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獵王權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太多的刺激之後,人的反應或者就會麻木,所以盡管完全無法想象一個人奪取另一個人身體究竟意味著什麽,但至少塔希媞沒有再大驚小怪,隻是抱著那個小小的孩子,還沒有忘記幫他包好一層鹿皮。幸好那位侯爵夫人應該是在出逃前,給孩子使用了睡眠術之類的手段,所以即使曆經了數次危險,但他仍然睡得香甜,想必不會留下什麽驚恐的回憶。

然而那扇門背後又有什麽樣的厄運在等待著?

即使那個人已經成為了‘薩拉齊’,即使自己也穿上了皇家戍衛的鎧甲,但是破綻還是多得數不勝數……與身體不合的肥大鎧甲行走起來會有些晃蕩,也不可能一直放著頭盔的麵具,更何況自己這三人就這樣返回,其他人的行蹤又怎麽能不被過問?僅僅隻是一重傳送門而已,如果就在剛剛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有人已經穿過又返回,那麽迎接的恐怕就是對方的大陷阱了,那個時候,憑自己和老師兩人,又怎麽可能保護那位侯爵夫人,還有這個孩子?

幸運的是,敵人對於這個孩子,還有侯爵夫人同樣看重,如果萬不得已……也隻能……

不對!

萬不得已不過是拙劣的借口,那是挾持人質,而且還是這樣的小孩子!那樣的話,自己豈不是比那個人的行為還要卑鄙?

淩亂的思慮被空間的顫抖打斷,女騎士抬起頭,從麵罩的眼孔中看到一抹清輝……天邊稀疏的星辰。已經漸漸消去,漸明的青白顏色映亮了廣闊地平東方。起伏的隱現的山影。雖然不過是朝陽升起的寥闃征兆,卻帶著特異的美感。繚繞心緒。

視野之中,是雕琢精美的樓欄,而在那之外,則是沿著緩坡而下,鱗次櫛比的青色……無數的屋頂與樹冠向外鋪展,構造出令人驚歎的群落的美麗。

這裏是皇宮的觀星台……皇宮之巔。

即使從未真正踏足於此,但周遭獨一無二的連綿屋脊,卻讓女騎士瞬間便想到了這裏的名字……有關的一切也隨之在記憶中逐一湧上,比如這是帝國皇宮最高的地方。也是那一場幾乎焚毀了全城的大火之中少數殘存下來的幾座建築之一,在天霆之塔出現在伊利裏亞之前,這裏一直就是曆代皇帝俯瞰他的家園的最佳場所,同時也是接近天空的,‘近神之地’。除了皇帝特許的觀星者,即使是郡省的公爵,若有機會登上此處眺望,也被視作是皇帝絕對信任的榮耀,足以載入家族的曆史。

雖然隨著歲月的流逝。這榮耀已經不再,但觀星台仍舊是皇宮的禁地。

然而此刻,這裏已經聚集了數十人。

三十名身穿鎧甲的皇家戍衛,手中的魔法劍光澤奕奕。隨著五個人的出現,各自微動,細微的金屬摩擦聲卻仿佛帶著割傷聽覺的鋒利。而十餘名法師,就在中心布置成為一個環法的儀式。魔力的光輝耀目流動,讓塔希媞幾乎全身僵硬!

下一瞬。暗紅的光輝從天而降,將五個人包裹其中……

如血光輝閃動,塔希媞幾乎差一點就要暴起拔劍。但一個聲音在耳邊適時,阻止了她的舉動——於是光輝落下,升起,一切如常。

但更細微,也更多的光輝卻依次降臨……然後,就像是覺得她還不夠緊張一般,那位‘劍聖’不滿地開始催促:“能不能快一點兒?”

“這是必要的,薩拉齊閣下,您知道……”

“我當然知道,所以才隻是讓你們快一點兒!你難道不知道對於一個貴族而言,是不應該在任何人麵前顯露這種失禮的樣子的?”

