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第二百五十二章 小銀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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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王老妖占據石林山、九曲峽。但實際上勢力覆蓋附近方圓千裏,算是慶國之內數得著的大妖魔。

因而在他這裏“法度”便森嚴。各路妖王來此赴會,都不能大搖大擺地就走進陷空山裏需人盤查一番方能放行。

這盤查卻也不是盤查別的,而是驗明真身,看到底是妖王還是旁人偽裝的。這倒不是邪王的主意,而是七段錦的她怕或有道統的人混進來生出事端。

她用來盤查的東西,便是那邪王的法寶“真眼”。

卻說這真眼的模樣,陷空山裏的一眾妖魔都是見過的。雖說邪王不可能讓每一個小妖都拿在手上玩耍一番,但也並不將它視作禁臠。因為這法寶很大,且真真就隻能用來辨別真偽而已。

但為何這樣的一件東西成為邪王大名鼎鼎的“法寶”,這其中的緣由卻很少有人知道。

這日七段錦便守在陷空山唯一的一處入口旁、靠著一張虎皮大椅坐了。旁邊簇擁著數十妖兵彈壓,一個個地將那些妖王驗明正身。

妖王零零星星地來,七段錦便安安靜靜地等。

這一日石林山附近天朗氣清。雖說放眼望去遠處一片荒蕪不見綠樹,但那寬廣粗糲的戈壁倒也別有一番豪邁的意味。

但無論是七段錦還是她身邊的小妖們都早已看膩煩了這景象。因而她靠在大椅上曬太陽,小妖們也或躺或靠、懶洋洋地在她身邊曬太陽不明所以的人遠遠看去,倒像是年輕的婦人帶著一群兒孫享天倫之樂了。

等哪個妖王遠遠地來了,小妖們才精神抖擻地跳起來。若是大妖還則罷了,若是某處的小妖王,便先一哄而上去搜身。說是搜身實則是搜刮將身上瞧得上眼的全拿去了,然後才叫七段錦訊問。

那些小妖王畏懼邪王的威勢,哪裏敢跟這些妖兵計較,便都忍氣吞聲。等身上被搜刮幹淨了便走到七段錦近前

這時候便開始用“真眼”驗明正身了。

“真眼”這東西很大,足有六尺長、三尺寬。將它立起來,比一個人還要高些。

它看起來像是一塊巨大的鐵板但也的確是鐵板。邪王用兩片鐵板作了外殼,將裏麵的寶貝裹起來了。但鐵板上有個小孔大概拇指肚大小,露出一個黑點。

叫任何一個粗通文墨的人來看……都會覺得那黑點實則是一個墨點。

但這名為“真眼”的法寶名字裏的“眼”,指的就是這東西。

妖王來到七段錦近前,便叫他去看這鐵板鐵板上那黑點。

看了,便問他瞧見了什麽。答對了的便是真身,答錯了的,便是作偽的。

隻是今日已來了妖王共計六十三位,還沒見到有別人冒名頂替的。而那些妖王們也很難意識到這便是邪王大名鼎鼎的法寶誰家會將法寶隨隨便便地拿出來、杵在地上呢?

等到了晌午十分,才又見一人遠遠地走過來。

這人看著像是個書生,穿一身白衣。他走在熱浪蒸騰的地平線盡頭,身影因為扭曲的空氣也變得扭曲。大妖來赴會都帶妖將,隻有不入流的小妖王才孤身一人。再看他這裝扮,便曉得是同人接觸慣了的。

盤踞山野的大妖王並不會作此打扮他們更野性粗獷一些。這個野性粗獷包括並不限於用人的骨頭做裝飾、赤身**、塗抹各種油彩等要素。

但如同他這樣子,便意味著離人的城鎮近。離得近還沒有被道士或者劍士打死,要麽是強橫到對方也無能為力、要麽便本本分分地做“好人”。妖兵們普遍認為這一位屬於後者。

也意味著他身上會有不少人的好東西。

人的東西比較罕見石林山附近隻有一座定義城。那城裏的人和物都是邪王享用的,他們可沒這福分。於是又跳起來、摩拳擦掌地準備從他身上搜刮些好處來。

等這人不緊不慢地走近了,七段錦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結果看了這一眼之後便微微一愣、再坐直了身子,盯著他仔仔細細地看了。

那些妖兵也看得清他,都怔住了。

因為這位妖王實在生得怪他太像人了。越是本領高強的妖魔化人形就越像人,這倒不是很奇怪。但這位更怪異之處在於,他不但像人,還很漂亮。即便是放在人的城鎮裏,他也稱得上實打實的美男子吧?!

