經整整一個月了,我們已經不能再繼續等待,所以我們選擇代替你們完成它……”

“為了一個根本無法保證的盟約,就讓你們這樣的人進入到我們祖先的陵寢裏?”坐在旁邊的一個薩滿低吼著打斷了他:“你們這些人不過是該死的小偷。我們從一開始就根本不應該信任你們!”

他的聲音在巨大的廳堂中帶起一陣嗡嗡的轟鳴,但是對於麵前的三人來說卻毫無意義。除了那個發言者依舊掛在嘴邊的微笑更加擴展一些之外,剩餘的兩個人甚至連坐姿都沒有改變一分,仿佛是兩座雋永的雕塑。然而他們的身周,魔力的波動正在不斷高漲,讓空氣中細微的震顫像是刀刃一般在皮膚上刮出酸麻的刺痛。

這是一個提示,它告誡著薩滿們,憤怒和呼喊沒有任何意義。

所謂的談判,不過是利益的分配,而分配的依據從來都是……也隻能是各自實力的對比。

而現在的薩滿們,早就已經失去了爭論分配的資格。

就在不到一個沙漏之前,這座擁有著的千年曆史的,薩滿們的至高神殿已經淪陷……雖然情況尚不能完全用‘淪陷’來形容。但是薩滿們已經至少失去了外圍兩環區域的控製,損失了神殿駐兵的半數,數十名優秀的薩滿祭司!

而更加可怕的無疑是。憑借他們手中的力量,不僅僅無法進行有效地反擊,甚至都無法阻擋對方的繼續侵入!

這一切究竟是如何發生的?

神殿一方幾乎沒有任何人能夠能解釋,他們所知道的,就是這一切到來得是如此之快,快得令人匪夷所思——

仿佛一夜之間,唯有絕對忠誠於崇山之神。忠誠於薩滿神殿的守護者們之中卻出現了數量相當的叛徒,從底層到高階。甚至是僅次於大薩滿的幾個高等司祭!

於是,神殿原本萬無一失的七重防禦符文中,有四重被他們控製,神殿外圍的防禦通道完全失去了意義。甚至一個突發的暗算還導致了三位大薩滿之中的一位身負重傷!而為了應對神殿防禦法陣突然產生的變化,剩下的兩位大薩滿不得不消耗了自身半數以上的神術來維護中央的防護,於是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往日的‘盟友’就這樣侵入了神殿的核心外圍!

最終的結果,就是這個咄咄逼人的談判了。

如果它還能夠稱得上是一場談判的話。

作為談判核心的女性薩滿頓了頓手中的圖騰法杖,示意自己的同伴重新落座:“先祖們的墓地是不可能容許外人進入的,而在祭奠的時間到來之前,即使是我們自己也同樣不能進入其中,我們已經不想要再次重複這其中的緣由,所以……”

她緩緩地說道。然而對方顯然根本沒有興趣傾聽。

“所以我就說,你可以選擇改變個方式,你看。隻要有一個人,不,隻要是一個你們的精魂什麽的進去,把那件東西拿出來就夠了。”身穿黑袍的年輕人歎了一口氣:“事實上,這根本就算不上是違背傳統,因為你們的傳統是。先祖墓地不容侵犯,除了每年短暫的那個什麽‘開齋節’的時間。否則不準活人進入。我說的沒錯吧?”

他的雙目中銀光閃動,嘴角的笑容格外令人生厭:“如果你們沒有能力做到這一點,我們也可以……完全出於盟友的熱誠,提供給你們一個不是活人的存在,鬼魂?或者是吸血鬼都行。”

“你這是在曲解,祖先的陵寢豈容你們那些汙濁的召喚物褻瀆!”

“這叫變通,老爺子們。過去的已然逝去,而我們都生活在現實中,能夠麵向未來的選擇才是智慧。”

“這毫無意義,為了捍衛祖先靈魂的安寧,我們不會吝惜任何事!”女性大薩滿一字一句地如此說道。毫不退讓。她的眼神平靜,但深處光線卻被一個深邃的黑洞的所吞噬:“哪怕是我們的生命。”

“犧牲是偉大的,然而為了不可實現的目標而犧牲,就是毫無意義的愚蠢行徑。”年輕人的笑容收斂了起來:“為了過去而犧牲未來,這尤為愚蠢。”

仿佛就是這一瞬間,他周遭的空氣仿佛凝固了起來,唯有一種細微的嗡嗡聲越發的響亮,他抬起頭,兜帽之中陰影卻隨之褪去——一層水銀的光澤已經占據了他的眼眶,發散的光澤:“我想您應該知道,如今時間可並不是在你們的一方的。”

女性的大薩滿緘口不言,隻是額頭上好象一下子爬滿了皺紋。

她知道對方的話語絕非口頭上的威脅。

即使是在現在,他們對於神殿的攻擊也沒有絲毫的停滯。隻是因為核心的神術法陣擁有的力量暫時阻擋了他們,讓他們無從下手。但被動的防守沒有意義——剛才那個撼動了整個神殿的震蕩或者已經證明,這些人是不會永遠這樣等待下去的。

所以薩滿一方僅餘的籌碼隻剩下了一個……

動用整個神殿的能量的最終祈禱,以崇山之神的偉力消滅這些潛入了神殿之中的褻瀆者——

那樣做的結果不過是玉石俱焚,敵人無疑會被神的威能消滅,但神殿也必然承受神力的摧折。建築在核心法陣之外的,半數以上的防禦都將被神力所摧毀,想要恢複原本的功用,就必然再耗費數個月甚至是數年的時光。