“但是閣下,我們需要保證您的安全……”

“保證我的安全?你覺得我應該相信你這種廢話?”

塔希媞微微垂著頭,聽著拿去誒‘劍聖’毫不客氣的連聲冷笑,心中有些慶幸這幅鎧甲的頭盔是全覆式的,否則的話,別人恐怕早就從她的臉,不,甚至是從她急促的呼吸中看出什麽破綻來了吧,空前的緊張讓她感覺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變得模糊起來,頭盔中充滿了自己粗重的喘息聲,混雜著急促的心跳。

從那朦朧中傳來的,那個人的每一句話,都讓她膽戰心驚,生怕下一瞬就會被戳穿了身份。

但那個人卻得寸進尺,仿佛根本不知‘節製’為何物:“啊,是的,是的,我就是那種會相信的的人,誰讓我經常聽信某些人的蠢話呢?就因為他們信誓旦旦的告訴我說,我要對付的不過是一些普通的騎士……結果呢?伏擊?說是他們伏擊我們還差不多!”

雖然以一個貴族的身份而言,他確實有憤怒的必要——濃厚的血水仍舊在從他們的身體上不斷滴落,而那位沒有穿著鎧甲的劍聖大人就尤其淒慘,剪裁合體的貴族服飾已經完全被血液浸透了,半幹地散發出刺鼻的氣息。而顯然沒有人願意承受一位劍聖的責難,即使是一個法師,於是這家夥越發得寸進尺:“夠了,她隻是暈過去了,倒是這孩子稍微有點麻煩……停下,不是那個,去找個牧師過來!還有帝選侯閣下在哪裏?我有話要跟他說。”

“閣下仍舊在他的指揮所……”

“哪個指揮所?你讓我一個個的去找?”

“還是陛下的辦公場地。”

“見鬼,找個人來把我們傳送過去……對了,你們不能離開,真是見鬼!去找幾個待命的來。”

女騎士幾乎咬緊了牙才壓抑住一腳踹過去的衝動。如果心中所想能夠化為聲音,那麽塔希媞說不定已經驚醒了全城的人,但是那個‘薩拉齊’卻完全沒有盡快離開的意思,幸運的是。就在這時,喀的一聲輕響裏。周圍的空間一陣猛烈的顫抖,讓她腳下站立不穩。

“糟了!”法師的領導者臉色大變。顧不得眼前那個還在胡攪蠻纏的劍聖,跨步撲向了環法儀式的節點:“請快一點離開這裏,薩拉齊閣下,傳送門出現了運轉故障。”

於是,一陣忙亂之中,一行人終於順利成章的走下了觀星台,台下自然有幾個在這裏等候的侍女接過了那位女爵和孩子,引領他們向前走去。而走出了幾條回廊,塔希媞也終於找到了機會。悄悄接近了那位‘劍聖’,輕聲開口:“為什麽不直接將傳送門毀掉?”

“那個傳送陣是多點類型的,連通著好幾個位置,大概是他們用來調遣部隊的。”

回答在塔希媞聽來無法理解——如果是那樣,不是更應該將之毀掉,以免對手進行更加巨大的陰謀?

“如果一下毀滅,那不是告訴他們,我們進來了?而且毀掉又怎麽樣?他們肯定會立刻搶修,但是如果是傳送法陣出現了輕微的擾動。卻又不影響完整性,你覺得他們會怎麽辦?”

他們自然要排查每一個節點,一一嚐試,這個過程必然極為耗時。於是很難察覺到問題究竟出在了什麽地方。

“而且,我們剛剛傳送過,沒有任何問題的地方。自然會被立刻排除,那裏原本最重要的東西已經被帶回來了。那麽又有什麽需要特別關注的呢?”‘劍聖’的口唇不動,但聲音卻在女騎士的耳邊輕笑:“傳送法陣是最複雜的魔法造物之一。想要維修它,除了咒法係專精的法師之外根本幫不上麽忙,就算他們人手足夠多也沒用,而等到他們察覺到是那條魔力線路出堵塞的時候……嗬嗬,估計都後天早上了。”

“狡猾!”塔希媞磨了磨牙齒,但還是忍不住輕聲問道;“我們接下來要幹什麽?”