這在妖魔之中,可的的確確太罕見了。

他踩著砂礫喀拉、喀拉地走近了,便對這一眾妖魔拱手一笑:“在下是來赴會的。”

聽他說話,竟是更像人了。

群妖被他弄得發愣,好一會兒才有人惡聲惡氣地問他:“你是哪個山頭的妖王,怎的從沒見過你?”

這美男子並不理會說話的人,倒是看著那七段錦再微微一笑:“在下乃是水族,從前居住在洞庭邊,麾下也有些兵將。前些日子因事外出,卻不想那洞庭被封了,有家不能回。聽說邪王在此召開群妖會便也來了,瞧瞧能不能謀個差事。哦……在下從前在洞庭時,都叫我風流玉麵小銀龍。”

妖兵聽了他這字號,麵麵相覷,不曉得是個什麽意思。

倒是七段錦笑起來:“你這號……倒也貼切。看著真是個風流的才子。”

想了想又道:“你雖不是本地的妖王,但瞧你的模樣修為也不算低。你合我的眼緣,便放了你進去吧,隻是進陷空山之後不可胡亂走動,以免被抓了。”

這“風流玉麵小銀龍”忙拱手稱謝,道:“多謝神仙姐姐。在下修為並不算高,但也有化虛為實之境。定不叫姐姐失望了去。”

眾妖兵本想撲上去,但見了如今這情景便不好動手了都曉得蛇妖七段錦喜愛美男子。可從前他們見的哪個美男子能與這小銀龍相比呢?

七段錦笑眯眯地受用了他的恭維,便往旁邊的大鐵板一指:“你且來看這個。”

這小銀龍湊近幾步瞧了瞧,奇道:“這是什麽?”

七段錦仍笑著看他:“你來看這鐵板上的孔,在裏麵瞧見了什麽?”

來者便找到那洞孔、收斂神色。仔仔細細地盯著瞧了一會兒。足足過了五六息的時間才轉過頭看七段錦:“看到一隻眼睛。”

七段錦盯著他,問:“怎麽樣的眼睛?”

這“風流玉麵小銀龍”就想了想,道:“粗看像是一隻貓眼。但看那眼神凶惡猙獰,卻不像是貓了。要在下說,要麽是豹眼、要麽是虎眼。”

七段錦這才又笑起來:“好。有見識你且進去吧!”

這位小銀龍便再拜了拜七段錦,抬腳往門內走。這陷空山的門乃是石門,開在山腳下。原本應當是個山洞、形狀並不規整。如今在洞邊裝飾了很多人或動物的骨骼、骷髏,充作了門麵。

進門先走一段幽深的通道。雖說寬廣,但陰冷潮濕,甚至還滴著水。這與外麵的幹燥炎熱是截然不同的景象。走了約莫一刻鍾才看到盡頭的光亮、聽見洞裏的聲音。就如同他所預料的那樣子……混雜一片,什麽都聽不清。

隻有道行高深些的妖魔才說人語。許許多多修為不高的妖魔之間溝通大多靠肢體語言和原始的嚎叫。但某些妖王修為雖然高,卻和一群小妖待在一起人語說給誰聽呢?久而久之便也不愛說人話了。

此刻他聽到的便是這麽一陣喧囂的聲音,另有……濃重的血腥氣。

李雲心,微微皺起眉。

本以為這邪王同洞庭君一樣是超級大妖魔,應該更像人一些。哪裏知道這裏竟然是這樣的景象。

那血腥氣……雖然聞不出是人還是動物的。然而一群妖魔聚集在此,答案也就分明了。

他可並不喜歡這樣子的宴會。

於是低低地歎口氣、再往前走了兩步,眼前豁然開朗了。

他看到的是一個蛀空了的山體。

往下看,深入地下十幾米,是寬廣到可怕的地下廣場。往上看,則是看不到盡頭的黑暗原來這一整座山峰竟是中通的,並不像他揣測的那樣子,由一又一間石室構成。他眼下算是站在一方“懸崖”上,左右兩側是緊挨著石壁開辟出來的狹長過道。這過道密密麻麻,在目力所及處縱橫交錯。有的通往地下,有的沿石壁盤旋著通往更高處。一些門開在岩壁上,大概是些房間陷空山的數百妖魔們,便是居住在裏麵的吧。

