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第六百八十四章 禮尚往來

然而這套由數件聖人遺寶所組成的甲胄,在拳頭轟在護罩上的那一刻便轟然破碎、化作無數流光。未等這流光消散,他的身上又浮現出第二層來亦破碎了。再是第三層、第四層、第五層、第六層

每現出一層,這石柱便被轟下一寸。他的臉色先變得慘白、再變成金紙、再從嘴角滲出金血、再從鼻腔滲出金血、再從眼角滲出金血來!

此前九公子倒還鎮定。可如今他即便身在護罩之中也受到了波及。李雲心雖主持大陣,但有層層寶物持護尚且被震出了內傷,何況他這真境巔峰的修為呢?

隻覺胸口一陣厭煩,立即跌坐在地,運起妖力護住心脈。

山雞的修為更低。哇的一口吐出鮮血,也坐下了。那小校的修為該是介於九公子、山雞之間。臉色煞白,四肢發顫。在地上爬來爬去、哭爹喊娘。直叫些“這功勞我不要了”、“救命”之類的慫話。

可如今兩位玄境的超級強者鬥法,方圓百裏之內盡成死地,他能往哪裏去?隻能祈求李雲心真有傳說中那麽神通廣大、死死撐住……叫他不至於頭一天就死掉了。

李雲心死守住這六波衝擊,便聽到巨大的神魔幻象在天頂之上發出隆隆的話語:“渭水君,死守可不是明智之舉,何不試試卸力?!你如今重傷在身,我可還有三分的力氣沒有使出來!”

李雲心忽然暴喝:“你以為是在洞庭麽?!!”

他這句話,那紫夜真人聽不懂,九公子聽不懂,小校也聽不懂。但山雞卻聽得懂。他眼睛一張,奮力叫道:“龍王!不值為”

但李雲心並起劍指,忽然乍現神魔之身。周身金光繚繞,額頭一點紅芒放射萬丈光輝。他掌心浮現一個人形傀儡、猛地往額間一按,喝道:“借神君神力一用!!”

傀儡身形暴漲,變成另一個與他的神魔之身無二的人形,也將護罩撐住了。

正趕上那巨大的拳頭再往下砸了一寸

護罩轟然潰散,那化出的人形也潰散。渭水龍王身上鱗甲嘩啦啦地崩碎一層去……

但終究撐了下來!

空中火雲頃刻消弭。紫夜真人幻化出的神魔化身也消失不見,洋麵重歸平靜。

然而石柱已被釘下了一半,那山雞也被震暈在地,不省人事了。小校倒還有神智,可也四肢癱軟,隻能在嘴裏嘀嘀咕咕,沒法子逃了。

再看百丈之外的紫夜真人

道袍平整,須發一絲不亂。臉上仍有微笑但輕輕抬手,抹了一下嘴角。低頭看了看。

“雖然倚仗許多法寶。”他和氣地說,“但渭水君如今該隻有希夷玄妙境界的修為。且不知受了什麽傷,妖力幾近於無了。”

“如此能接住我兩擊,反震傷了我,生平未見。渭水君說得好。酒逢知己,棋逢對手。實在痛快。”

“但如今貧道的話還作數渭水君告知我那女妖的去向,今日就免了刀兵。然否?”

李雲心的身上重生出鱗甲來。一張一合,升騰繚繞雲霧,錚然作響。

他重重喘息三次,往前踏出一步,沉聲道:“再來!”

紫夜真人微微搖頭,又看小校。笑容便收斂七分:“你昨夜來見渭水君,通報消息。他本該整備一夜、養精蓄銳,等今日與我一戰。你怎麽來得晚,叫他受了傷使不出全力?”

小校已經瑟瑟發抖。如今聽紫夜真人問他這個,更像是被鬼頭大刀架在了脖子上,駭得魂魄都要出竅了、忙強撐著爬了幾步麵朝那真人匍匐在地,叫道:“真人在上、真人恕罪、真人容稟……小人昨夜就出發了,可是迷了路,晌午才到……並不知……”

紫夜真人便不理他。再看李雲心:“那麽,渭水龍王可準備好接我……廣生玄妙境界的一擊了麽?”

李雲心抬起手:“稍等。”

然後再一揮手,用一陣妖風將九公子、山雞、那小校卷起,直送到天頂上去。

九公子隻來得及叫一聲“你做什麽”,聲音就嫋嫋地消失不見了。

紫夜真人等他做了這些才笑道:“你倒是有情有義,怕波及了他們。但你如果死去,他們的修為又能往哪裏走呢。不如”

李雲心咧開嘴,露出森然的獠牙來,笑了笑:“真人想岔了。不是要送他們走。是怕我接下來使出了真本領,也傷了他們。”

“都是你來攻。現在,換我吧。”

“紫夜真人,準備好接我這希夷玄妙境界的一擊了麽?”

道士先一愣,又笑:“痛快。來!”

他這話音一落,海麵轟然破碎,巨浪陡然暴起!仿佛有人用一根棍子將大洋攪動起來隻見這渭水龍王升至空中,手掌向下一抓、暴喝:“那就來!!”