“什麽也不幹。休息,休息一會兒。可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機會能夠享受到皇宮裏的套房的,是不是?”

“你瘋了,他們會很快來……呃。”塔希媞猛地咬住嘴唇,但這聲音還是引得前方的侍女疑惑地扭頭,幸好這些女子顯然並不警惕,發現不是命令之後也沒有停下腳步。而心虛的女騎士隻能聽著那個人的笑聲:

“所謂的組織啊,其實是一種很有趣的東西,他就像是一台精密的機器。嗯,好吧,你不知道什麽精密機器,那麽也不妨將之想象為一個人,你知道人是怎麽感覺到事情的嗎?不知道?是通過神經係統對於輕重不同的疼痛來感覺的,不管是你的觸覺,嗅覺,視覺或者是味覺,其實都是疼痛,隻不過是不同地方的疼痛,被你理解成為不同的東西罷了,舌頭尖上感覺到的疼痛是甜,根上是苦,兩邊是酸……嗯,總之,這些東西是通過神經來傳遞的,但就是因為他們都是疼痛,所以強的會覆蓋弱的,感到大的就會忽略小的,你有沒有疼到眼前發黑的時候?那就是了。”

那跟我們有什麽關係?

“現在,他們正在策劃著很大的事情,或者是那個什麽皇帝的複活,或者是什麽其他的問題,這種時候,一個兩個通訊兵如果忘記了通報有人剛剛用過傳送這件小事,你覺得會有人去關注嗎?”

當然不會有人關注,至少要等到有人再次提起,然而觀星台上的法師們正在忙於維修,他們甚至未必有時間說話……可是這個人究竟是什麽時候控製了那個傳令者的?而且,即使他真的那麽做了,也不見得就不會被發現……法師的通報,仆人的報告,甚至是一個隨口的疑問就有可能讓一切被揭穿!

這個家夥,究竟是想要幹什麽?

從一開始,他的每一句話都是完全的謊言,目的更是完全模糊不清,如果他真的隻是想要那位夫人……剛才隻要離開那個城鎮,傳送就可以了。但現在,他卻已經進入到了伊利裏亞的皇宮……

伊利裏亞的皇宮!

塔希媞剛剛放鬆的思緒猛地又抽緊了!

這座已經矗立千年的宮廷裏,進入了一個如此危險的刺客!雖然在各種各樣的傳說裏,這片連綿的園林和宮殿中擁有著數以百計的各類的魔法防禦……然而千年以降。這嚴密的魔法體係裏卻從來沒有混進過一個如此可怕的敵人!如果他就這樣以‘劍聖’的麵孔去到了皇帝陛下麵前……王者隕落,那麽完全群龍無首的各個領地還如何抵抗圖米尼斯的進攻?

“放心。我對那個老頭子的性命沒興趣。”那個人的聲音再一次點破了女騎士的思緒,讓她全身一顫:“更何況。實際上不用我去殺,他恐怕也已經時日無多……說不定早就已經被偷蛇轉雞了。”

女騎士眉頭緊皺。

就算是不理會那古怪的用詞,但這種保證,能相信嗎?

