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第七十八章 畫魔

可是隻看了一小會兒,在不小心對上那小道童的眼神之後,李雲心微微愣了一下子。

方才在樓下,時葵子說她們在昨天接到了帖子,緊趕慢趕地來了,才在今日堪堪抵達。二十裏路,十公裏,在這個時代不算近。去送帖子的人必然走得更早。如果是騎著馬或者乘牛車,也要昨天早上出發吧。

那麽“淩空子邀請他們來赴會”這個決定,應該是早於昨日見到自己做出來的。

就是說在昨日見了自己以前,淩空子就已經抵達了渭城。

這十二份之一的高級請柬,尹平誌可弄不到。

那麽……

是淩空子做的。

這女人在昨日去喬家見了自己,可不是因為巧合。

李雲心這一愣,那小道童便得意起來。他覺得李雲心之前頂撞他是因為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如今看到自己也在這裏,震驚詫異了。

便想果然出門不該穿得太低調——今日是因為有高人要來,不知道那人會是什麽衣著,因此才打扮成這樣子。換做平時錦衣出行,窗邊那家夥大概一句話都不敢吭聲。

不過也不能因此放過他們。

小道童對李雲心陰險地一笑,伸手指了指他。

這傻比……李雲心轉過目光,繼續想他自己的事情。

琅琊洞天宗座首徒關注了自己,大概會因為兩件事。

一件事是,三個淩虛劍派劍士的死。

渭城裏的兩個修士是蠢貨,但並不代表天下所有修士都是蠢貨。淩空子懷疑自己也算在常理之中——那天在喬家看到自己做的事情,那種懷疑幾乎就可以被確認了。

但竟然沒有出手,倒表現得和和氣氣。

另一件事……

是通明玉簡。如果是因為通明玉簡找上了自己,這事情就更操蛋了。

實則這兩件事情當中的任何一件一旦被確信了,差不多都是生死攸關的大事。

但李雲心坐在窗邊、推斷出這麽兩個想法之後,反倒微微笑了起來。

劉老道正小心地撿那些果盤邊角的果子吃,不想吃相太難看、弄壞了人家擺的樣式。這時候無意一看李雲心,卻發現心哥兒的臉上露出奇特的笑意。

這已經是他今天第二次,看到李雲心臉上與眾不同的笑了。

但這一次不是溫馨的笑,而是……

劉老道的閱曆畢竟不是太多。但如果是一個常年混跡在市井間的無賴的話,會發現此刻李雲心的那種笑容相當熟悉。

那是一個技藝精湛的賭徒在麵臨一場避無可避的豪賭的時候,危險而興奮的笑。

……

……

這個時候,淩空子在瓊華樓的後街停住腳步對從雲子說:“今天你就不要來了。”

上清丹鼎派的老道一愣:“……仙子這是何意啊?”

“我本是來做兩件事的。”淩空子微微仰頭,往二樓看了看,“其中一件是在查三個淩虛劍派劍士的死。在世俗間死掉三個劍士可不是小事情……來之前我麵聖了。劍聖知道我要遊曆,就吩咐了我些事。”

“你見了……那聖人?!”從雲子立時瞪圓了眼睛。

因為已經將近……有百年,沒人見過那兩位聖人了。

但淩空子沒有回答這句毫無意義的反問:“之前也在查你,在查樸南子。但現在我覺得這件事不會是你做的。你還不夠聰明。”

“所以寶華會你就不要來了,免得耽誤我的事。”

從雲子道人不知道自己聽了這句話是該開心還是應該抑鬱。他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隻好說:“那仙子……做的另一件事呢?”

淩空子微微眯起眼睛,看著二樓:“除魔。”

說了這句話,她頓了頓,又補充:“畫聖餘孽。”

從雲子微微皺眉:“嗯?”

“哦。你不知道畫聖。”淩空子點了點頭,“想知道嗎?”

從雲子愣了一小會兒。

但淩空子剛才的那句話,似乎並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見。

“你們隻知道天下雙聖,不知道從前是天下三聖。兩千年的時間……唔,這樣久的時間,足夠把事情都忘幹淨了。”

“那總該知道丹青道士。丹青道士的修煉法門不同於道統和劍宗,但又是的的確確的天心正法,不好奇是怎麽回事麽?”

“那樣子有條理、有係統、紮紮實實的法門,卻並無更高一層、化境之上的功法,也不覺得奇怪麽?”

“因為從前除了道統和劍宗之後,還有畫派。畫派的大宗師,被稱作畫聖。”

“可惜畫聖後來入了魔,被天人和雙聖以及天下修士剿滅。如今還剩下的那些丹青道士……以前就是畫聖門下。你看那些市井當中的畫師……”

“唔,現在他們拜雙聖,覺得自己的修煉的那些不入流的法門是道統和劍宗修士們嘴邊的殘羹剩飯。”

“卻不知道那就是畫派殘存的功法——是被他們如今拜的雙聖、剿滅了的那位畫聖傳下來的。”

“啊,不該叫畫聖了。是畫魔。如今我是來除魔的。”

“現在清楚了麽?”

從雲子已經目瞪口呆了。因為這些和雙聖有關的辛秘過往,就被淩空子這樣、劈頭蓋臉地倒給了他。

他可……一點兒都不想聽!

這些事情之所以千百年不為人知必然有它的理由,到如今他卻全知道了——

從雲子發了好一會兒呆,頓時覺得身上生出一陣寒意來:“仙子是說……此次您要除的那魔,也在寶華會上?仙子將這些說給我聽,可是要我做什麽?”

“你什麽都做不了。你境界太低,腦袋也不夠聰明。”淩空子邊說邊邁步,“回去吧。說與你聽隻是這些事悶在心裏,我太煩躁,總要說出來才好些。現在你也知道了——倘若不小心外傳了,便也是邪魔。我就一並除了。”

說完這話她又邁了幾步,便從平地裏走上高空,仿佛空氣當中多了一排看不見的台階。

再行走十幾步,便到了瓊華樓的二樓——正在那一扇鎏金的屏風之後。

她停住腳步,從屏風的空隙裏看看那些人,又看看李雲心。

“你是怎麽做的呢。”她看了一會兒,忽然微微側了臉,低聲道,“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