他原本立身那石柱登時躥了起來。原本極大極長,可在一瞬間縮至尋常的槍棒般大小,正被他拿在掌中!

石柱陡然消失,海水轟的一聲撞在一起,很快鼓漲起來仿佛其下有可怕的力量即將噴湧而出……下一刻,火熱的岩漿轟的一聲衝了上來,仿佛他這一拔,將海底都拔穿了!

李雲心沐浴在這岩火之中,手中石柱所化的長棍紫電繚繞,金光燦爛。他再把左手一抖,掌中一根青蒙蒙的鐵索呼嘯著盤旋起來,一圈比一圈更長,眨眼之間便將這片遼闊大洋給圈住,仿佛成了口鐵罩!

他二話不說,舉棒便砸!

兩人相隔百丈。可他這一砸,神魔之身眨眼便到紫夜真人麵前。

但那真人並非尋常之輩,原地隻餘一個虛影兒,人又到百尺之外去了。

他們這樣的力量、速度,一棒砸下甚至用“一瞬間”來形容都嫌漫長,然而這一棒卻既快又慢紫夜真人移形幻影,李雲心也隨他移動。從舉棒到砸下的功夫,洋麵上登時出現了數千個殘影那是紫夜真人在躲、渭水龍王在追。原本隻是兩個人的爭鬥,如今卻仿似千軍萬馬了!

由白閻君那裏得來的鐵索此刻也發揮神異的功用。瞧準了紫夜真人幻身處便猛地刺出一條鎖鏈。倘若被擊中了,即便不能拿去魂魄也得叫他的身子僵一僵、生受這一棒。然而那位真人既然號稱還有廣生玄妙境界的一擊,便是個即將踏入玄境巔峰的人物。

鐵索每擊必落空,始終不能困住他。可由此,也叫這位真人無暇使出旁的手段來。

在這漫長又極短暫的時間裏,李雲心竟還有餘暇再喝一聲:“陣成!”

他砸紫夜真人時,在洋麵上留下許許多多的虛影兒。那些虛影倘若是平著看,隻覺得是一片光輝燦爛。但若從高空之上俯視,卻發現竟構成了某種別具韻律的圖案!

隨他這一聲喝,海麵上的光影陡然連成一片錚然一聲清響。仿佛天空、時空被凍結……

兩人所處的這片洋麵、空間,忽然成了一個平麵、一幅畫兒!

這畫兒極度詭異。明明是在有長、有寬、有高、有深的空間裏,卻就是看不到有多厚平著看,它便在天地間消失。仰著看,目光卻仿佛在一瞬間被吸進去。不能向上、不能向下,隻能往四麵流轉了。它仿佛就在時空之中,卻又仿佛是獨立的。

尋常的視覺、感知已難描述這種體驗。若非親見,實在無法想象。就好似兩個人都被畫進了畫兒裏,沒了厚度這個概念,隻餘一個平麵了!

一個人在廣闊的天空當中躲閃,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左左右右都可去得。但如果是在一張被框起來的白紙上呢?

如今這空間忽然成了一張“紙”,而這紙的邊框便是那白閻君贈他的鐵索。

如同畫筆在紙上畫線,總要將這白紙填滿紫夜真人在“畫”中左突右躥,李雲心的身子如影隨形。兩人留下的幻象很很快將這“畫布”也填滿了。

待這紫夜真人去無可去、又不能衝到那“畫框鐵索”上時

一聲穿雲裂帛的炸響,無數個李雲心的幻影,擎著那長棍齊齊砸在無數個紫夜真人的身上!

而到這時候,被李雲心的妖力卷上天去的一幹人還在上升、未下落。

但“畫紙”轟然破碎,無數的碎片彼此穿插,湮滅成不可逼視的強光。另有一些濺落到海中一旦與水麵接觸,瞬間成了無底黑洞似的玩意兒。海水轟隆隆地被吸引進去,變成可怕的巨大漩渦。這樣的大漩渦數以千計、萬計,隻一眨眼的功夫,便將這一片洋麵吸了個幹幹淨淨、露出海床來!

周遭的海水立即轟鳴著填充、激蕩,再迸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嘯!!

在這一片沸騰似的洋麵上,兩個身影分開,仍舊相距百尺。

李雲心恢複了人身。一手持長棍,一手執鐵索。身上白袍破碎,發髻散亂,體表沒一處完好的皮膚,仿是從血海裏撈出來的。

而那紫夜真人仍舊完好無損。但臉上沒了微笑,臉色發青。

他負手而立,直勾勾地盯著李雲心。過三息的功夫才咬著牙,吐出一句話來:“你這是,什麽招式。”

李雲心一咧嘴。赤紅色的臉上那一口細密白牙尤其明顯。他左手一抖,將鐵索收了。右手一甩,將石棍重插入水中,很快暴漲為先前那根石柱。

“這一招,叫做”他笑著說,“降維打擊。”