可是僅憑自己又能做到什麽呢?大喊一聲抓奸細?但那樣做的話又能有什麽益處?雖然確實有可能讓他不至於製造出更大的破壞,可是一切也就此失敗了,不管是那位小皇子還是皇帝陛下本人,都仍舊不可能脫離提比略帝選侯的控製。

這一切顯然太過複雜,而她現在能夠依靠的力量又實在是微不足道,即使如何思索。也不可能得到令人滿意的答案。

於是就在這糾結裏,一行人已經被安排到了一座小殿裏。從規模來看,這可能是用來招待一些身份特殊的客人的地方,至少有三層不同的防禦法陣,牆壁也是由大塊的石磚堆砌,不過幾座風格花俏的房間裝飾堂皇,雖然對於侯爵夫人而言不符合身份,可是考慮到目前的局勢,這安排似乎已經相當不錯。

雖然仍舊讓塔希媞寢食難安。

為了不被看出什麽破綻。她甚至拒絕了女侍請她沐浴更衣的建議,也沒有回到分配給她的房間,隻是簡單的以魔法伎倆代替洗澡清潔了身體——而與她的緊張相對,那個家夥的輕鬆簡直就像是一個玩笑……享受著女侍的服侍換上了一身整潔的軟袍。他隨手就從房間的酒架上弄了瓶佳釀來自斟自飲,半眯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悠閑得讓女騎士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當然。事實上愛德華也並沒有表麵上看起來的那樣悠閑。

銀色的星輝在眼中微閃,他的視野已經擴展到了皇宮的邊緣。

受製於這個時代生產力的局限。這座千年帝都的規模,也並沒有比羅曼蒂大上太多。但是在能量的層次上,卻要略勝了不止一籌……羅曼蒂的所有魔法防護都是以學院作為中心擴展開來的,但是伊利裏亞的中心,卻在這座皇宮內城裏麵。當然,在神力探查之下,凡人的大部分阻礙都沒有沒有意義,甚至纖毫畢現,不過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如此,比方說中心處的一大片,還有幾個特定的地點都被籠罩在強烈的能量防護中,而那座城堡,就是最為深幽的一處。

即使並沒有刻意去探查,愛德華也能感受到其中濃鬱的魔鬼的氣息……然而這種濃鬱卻反而讓他主要的目標模糊起來。

所以心靈術士有些猶豫。

對於伊斯甘達爾這個千年老怪,其實從愛德華的角度來說,也沒什麽值得猶豫的地方,這家夥仗著力量試圖複活本來無可厚非,但問題就是不長眼睛的惹到了恰逢其會的愛德華,結果賠了夫人又折兵,而時過境遷的現在,這位依靠著魔鬼力量縱橫大陸的‘千年皇帝’,愛德華也照樣完全看不上眼,就算是他已經大幅度的借助了地獄的力量,也是一樣的。

但他的舉動卻並不隻是為了實現他個人的野心——阿斯摩蒂爾斯如今的實力顯然已經增強不少,而諸神卻是損失巨大,此消彼長之下,地獄想要擴大在主物質位麵的影響就是順利成章之事,如果出手破壞,之前合夥對付魔法女神之後的脆弱默契,可能就要直接消失了。

呆在主物質位麵,現在的愛德華倒是不懼九獄之主,但也沒有必要輕易跟他結仇吧?

思緒被門扉的輕叩聲打斷。

“薩拉齊閣下。”一個女侍走進房間,躬身施禮:“侯爵夫人已經醒來,她要求與你見麵。”

“讓她好好休息,我跟她又沒有什麽好說的,對了,你們把孩子交給她了?”

“是的,閣下。”隨意的回答讓女侍怔了怔:“但伯爵夫人說,必須和您見一麵,否則的話她會親自過來的,所以請您……”

這又是要幹啥呢?

“你們是怎麽把我帶回來的?”

“通過傳送門……”

“別給我裝糊塗,”侯爵夫人猛然提高了聲音:“我是說,你們究竟是怎麽拖住了那個愛德華的!還是說,他跟你們達成了什麽協議?”

“很可惜,雖然他很強大,但是一個人的力量,是無法與群體相比的,我的力量與二十位法師的力量相加,即使他是一位真正的大?法師,也無法抗衡。所以,我們最終還是營救了您,哦,請不必擔心,您的孩子安然無恙,您很快就可以見到他。”

侯爵夫人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