而麵前這些敵人。卻就不會再給予自己那樣的時間。

“我可以再給你們一個更好的消息。”黑袍中的年輕人輕聲道,這聲音混合著那細微的嗡鳴,就像是一條吐信的蛇:“你們的同伴到目前為止的表現。隻是都到了魔法的影響,所以隻要我們最後的合作完成,我們之間的契約就會完全被履行,你們得到整個克魯羅德,所有的部族不再是他們部族,而是你們的奴仆,他們的一切都歸屬於你們所有。再沒有什麽汗王,隻有薩滿們的國度。隻要一個微不足道的決定。”

那個聲音。似乎逐漸變得動聽起來。

每一個字,每一個詞都是那麽優美,慢慢地滲透進心底,讓大薩滿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來……她輕輕吸氣。但是卻似乎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詞語。是啊,不過是稍微改變一下那些古老的規定,而且,祖先的陵寢也並非是寶庫,如果隻是一個受控製的靈魂……

“大薩滿閣下,我們已經排除了入侵者。”

一片寂靜裏,突兀地插進了一個輕浮的語聲。

這是個很隨意的聲音。

雖然在稱呼上使用了敬語,可是卻沒有一絲恭敬的味道……它回蕩在大廳之中,讓所有人感覺到一種尖銳的……陌生——即使帶著一絲悅耳的低沉磁性。可卻如同一把大勺插進了人們的腦海裏,然後不斷翻轉,把他們集中起來的精神攪成一團紛亂。讓他們完全忘記了自己正在經曆什麽。又即將如何行動。

廳堂之中的一切都隨之安靜下來,隻剩下這個聲音在慢慢回響,直到無法確定的時間之後。

“你是誰?”

三個薩滿之中,作為領導者的女性是最先脫離了那種迷幻一般的呆滯的人,但她隻是緊緊地皺起眉頭,打量著那個穿著一身低階的薩滿皮袍。纖瘦矮小的人,於是打破沉寂的舉動。再一次落在了他身邊那一位薩滿的身上。

斷喝之後,是一串淩亂刺耳的雜音,他站起身的時候帶翻了身後的椅子,那張可憐的家具隨即被他一腳踢中,在乒乓的碰撞聲響裏散成了數段,讓圍繞在桌邊的每一個人都皺起眉頭。

“誰允許你們進來的?”

“向您報告,閣下,我們已經解除了威脅。”

這個人仍舊以那種滿帶著隨意的聲音做出回應,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破綻百出——如果他真的是一個與外表相符的低階薩滿,那麽他至少也應該單膝跪地向三位大薩滿表達恭敬,再在稱呼麵前加上特定的稱謂,以及作為稟告之前的儀式的一段薩滿的教典的歌經。

但此刻,什麽都沒有。

那麽,這意味著什麽?

他真的是一個傳訊者嗎?抑或是對方派來的,破壞平衡的新的力量?所謂‘解除了威脅’又意味著什麽?是自己一方扭轉乾坤的勝利,還是對手又做出了一些令人不安的威懾舉動?甚至是……

一身黑袍的法師垂下目光,似乎是在仔細的觀察著這個不速之客……然後,那種混合著得意和嘲諷的笑容,便再一次爬上了他的唇角。

在最初的一個呼吸,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將這個闖入者當成了敵人的一個應對——顯然是有些蹩腳的那種。因為作為萬物歸環委派的現場指揮者,他對於自己這一次行動中投入的力量是知之甚詳的。他所帶領的這支隊伍擁有的那些獨特力量,在詳細嚴密計劃之下,足以保證任何的差錯都控製在容許的範圍之內。

而隨即,他就已經確定了三位薩滿眼中尚未褪去的複雜神色——疑惑,混合著震驚……

裝神弄鬼,這些玩弄草根樹皮爛肉的劣等施法者們一貫的伎倆,不過在此刻,這些把戲對自己又怎麽可能有用?

僅僅依靠這幾個下等的人物,又能夠玩出什麽有趣的花樣?他的目光一瞬間閃過那個人身後,另外兩個同樣身穿著皮袍的人影,腦海中一刹那就得出了他們的能力——一個尚算不錯的施法者,身周魔網環繞,力量不凡,幾乎已經接近於一個大薩滿,裝備上則有過之而無不及,看樣子算是下了血本,而他身邊的那個就要寒酸的多了,除了尚算健壯的身體,赤手空拳,呼吸也因為激動而淩亂,甚至算不上是一個威脅。

至於說這個主謀者……或者就更是如此。

他輕蔑地想道。

雖然他也穿著一件薩滿的袍子,但他身周甚至完全沒有魔網的波動……從那細瘦的手腕,以及矮小的身材判斷,他可能是一個擅長於突襲的刺客,但也不過如此,即使他已經緩步向前,成功的嵌入到了距離所有人不到二十呎的距離裏,但是隻要引發了自己的警覺,即使他和那幾個大廈們一起猝起發難,也同樣別想給自己造成任何的壓力!

薩滿……神術的施法者們,也不過就是如此而已,與真正擁有力量的存在相比,他們那些有限的能力,不過是一個笑話罷了

或者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他們的運氣,竟然能夠碰巧破壞了一次,自己剛剛開始的精神控製。

不過,那也不過就是下一瞬間的事情。

“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