眼下那地下的廣場燃著無數火把,粗看倒是燦爛輝煌。而這一地的金黃當中又有紅色做點綴,色調實在令人愉悅。隻是這愉悅大概屬於妖魔,卻並不會屬於任何一個人。

因為廣場中有一方大池,池中卻是紅色的。這世界沒有紅酒,那紅色的**是什麽便可知了。

場邊南方又挨挨擠擠地碼了一排大木籠,裏麵擠滿了人。李雲心粗粗數一數,怕是有百人之多。

來了幾十個妖王,有的還帶著隨從。再加上在場中忙碌的陷空山小妖,兩三百的妖魔在這廣場裏雖不顯得擁擠,卻也絕不冷清。

而那陷空山的小妖此刻正忙得井井有條。

有將人從籠中拎出來的,有專門剝衣的。

拎出來的是老弱病殘的,便將衣服剝了去、一刀斬下頭顱來放血。放血之後再有妖魔專門肢解、剔骨去皮,送到場地西邊或蒸或炸、或煮或烤。

拎出來的若是身強體壯、又肥胖些的,便也將衣服剝了。但將嘴巴堵住、手腳依人捆豬狗的模樣捆了、送去各位妖王的坐席前。用釺子在脖頸上開個口子、如酒囊一般吊起來放鮮血來飲。

數十個小妖在以人為料煎煮烹炸,慘叫聲不絕於耳。但妖魔們卻喜愛這慘叫,倒是省了歌舞。

另一些流水般上菜的妖魔、或者各妖魔帶來的妖兵妖將在自家主人吃喝興起的時候沒了管束,便在場中亂跑多往那屍堆裏跑。

大廳的西南方有一大堆,堆放的是剔出來的人骨、丟掉的內髒下水。李雲心看到的時候已有一座小山一般高,都不曉得到底已經殺了多少人。血液和各種分泌物混到一處四溢橫流,腥臭衝天。但小妖們卻喜愛這味道,三五成群地聚到一處膽子大的去偷盤成一團的腸子吃,吃的滿嘴鮮血淋漓;膽子小的便隻敢撿帶血肉的骨頭解解饞,但也嚼得清脆爽快。

陷空山的小妖們便驅趕它們。但都不是能夠講道理的,常爭鬥廝打起來,或許便死上一兩個。妖王們也不理,倒看得哈哈大笑。

李雲心……便站在洞口,盯著這場麵看了許久。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種情形。

他從前也見妖魔食人。見九公子食人,見洞庭君食人。然而……沒有見過這麽多的妖魔,食用這麽多的人。

這時候不是很清楚心中是怎樣的情緒到底是震撼還是厭惡還是畏懼。

他就這麽居高臨下地看了一會兒,又注意到了五個人對,是五個“人”。

這是這五個人卻沒有被關在籠中,也沒有被束縛著,更不是屍體。

那是五個穿戴整齊的人,正圍一張石桌坐著。石桌便在入口的下方,若不是李雲心再往前走幾步、低頭好生看了看,險些就沒有注意到他們。

他們那裏光線昏暗、遠遠的才有一個火把插岩壁上。這裏堆積了很多酒甕,高的比一個人還要高。這些酒甕排在一起、數量近百、變成一麵牆。“牆”後又堆些袋子,或許裝著米麵糧油、或者裝著其他的雜物。而這五個人就在這雜物堆裏成了一桌、遠離外麵的那些妖魔……

在喝酒吃肉。

李雲心麵無表情地眯起眼睛盯著看了一會兒正看到一個小妖抱了一口熱氣騰騰的鍋七拐八拐地走進去、當的一聲將鍋放在那五人腳邊、同他們說了幾句什麽、便又走了。

李雲心曉得鍋裏的湯水是人肉人骨,看起來那五人也是曉得的。但他們曉得,卻絲毫不介意。嘻嘻哈哈地撈了出來、用手抓了、啃得滿嘴流油。吃幾口稍覺得膩了,便端起碗喝酒,然後再吃。

這五人其中一人穿的衣服,李雲心從前見兩個人穿過的。

一個是清河縣的邢捕頭、一個是渭城柳河府的尹捕頭。皂衣方帽、帽上插一支孔雀翎。

這五人是一個捕頭、四個捕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